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鼎州城城西郊的廊橋橫跨在灃河的水面上,將城西郊的花坊與花田連接在一處。河岸的兩邊上是延綿百里的白色花海,日頭不算曬,蒸上一碟水磨糕蘸著白糖或蜂蜜,配著一碗溫茶坐在廊橋里,一面欣賞花海一面吃著水磨糕,好不愜意。廊橋里是挑著擔子經由廊橋往鼎州西城門方向而去的挑夫,賣著時令白果的農婦,來往的人們都無暇顧及河水兩岸的景色,他們都在忙著趕生活。做著茶水生意的小販正趁著今年的花時節快到了,張羅了十幾張入園看花王的票子,正挨個問客人兜售,一兩銀子一張倒也不算貴。
元勍正坐在廊橋里端著一隻碟子在吃水磨糕,蘸著白糖就著一碗井水,這一年是太.祖皇帝登基的第三年,渾雲道人得到朝廷的賜封,受封天師,皇帝一高興又減免了鼎州一年的賦稅,百姓們的日子依舊過如從前那樣,只是不那麼慌了。九州混戰了百年,鼎州的城牆上也輪番掛過不少顏色的旗幟,他們只惦念著年底能豐收來年能吃頓飽飯。
雲歌從東邊的橋頭上來,元勍看著她慢步朝著自己走來,這夢境之廣便是身為魘魅的雲歌也需費些心思在城內外找尋,她特意在這夢中化了一身紫衣便是怕不夠顯眼,叫雲歌看漏了。
「你果然在這裡」雲歌在元勍的跟前站定,語氣篤定地說著,她的目光眺望遠處的花海。
「這一年花時節的花王只開了一日,我趕來的時候已經謝了,我倒可惜不能替你親眼瞧瞧」元勍將手中端著的碟子放下,這廊橋中販夫走卒吵鬧的談話聲暫時被她靜音了,她知道雲歌喜靜,這麼吵鬧的環境會令她不舒服。
「左右不過是一朵花,不必如此掛心,你在鼎山一切安好?」雲歌抬起右手摸了摸她懸在身前一縷長發的發端並不可惜地寬慰著元勍道。元勍站起身,她們二人便沿著廊橋往城西門的方向走著,她們經過的人和景也隨著元勍的想法而時時變化著。
雲歌喜愛花卉,西荒是一片荒漠,沒有適宜栽種花卉的土壤,難以栽種出真正的花朵,元勍偶然在人間得了陰火花便送了她,到底陰火花也算是花的一種。
「我可是鎮山神獸,哪個敢開罪我?倒是你,西荒的事究竟如何?夜羅剎他..」元勍樂悠悠地說著,在提及夜羅剎時她收住了話頭,夜羅剎是妖神,若是暴戴可以以妖力除掉夜羅剎,那麼她們二人在暴戴的面前也是螳臂當車,毫無勝算。
「夜羅剎自三年前的年中便不再露面,你也知夜羅剎這些年一直在潛心修鍊,西荒的事大多由暴戴裁奪,我的一個舊相識曾在暴戴手下行事,它身中奇毒,它在臨死前告訴我它可能是為暴戴所害」雲歌語調平和地說著她所知的情況,絲毫不摻雜任何情緒,元勍喜歡她說話的平淡,毫無感情並非是真的沒有任何情緒。
「什麼樣的毒連你也解不了?」元勍好奇地追問道,身為妖醫的雲歌都解不了的毒,從未離開過西荒的暴戴是從何得來?當中是否有其他域的妖族牽涉其中,這些都是需要了解的情況。
她們二人此時已經走進了鼎州城內,她的意念將城內的事物幻化為前些天的鼎州,還是那一番熱熱鬧鬧的情形,依舊沒有聲音。
「那毒甚是奇怪,是我沒有見過的毒,從中毒到死亡只有半日時間,它來求我的時候毒已經遍布全身,倒也不是不能救治,換走帶有劇毒的妖血便可救活它,得殺另一妖族」雲歌淺聲說著,聲線中有些許惋惜。元勍知她不會用救一人殺一人的法子,她領著雲歌往聚仙樓的方向走著,沿街是趁著日頭好出來採買的百姓們,這時已經有不少人趕往聚仙樓等戚二三說書。
她在鼎州城中最喜歡聚仙樓廚子的糕點,也曾想過要將這做糕點的廚子弄到鼎山上去,不過天下美食之多,她也不可能把所有自己喜歡的廚子都弄回鼎山專門給自己做糕點,做妖也要懂得淺嘗即止。
「後來我特意派了查查去望城給夜羅剎送藥材,夜羅剎沒有來見查查,暴戴推說他是在閉門修鍊,查查留了心眼,在望城裡又多待了四五日,發現城內的兵力部署突然加強,其他幾座大城裡的金羅剎全都換成了暴戴的手下,然後便是一些妖魔們不斷地失蹤,算起來西荒受封君位的妖魔們都接連被請去瞭望城,昨日暴戴的人也來醫館請我前往望城,說是夜羅剎大人要舉辦什麼盛宴,需要所有受封君位的妖魔在場」雲歌將她的發現和懷疑告訴了元勍。暴戴借故將西荒所有受封君位的大妖魔們都請去望城,怕是想一網打盡,雲歌被放在最後來請因她是西荒的第一妖醫,若一開始就請她去望城,不出三日住在塵橋里的妖魔們就要去夜羅剎的王宮要人了,事情會一發不可收拾,現在請雲歌前去是一切都如在箭弦上,不得不發。
「你怎麼打算?」元勍詢問著雲歌的意見,暴戴既已遣人來請,雲歌是非去不可,以夜羅剎的名義相請是怎麼都避不過,問題是要怎麼解決這件事,有沒有應對之法。
「我已告訴來人,元成少君你會與我同去望城,我們再耽擱幾日,等你醒來我們一同前往,屆時視情況再做打算」雲歌將她的想法和盤托出,走一步看一步,眼下確實也沒有更好的法子應對。
她們與暴戴雖無什麼交情,但他要得到西荒域主之名必須要得到所有大妖魔們的認可,正如常世的皇帝要為自己正名,妖魔們也不例外。
「那說書的人是千面妖吧?果真變幻得如人一般,連氣息都遮掩得極好,這些人都是在此處等他?」雲歌與元勍一起走進了聚仙樓內,戚二三此時來到聚仙樓樓梯之間的台上準備開場。雲歌一眼便瞧出了戚二三是什麼妖族但她未曾去過常世並不知道這世間還有一種名為說書先生的行業,自然不知道為什麼人們要聚在台下等戚二三。
「是,他的名字叫戚二三,是中州一帶最有名的說書先生,就是講故事的人,他在講一段異域情.事,關於你和葉長庚」元勍替雲歌解惑,她令夢境中的聲音又都恢復如初,此時的聚仙樓內只有戚二三一人的說話聲,所有人都在等他說話,她想雲歌聽一聽她寫的故事。
雲歌對精神力變化的感知強大,自然明白在這個夢裡她想要她聽一聽常世的人們對這個故事的態度。
「喔?我與靖安君有什麼情.事?」雲歌聽到這故事是關於她與葉長庚,她那張百年不變的冷臉上有了一絲疑惑,她不解地看向元勍,戚二三還在講太.祖皇帝那段。
「北域的靖安君因貪你的容貌而求娶於你,你與他打了個賭,賭一隻魔會不會來塵橋找他,你賭輸了你便嫁給他,他賭輸了便給你做六十年的葯童」元勍語調輕快地說著,這故事有八成是假的,不過異域妖魔的情.事吸引人們關注,是真是假又不打緊。
「原來還有如此一說,常世的人們聚在此處只為聽這個?」雲歌知道了這故事的內容后更是疑惑,於妖魔來說合則來,不合則去,一切全憑高興,常世的人們貪戀容貌這種虛幻的東西,竟然還鍾愛聽他人的情.事令她覺得怪異。
「自然,人活百年,他們的時間比我們更珍貴又不那麼重要,人們願意花半天的功夫在此處聽外界的情愛糾葛,更何況是兩個妖怪談情說愛」元勍笑道,人若是活得有妖魔這麼長,自然也不會在乎他人之事,若能隨意化形也不會注重相貌。人畢竟是人,有看得穿虛妄的,也有沉淪其中的,比妖魔們可有趣得多。
「魘魅本無性別」雲歌不以為然地提醒元勍魘魅是沒有性別的,即此事不涉男女之情。
「無妨,身為妖魔的我們不想也不在乎聲名二字,人卻願意為了一些虛無之物浪費時間去爭執,活著不就是為了圖個痛快,我敢說大多數人比妖魔們都痛快」元勍愉快地說著,所求不同,人的強大不在於武力而是頭腦,常世有許多書籍都寫得十分有趣,便是欽棠做的偃甲人就十分厲害,假以時日,人終將造出更厲害的玩意便不會再怕魔物入侵。
「嗯!」雲歌輕聲應道,她認同著元勍的觀點。她們來到了樓梯口,雲歌在她夢中穿著的是襦裙,下裙拖地且是百褶裙,上下樓梯都需提著,她怕雲歌絆倒了便伸手扶她。
「其實戚二三說的故事都是我寫的,冤有頭債有主,你若是要尋仇應該找我」元勍扶著雲歌,雲歌右手牽著裙擺,左手扶著她,二人一同往聚仙樓的二樓走。她想了想,告訴雲歌這些異域故事都出自她手,雲歌當然也清楚,只不過這些話還是應當說出來。
「我當真要尋你的可不只是仇」雲歌淺笑著搖了搖頭,對元勍流露出無奈。
「那我便放心了,來,隨我來!我帶你去瞧瞧我最喜歡的那間雅間,咱們安心在此處聽一段書」元勍開心地咧嘴一笑,她欠雲歌多得她無以為報,她決定帶她聽一段書,好好地享受常世貴客的待遇。
「嗯」雲歌溫和地應道,她們還有些話未說,到樓上去一邊聽書一邊說,到底分開了三十年,總該促膝長談一番,講講這三十年未說的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