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鯤鵬
27.鯤鵬
列夫·托爾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那部小說里說的對:凡是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福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同。九斤--現在應該jiao羅漢--這個生下來就失去了母親、卻得到了南正街幾乎所有人喜愛的小男孩的幸福生活是從他哇哇墜地那一天開始的,卻是從他的那個后媽第.一次在南正街上出現而嘎然結束的。
那一年羅漢已經十歲了,不再需要那些有奶.水的媽媽們輪流餵養,也不需要那些不厭其煩的大男人輪流ding在肩上出去轉悠,人家自己能吃能喝能睡,還是長得肥頭大耳,虎頭虎腦,見了人一臉的笑,小.嘴也很甜,身.體又好,學習成績好的簡直jiao人不敢相信,每一次考試都是全班第.一。大家都誇獎他的二媽,那個峽州一中的邱老師教子有方,可邱老師卻不居功自傲,聲稱王大年天生就是聰明過人、過目不忘。楊大爹有些半信半疑,就拿出一本豎版印刷、書頁都已經泛黃的經書給羅漢讀讀看,那是一本莊子的《逍遙遊》。
"北冥有魚,其名為--楊爺爺,這個字不認識--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羅漢捧著那本書結結巴巴的讀著,這樣的文言文對於一個剛滿十歲的孩子的確是有些勉為其難的,不過他仍在努力:"……化而為鳥,其名為--楊爺爺,這個字又不認得--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是鳥也,海運則將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羅漢。讀得不錯,告訴你,前一個不認得的字是鯤,后一個不認得的字是鵬。"楊大爹把那本書很簡單的收了回來,在小男孩的嘴裡塞了一塊牛rougan,不容置疑的要求著:"把剛才讀過的那一段背給我聽聽。"
那明顯有些勉為其難,那個小男孩羅漢就象個小大人似的在大家面前皺著眉頭,想了好久才吞吞吐吐的背了起來,肯定還是結結巴巴,還有些含混不清的,那是因為嘴裡有牛rougan。可是大家都聽得清清楚楚,那一段有些生澀的文.字羅漢不過僅僅看過一遍,就居然能背得很正確、很完整,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奇迹,於是long慶豐就說羅漢是個難得的天才,大家也都感慨這個小男孩前途無量,楊大爹倒是沒說什麼,給他的嘴裡又塞了一塊又辣又麻的燈影牛rougan,淡淡一笑:"羅漢,你就是南正街的鯤鵬。"
鯤鵬是什麼東西羅漢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南正街上他就是大家都喜歡的一個小男孩。女人們都會把家裡最.好吃的東西給他留著,有奶的媽媽們依然會把羅漢偷偷jiao到家裡,樂不可支的命令他把自己擠出的奶喝下去。那些大男人喜歡和羅漢說話,冷不防就一把將他的褲子拉了下來,讓他光著小.雞.雞站在街上。
羅漢當然也會那句國罵,也會峽州話中間的那些罵人的話,可是在南正街他卻不敢,他就只會十分狼狽的、飛快的提起自己的褲子跑得飛快,那個當時還只有兩三歲、被大家說成是羅漢的小媳婦的小丫頭就會大喊大jiao的為他打抱不平,可是那些大男人卻不怕她,笑嘻嘻的說應該感謝他們,因為他們是給她將來做示範。
還是田大媽.的辦法頗有成效。從那以後就不給羅漢做鬆緊帶的褲子,而是給羅漢做背帶褲,或者是小西褲,給他腰.上扎一根皮.帶,想要一tuo到底就沒有那麼容易了。那樣的動作雖然有些粗俗,可那個時候的男孩子都ceng經遇遇過的,這本來就是一種大人和孩子們之間的惡作劇,沒什麼壞心,也沒什麼目的,反而是一種喜歡的表現形式。
那一年的盛夏時節,太陽把大地曬得火.辣辣的,白天知了在梧桐樹葉里拚命的jiao,晚上那些蛐蛐在牆角拚命的jiao,羅漢照例會跟著他的那四個哥哥,還有南正街的那麼多的男孩子一起到近在咫尺的長江里去游泳。
這樣的解暑納涼的方式是學.校堅決不允許的,也是幾乎所有的政.府部門都會明令禁止的。於是,在放暑假的時候,學.校會發一紙硬xing通知要家長簽字,當然不準孩子們到因為夏季漲水而變得湍急而渾濁、而且沒有任何防護措施的江河湖泊里去擅自游泳,這是命令。都說是水火無情,每一年長江里都有數不清的孩子意外溺水身亡的慘痛教訓。
南正街的那些家長當然會工工整整的在學.校的那張保證書上莊嚴簽字,也會答應的信誓旦旦,堅決表示同意。可是看完家長會回到家裡,晚飯的時候喝上幾杯酒、天氣又熱,身上就自然而然會冒汗,就會趿拉著一雙拖鞋,叼一支煙,沿著高低不平的階梯到江邊去。走上跳板,就可以隨便登上一艘停泊在岸邊躉船邊的貨船,下面就是閃著粼粼金光的長江。一個猛子紮下去,不管姿勢是否規範,也不管有沒有人jiao好,那種無與倫比的涼爽和沁人心扉的舒適就會把全身包圍,就會知道人類在自己還是個水生細胞的最初狀態的時候生活在水裡還是自.由自在的。
從水裡冒出頭,可以看見一艘江渝號的客輪正在破浪前行,莊嚴的鳴著汽笛,船上紅旗飄飄,甲板上站滿了人,聽得見岸邊的沙灘上,那個被大家稱作小媳婦的小丫頭在尖聲尖氣的jiao著什麼。當然不是和那些大人打招呼,誰都知道,那個嬌.滴.滴的小媳婦的眼裡只有她的羅漢哥哥,而那個羅漢和他的那些哥哥們正在樂不可支的享受客輪通.過時激起的陣陣波浪。
因為大人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縱和寬容,那些南正街的男孩子和女孩子就會把學.校的禁令和政.府的勸阻當作耳邊風,每天如果不是成群結隊的帶著打足了氣的輪胎、桔黃se的救生衣和救生圈到長江的大風大浪里游泳那才jiao不可思議呢。看看他們被太陽和河水不停的交錯而曬得黑乎乎的膚se、以及光.溜.溜的皮膚的樣子,就會知道那些孩子多麼享受生活。
南正街的人都有些我行我素,也喜歡特立獨行,還有自己的一番理直氣壯的理論,就拿放任孩子們到長江里游泳來說就是一例。在他們看來,人的命運是上天註定的,也就是那句"成事在人,謀事在天"的延伸,也就是那句"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的意思,峽州話里所說的"大河又沒有蓋蓋子"也就說明了這一點。在南正街的人看來,只要掌握了水xing、學會了游泳,長江就是最.好的朋友,可以任憑劈波斬浪,而那些因為發生意外而葬身魚腹的人卻是命中注定的,怨不得別人、怨不得自己,更怨不得這條中.國第.一大河。
他們認為那樣禁止游泳的禁令僅僅是學.校藉以推卸責任的一個借口,僅僅是政.府對自己疏於防護和缺少公共游泳場所的一種理由,也是一種十分可笑的強制命令。就好像每年因為交通事故會導致無數人失去生命,難道因此就應該廢除現代的交通工具嗎?當然是不可能的。不過在城市禁放鞭.炮這一點上政.府倒是做到了。不過就是禁止老百姓在民間的節慶進行燃放罷了,而政.府組織的各種耗資巨.大、卻千人一面的那些節慶活動依然是照放無誤。於是就有人說這就是現代版的"只准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後來因為輿論和民.意,就將禁放改為限放,也是tuo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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