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私生子查理

第五章 私生子查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查理王子並不僅僅是要玩一場殺人遊戲。他說的訓練確實存在,並且隱隱然成了一種延續了兩年的傳統。

熟悉查理王子的人都知道,這位國王陛下的私生子是非常關心王國北部獸潮的情況的,幾乎每年都有一半的時間耗在那裡。有時候是率眾抵抗獸潮的入侵,有時候是帶三四親衛深入那片瀰漫著邪惡氣息的叢林――要麼刺探軍情,要麼從根本上打擊外圍的魔獸與怪物,以減輕下一次獸潮爆發時的威脅。

獸潮是一種幾乎沒有人能夠解釋來源的存在。那些面目猙獰的野獸和強悍的狂暴獸人年復一年地從那片常人不敢涉足的森林中走出來,帶著它們的獠牙和武器。大多數時候,獸潮會被抵擋住。邊境城鎮與堡壘的居民們在悲傷中默默慶祝勝利。有時候獸潮會特別嚴重,於是就會有更多的人體會到那些彷彿來自黑暗的魔物的恐怖。

上一次大規模的獸潮泛濫是大約七十年前,老人們都記得那一次的恐怖場景,也都記得泰蘭聖山上的諸神是如何解救人類的。對於查理王子這般將消滅獸潮作為自己終生奮鬥目標的人,他們不吝於給予最大的尊敬。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這些飽含無辜者鮮血的訓練。不著甲的查理王子和那些被迫扮演獸人的可憐人之間發生的故事,只有王子的親信知道,並且絕對不會外傳。

傳了也沒人信,英雄的公信力凌駕於一切真實。

查理王子確實是在森林裡被一個持弓的獸人偷襲受傷的。弓只是普通的單體長弓,可能用料比較考究,但力道還是普通弓箭的力道。那支箭卻不是普通的箭。就像狂暴獸人的武器一般,那支射中了查理左邊小腿的箭簇附帶著濃烈的邪惡氣息,使之威力加強,竟是直接破開了鐵靴的防護,沒入血肉,靠著王子堅實的肌肉才堪堪止住箭簇的勢頭,不至於被射個對穿。

那一次,王子活了下來,卻無奈而又不甘地放走了那隻偷襲他的獸人。下一次,哦,他可不想還有下一次。雖然這傷並沒有在事後留下痕迹,但王子殿下卻覺得有些……不爽。

王子殿下需要一個陪練。這個陪練得是一個獵人,因為獵人最熟悉山林;他還得是名射手,因為王子需要練習實戰中的閃躲。這陪練還得有反抗自己的決心,不然環境就不夠真實。

沒有多少人知道,也幾乎不會有人相信,但這種有驚無險的訓練就是查理王子在這三年來唯一的樂趣。即使是處女嬌柔的身軀也不如這生死一線但卻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更能讓查理王子感到滿足。

只有失去的才最珍貴。沒有人知道王子究竟是用什麼來換取自己現在的地位的。所以他才會選擇假借受傷的理由留下來,一方面為了某些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一方面就是要好好享受屬於自己的樂趣。

當年那個不起眼的神廟祭祀現在正在檢查自己的裝備。貼身的獵裝能讓自己有受傷的可能,讓遊戲更加刺激;長劍與圓盾則是最標準的配備。三天份的乾糧足夠消耗,至於其他的……

查理王子看了一眼沙漏,盯著那最後一粒滑落的沙,深吸一口氣,跑進了森林。其疾如風,踏足處有揚塵飛起。只是一個呼吸之間,站在樹林外的王子親衛們就再也找不到自己主上的身影了。

這個時候,維克多剛剛將毒藥搖勻。之前因為是粉末的緣故,味道並不濃烈。此時用水一兌,一股惡臭頓時撲鼻而來。若非心智堅毅,維克多險些就將那瓶關乎自己生命的藥水給扔到地上。好在那股味道不久就會散去,不然維克多往日里絕不可能帶著毒箭上路。

「光是射箭的話,一定會被他閃開的。」維克多看著左手拿的遠遠的毒液瓶思忖著。查理王子那回身的一個劈斬震懾了他的心神,之前瞥見的那面盾牌更是進一步削弱了他的自信。雖然口頭上還是將那瘋子作為自己的獵物,但在內心深處,維克多仍在絕望的邊緣。

得做個陷阱。

之前提到過,陷阱不是那麼好做的。當然,可以臨時挖坑,但那並不具有殺傷力,最多讓人絆倒。遇上平衡能力強一些的,甚至都不會受到影響。

也可以緊急做一根藤蔓編成的繩子,但一樣沒有什麼效果。

維克多將那片準備好的枯葉放到地上,四周用石頭和粗壯的枯枝固定住,小心翼翼地將毒液倒了一些進那凹陷的地方。然後他又用手從邊上的溪流中捧了一些清水過來,堪堪將那片葉子灌滿。維克多將剩下的水潑掉,抽出三根箭矢,將它們的箭簇浸泡在毒液中,陷入了苦思。

他想了約有十五分鐘,直到他確信毒液已經完全附著在箭簇上,並且在一天之內都不會因為擦碰而被消解之後,也沒想到好的解決方法。

「只要能射中。」維克多心想,「只要能射中,射中,中……」

似乎也只有等對方輕敵了。

維克多又浸泡了四支箭,但主意還是沒有。周圍有微風吹起,引得樹上的枝葉搖動,無言地提醒著維克多時間的緊迫。

無論如何……先挖了簡單的陷阱。維克多想著,拔出腰間砍刀,開始用力地在河灘邊上的空地上挖掘了起來。

他的動作很快,絲毫也不憐惜這柄曾經愛不釋手的砍刀。維克多任由潛藏在泥土下面的石頭碰撞自己的武器,臉上不露一點心疼的表情。時間就是生命,這句話用在此時此刻真是再貼切不過了。

維克多挖的坑很淺,約有一人站立的區域那麼寬,半隻小腿那麼深。坑地下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只有泥土。維克多很想插上些淬毒的木樁,但他沒有時間。他只能拚命地挖著,然後小心翼翼地用經年的腐葉蓋在陷阱上,讓它看不出痕迹。

他一共挖了五個坑,散布在一棵大樹的下面,循著一條既定的道路。維克多忙完這一切,摸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卻不敢放鬆。仔細檢查了自己的陷阱和留下的痕迹之後,維克多慢慢地沿著樹榦的邊緣向不遠處的另一顆樹走去。他儘可能小心地踏著林間的土壤,試著不讓自己留下太過醒目的足跡。他將弓背在身上,砍刀插回刀鞘,腰后掛著箭囊,從樹的另一面爬了上去,躲進了尚未落盡的枝葉中,靜心等待,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命運降臨。

與維克多的悲觀與決死掙扎不同,查理王子一路上都帶著興奮而愉悅的心情。這就像是他在北方那片無盡的森林裡狩獵獸人與其他怪物一樣,只不過風險大大降低,也沒有一些惱人的硬性指標需要完成。這位國王的私生子劍盾在手,卻並不怎麼護住自己的身形。他並不擔心那名獵人手中的長弓,也不擔心自己會遭到什麼致命的打擊。頭部很脆弱,但這是查理的重點防護區域。一旦感覺到什麼異動,盾牌必然是在第一時間護住腦袋的。如果那獵人射的是身體,查理手中的劍多半也能及時攔住。就算攔不住也不是什麼太大的問題,查理王子的**本身就是一件出色的防具。

不知為何,查理王子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那是一段充滿了昏暗燈光和壓抑氣氛的回憶。刻苦的學習,祭司們的嚴厲教導,每日三次對太陽神的讚頌,還有一個少年人對於神的崇拜與終生不得自由的痛苦。

查理的血管里流著佛倫斯王室那渴望榮耀的鮮血,胸中充斥著對於成為英雄的嚮往。但他沒有這個機會。他的兩位哥哥不會允許他,一個野種跑來分薄自己的權力,爭奪自己將來的遺產;他的父親也不願意自己的私生子平白挑起原本和睦的王室的爭端。至於王后,那個惡毒的女人……

私生子查理緊了緊手中的劍,緩緩吐出一口氣,自嘲地笑了笑。

這種回憶已經很久沒有拜訪過他了,今天究竟是怎麼了,竟然想起了這些?

但回憶忍不住地延續。畫面跳躍,卻持續向前。不知是不是為了緩解這種遺禍至今的糟糕回憶帶來的心靈上的波動,查理王子回憶起了那個改變自己命運的午後,那一次虔誠的禱告。

他還記得那一段禱文。並非教典上的語句,卻飽含著積壓許久的憤怒與野心。

「偉大的迪爾,您為人間帶來光明,您為萬物帶來生機。」少年查理雙膝跪地,在神廟背後無人的角落,仰頭對著午後溫暖的陽光,「您最虔誠卑微的僕人,查理.霍夫曼在此祈求您,祈求您能幫助我實現我的願望,讓我不再因為這混雜的血統而受人欺辱,不再因為屈辱的身份而終身碌碌。我祈求您,我的神,偉大的迪爾。我願付出一切代價,我願獻上我的靈魂,只求您能讓我用劍為自己爭得榮耀,而不是在您的廟宇中永遠埋沒。我應該更好地為您服務,而不是僅僅清掃您的神像!」

查理還記得,那是自己最為絕望的一天。他被王宮裡派來保護自己的三名效忠於王后的人辱罵,他因為動作稍有遲緩而被要求嚴格的輪值主祭責罵,他因為自己半公開的血統而被來神廟祭祀祈福的路人在背後悄聲議論。

那一天,查理覺得自己受夠了。他用滿腔的怨念向太陽神迪爾祈禱,然後就要乘夜潛逃。如果被人攔住,那就讓他們刺死自己,這樣就不算是自殺了……

森林中,查理王子嘴角微翹,眼神卻極為複雜。

那個時候,神,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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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之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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