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怕
江瑤大大方方的坐在肖亞平身邊。
「說吧，想聽本姑娘說什麼？」江瑤樂呵呵的說道。
「想聽你聊一下人生。」肖亞平嚴肅道。
江瑤收起笑容，問道：「什麼人生？是未來，還是過去，是回憶，還是憧憬？」
她看著肖亞平。
「就當是憧憬吧，對未來的憧憬。」肖亞平看著坐的端端正正的江瑤。
「那還是你說吧，我還沒你這麼多愁善感。」江瑤心跳的厲害，她偷偷瞥著肖亞平，兩人坐的這麼近，她手心裡都是汗。
「那我說，以前我和你一樣大的時候，十年前吧，我覺得，我的未來應該波瀾壯闊的，像是，像是一部史詩，但是呢，後來我發現，這人生最多的，不是浩蕩的起伏，而是瑣碎的日常，那一樁樁一一件件，沒完沒了。」肖亞平反感道。
「我覺得你就像是一部史詩，我很崇拜你，真的。」江瑤說道，「能在這麼一個地方，守十幾年，這就很了不得了。」
「你在嘲弄我？」肖亞平開玩笑道。
「沒沒沒。」江瑤轉過身來，正視著肖亞平，「我覺得，你在咱們公司，那與眾不同，你有文化，有內涵，專註，有一股……有股成熟的氣息，這是很多人都缺乏的東西。」
「打住打住，我要真這麼厲害，我還至於拿這點工資嗎。」肖亞平打斷道。
「這你就不懂，人生需要機遇，像你的思維，不應該在這公司虛度年華，你的身上……身上有一種特別的東西，就像是，就像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悲憫，對世俗的包容和不計較。」江瑤搜刮腦汁，才堪堪找出幾個形容詞來形容肖亞平。
「那不是不計較，是看開了，也可以說，是對人生的軌跡妥協了。」肖亞平搖頭道。
「認命啦？」江瑤問道。
「這麼大年紀，不認命，難道還釜底抽薪，大幹一場嗎？」肖亞平樂了。
「你什麼年紀，你不才三十多歲嗎，該做什麼，都不晚，你看看那些大人物，有哪個是一開始就順風順水的。」江瑤解釋道。
肖亞平看著華碩，華碩有些不好意思，用手綰了一下頭髮，隨即兩隻手放在腿上，乖巧而不安。
「江瑤……」
「嗯？」
「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見了，你會難過嗎？」
「不見，你去哪？」
「去天堂，或者地獄。」
「我不懂。」
「我要死了。肺癌。」
肖亞平淡淡的說出這個「肺癌」這兩個字。
江瑤臉色變得慌張，她張開嘴：「騙我？」
「不是騙你，我真的要死了，肺癌四期，連化療的必要都沒有。」肖亞平終於找到一個人，可以吐露自己的病情。
雖然這對於江瑤來說，極度的不公平。
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她不應該聽到和生命逝去有關的言論，更不應該經歷。
江瑤的眼眶瞬間透紅，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確診了嗎？」她帶著哭腔。
「上個月的事情，就在我生日前兩天，還記得我前段時間流鼻血嗎？那就是徵兆。」肖亞平拍拍江瑤的手背。
「現在醫療技術這麼發達，你應該相信醫學，相信科技，我……我帶你去看醫生，肖老師，你不要怕，我相信你不會……」江瑤激動著說道。
「這是癌症，晚期，治不好的，尤其受折磨，不如讓我用剩下的時間，再好好看看這個世界。」肖亞平並沒有流露出多少悲傷。
正如他所受，他和命運，妥協了。
「剩下的時間？」江瑤期望的看著肖亞平。
「半年只有。」肖亞平打破了她的期翼。
「只有半年，我就再也見不到你了……」江瑤喃喃自語，而後看著肖亞平，「不，你不能死！我不接受，我不相信，我不能想象，你就這麼消失了。」
「你最好的選擇就是忘記我，忘記我這個老師，然後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去享受你的人生。」肖亞平覺得江瑤語氣有些奇怪。
「不行，我……忘不了，我放不下，我不允許你死！你知道嗎？」江瑤的眼淚流個不停，咸澀的如同她的心。
「你還年輕，銘記一個死去的人，不如去追求一個活著的人。」肖亞平勸道。
江瑤低下頭，看著肖亞平寬大的手掌，她鼓起勇氣，雙手握住肖亞平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忍著眼淚說道：「那我要你答應我一件事，剩下的日子，讓我陪著你，我不能拋下你，我喜歡你，我無法眼睜睜的看著你死去。」
肖亞平心口像是被重鎚了一下。
江瑤的話讓他的耳朵嗡鳴。
「你……胡說什麼呢？」肖亞平不敢相信。
「我說！」江瑤把肖亞平的手握的更緊，「我喜歡你！我愛你！我會一直陪著你！哪怕你死，我也要自私的佔據你最後的生命。」
肖亞平沉默了。
面對著江瑤的勇敢，不顧一切，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當江瑤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肖亞平迷茫了。
「無論如何，我一定會陪著你，也一定要陪著你，我要你好起來。」江瑤擦乾眼淚，重新握著肖亞平的手。
「你這是同情，江瑤，我不需要同情，恰恰相反，你的同情會讓我恐懼死亡。」肖亞平直接說道。
「沒有人不怕死，死了一了百了，活的人才受罪，我不是同情你，我是愛你，我離不開你，我想要離開這裡，也是因為我不能擁有你，所以我想要遠離你，可是現在你要死了，我一定要陪在你身邊。」江瑤使著性子，讓肖亞平插不上話。
「我有家，有孩子，沒人要求你陪著我。」肖亞平不快道。
「我不管，我不是小三，我只是想讓你好起來，我的一切都可以交給你，只要你可以好起來。」江瑤不肯退步。
「那好，我接受你，以為同情，以友情，以師生之間的名義。」肖亞平換了個說法，這樣他的心裡能夠好受一點。
「去醫院好不好？我不想看著你死。」江瑤央求，「你現在應該在醫院治療。」
「江瑤，永遠不要提醫院，我怕那個地方，在死亡來臨之前，我想看著你，而不是面對著冷冰冰的白色病床。」肖亞平再一次拒絕了去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