第十五章 一小段塵封的往事
()雖然有神之刃的身份,但作為一個資產負兩千點的新人,維克多暫時沒能養出對凡人的漠視,也沒培養出超越一個小獵人的自信。所以他對自由騎士索蘭特多少還有些敬畏。不過這層敬畏在索蘭特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之後就消失地無影無蹤,只剩下認識新朋友的喜悅。
「我是個自由騎士。」在哈哈笑著聊過了一些關於詩人的詩篇的事情之後,索蘭特開始詳細地介紹起自己來,「你好像不知道什麼是自由騎士……自由騎士就是那些沒有封地,也沒有封號的騎士。呵呵,這樣也就不能算騎士了,但我們這些人本來都應該是個騎士的。我的父親曾經是瓦格納公爵大人的親衛騎士團副團長,團長當然是公爵大人了。那時候他是受封特拉格的男爵。唉,男爵騎士,這比佛羅倫蒂諾的那些清閑的文官子爵們都要高貴。」
維克多雖然沒有出過博爾多鎮的範圍,但王國里的一些大事還是知道一些的。
「瓦格納公爵?」維克多忍不住插嘴道,「是不是那個叛亂的公爵?」
「叛亂?」索蘭特苦笑一聲,「就算是,反正大家都這麼說,我也懶得爭辯什麼。」
二十年前,王國西南部的瓦格納地區發生大規模叛亂,受封於此的先王的次子瓦格納公爵悍然殺死國王陛下委派的稅務官,包圍了駐紮於瓦格納城外的瓦格納騎士團,用近千把重弩挾持了營地里的兩百騎士與四百侍從,逼迫他們繳械。然後將瓦格納騎士團團長塞進了鐵處女,讓剩下的人扛回了佛羅倫蒂諾。公爵隨即宣布自己才是王位的繼承人,高舉反旗,率領地中一干貴族向佛羅倫蒂諾攻去。
這一場大戰很有名,不過維克多隻聽說了最後的決戰。
雙方點齊兵馬,在瓦格納公爵領地內的愛麗絲平原展開隊形遙遙對峙。然後雙方各派手下勇將上陣決鬥,各有損傷。最後瓦格納公爵穿戴整齊,倒拖著一柄雙手巨劍走上戰場。另一邊,佛倫斯王國的國王右手長劍左手斗盾,棄馬不騎,慢慢迎上前去。
隨著這兩位領袖的前進,他們身後的軍隊亦是緩緩前行,與自己的主君相隔二十多步。當二人相遇時,雙方的士卒已經可以看見彼此臉上的汗水。
「公爵道:『雖是敗局,未嘗不可一搏。可憐我手下士卒,不忍陷之於死地。你我兄弟決鬥,我若勝,只求留一條性命;我若敗,望只殺我一人。』
國王道:『你得到了我的承諾。』
一時風雲變色,眾軍士皆被這王者之氣震懾,又感動於公爵的胸懷,抽泣之聲漸起。」
――摘自吟遊詩人界的著名作品,《高貴的決鬥》。
「你知道,那一戰之後,國王履行了承諾,公爵手下的貴族和士卒沒有一個被處死的。許多貴族甚至連爵位都沒有被削奪,只是拿走了幾片領地。就連瓦格納公爵的爵位也被保留了下來,交給了公爵大人的侄子。」索蘭特說著,嘴角翹起,「也就是我們的二王子。」
這個維克多就不知道了,詩人們似乎都沒敢把這事兒說太細,只說是保留了爵位,讓公爵的侄子繼承。雖然公爵與國王的關係並沒有刻意隱瞞,但稍加回憶維克多就發現,所有提到那個繼承人的語句全都採用了公爵的侄子,而非國王的兒子。
他這下有些明白為什麼索蘭特沒有去加入王國的軍隊了。
「但我父親的爵位卻被剝奪了,領地自然也被沒收,因為他不願意向國王效忠。」索蘭特輕輕撫摸著手中的長劍,有些神傷,「他做過許多工作,傭兵、護衛,最後在北方簽了契約,留在那裡抵禦獸潮。一開始還有些老朋友一起奮鬥,他們因為只是騎士,直接被降了一級爵位成了平民。後來也都死了,獸潮真的有資格成為整個世界噩夢。」
維克多看著索蘭特,有些被這個故事感動,又有些奇怪。那長劍的劍柄比維克多記憶中的略長,劍身好像也更長……這不是關鍵。關鍵是,眼前這位怎麼能和自己說的那麼詳細?
「別這麼看著我,告訴你也沒什麼,我父親又不是逃犯,用不著遮遮掩掩。」索蘭特察覺到維克多的眼神,笑了笑,「我能看出你有一顆虔誠的心靈,虔誠的人大多善良。在北邊又找不到個能安靜聽人說話的朋友。你嫌煩了嗎?」
「沒有沒有。」維克多趕緊搖頭。故事挺精彩的,哪兒有不聽的道理。
「後來他死了,就把這身鎧甲和這把長劍留給了我。確實有些沉,但沒你想象的那麼沉。」索蘭特想起了維克多之前的某個驚愕與仰慕的眼神,笑著搖搖頭,「這是我那位先祖留下的鎧甲和長劍。鎧甲上附有神力,讓它變輕了不少;長劍上也附有神力,而且做工精細。我當年只有十五歲,就是靠著這兩樣東西才能從一次又一次的獸潮里活下來,賺些錢,勉強吃飽,還得喂我父親留下的那匹馬……哦,馬我來了之後賣掉了。本來想換一筆錢維持軍團的日常開銷,這下倒顯得太多了,但還是只夠這麼露天住著,蘭頓的物價實在是太高了一些。」
維克多點點頭,附和地笑笑。旁人不知道,他總是了解些門道的。這鎧甲和長劍估計就是太陽神當年賜給索蘭特的先祖的寶物。那位先祖既然不是選民,又被後代知道了裝備的來歷,想來就是神恩者了。
臨時工。維克多在心裡默默地想,頗有些得意的感覺。
「對了,光顧著說我自己的事了。」索蘭特晃晃腦袋,抱歉地對維克多道,「說說你自己。我們以後要一同作戰,有必要對彼此加深了解。」
維克多想了想,開口道:「我原來是博爾多鎮上的一個獵人,叢林生活的經驗很豐富,箭也射得很准。後來遇見了一位箭術大師,教導了我一段時間,又送給我這柄弓,就讓我過來為太陽神而戰了。」
維克多說著,從身上取下長弓,末了略舉一舉:「為了迪爾的榮光!」
動作有些機械,但情意是真的。
「你不愛說話?」索蘭特問道,「我看你似乎不怎麼開口。」
「這個……也分什麼時候。」比如被莫名其妙關進監獄,或者快被殺死的時候,「我跟我父親說的挺多……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
一個有些木訥但虔誠的小獵人,但不知道戰鬥力如何。這就是索蘭特對於維克多的第一印象。
「原來如此,沒事,什麼事情都有第一次。」索蘭特伸手拍了拍維克多的肩膀,「放鬆點,你不會為你的選擇感到後悔的。」
這個場景維克多感覺很熟悉。他微微一笑,一掃之前有些不知所措的表情:「如果有一天,回憶往昔,這一刻或許將是你我二人成功的開始。」
「《羅蘭戰記》?」索蘭特一愣,哈哈大笑,「你背台詞倒是很熟啊,你聽了幾次呀?」
「四五次。」維克多撓撓頭,重新回復了之前那小獵人的神態,「沒辦法,就這點好玩的事情,每次去鎮上總要聽上半天。你也挺熟悉的啊。」
「我又不喝酒,進酒館就是為了聽故事的。北邊平時也就這點樂子。」索蘭特笑著,饒有興緻地看著維克多,「我們的會面一定是神的安排,竟然如此相合!」
「咳咳。」維克多往後縮了縮,「這個是《玫瑰之約》的詞,你別亂用。」
一陣笑聲。
同樣的虔誠讓這兩人聚在一起,相同的愛好則迅速抹平了陌生人之間的隔閡。維克多在這初冬時節,烤著溫暖的篝火,遇到了十六年來的第一個朋友。
之後的三天就在二人的閑聊與武技交流中平靜地度過。營地里偶爾會爆發一些衝突,起因不外乎誰踩了誰的鞋子,誰走路蹭到了誰的胳膊。在這露天宿營的多半都是從發財的天堂夢跌落到窮苦的現實中的粗莽漢子,正是脾氣火爆的時候,稍微撩撥一下就能動拳頭,呼喝一聲就敢拔刀子。
在蘭頓外圍巡邏的騎士也不去管,至多是縱馬過來看一看情況,見與本地居民無關,就會慢悠悠掉頭走開。於是營地里越發混亂起來,似維克多這樣的獨行者不得不尋找同類抱團,免得殺紅了眼的暴徒看上自己身上的武器錢財。混亂中,別有一種秩序。雖然讓親歷者心情煩悶,但不得不承認,這一群聖戰的平民志願者們的殺氣確實是濃重了許多,看上去也兇悍了不少。
但這混亂倒並未擾動維克多的心情。身旁跟著一個閃閃發亮的戰士,手中握著繃緊弓弦的紫杉弓,少於三十人的團伙根本不敢來找麻煩。倒是有個五十人的團伙氣勢洶洶而來,先被維克多射翻三個,又被索蘭特撞開一個,雙手持劍砍死兩個,最後在欺近維克多身前後被他拔出砍刀剁下了兩截胳膊,終於頹然敗退,留下了二十個利弗爾和一柄完好的砍刀。
維克多那把已經卷刃了――不是所有刀都能用來切骨頭,而且還是活人的骨頭。
「你對於殺人這件事沒有什麼看法嗎?」整理戰利品的時候,索蘭特看著若無其事的維克多問道。
「他們想殺我,我當然得殺了他們。」維克多滿不在乎地說,「而且我從小見血。」
那一場打出了威名,後來也就沒有遇上什麼威脅――好,三天的時間本來也就沒有什麼威脅可言。
索蘭特在不聊天不打架的時候還是會去招募新丁,身旁帶著維克多加強說服力。但鑒於需要拚死戰鬥外加沒有合適的傭金――當真是「沒有」,所以毫無進展。
第四天的中午,這個混亂而又有秩序的宿營地迎來了一群特殊的客人。
王國的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