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6 章
天元,一個擁有【不死】術式的偉大咒術師。
但是他的【不死】,並不意味著【不老】。
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軀體也會逐漸老化,失去活力。而在此過程中,他的【不死】術式為了保證天元的存活,便會嘗試著自己去重新形成新的軀殼。
但是由【不死】術式自己衍生而出的軀體,會逐漸將天元從人類這個範疇脫離,一步一步地將其帶入更高維的生命體系。
為了實現自身護衛咒術界安寧的心愿,天元不得不定期刷新自己的軀體信息,以防術式自作主張。
刷新軀體信息的方法,就是與一個適合的人類軀體相融合。用於融合的人類軀體,被咒術界稱為【星漿體】。
五條悟與夏油傑接到的任務,就是護衛星漿體的安全,同時將之帶回到天元大人所在地。只不過如今不知為何,星漿體的身份信息以及地理位置全都暴露,兩波不懷好意,意圖摧毀星漿體的人都在蠢蠢欲動。
一波人是詛咒師集團[Q],他們可不願意讓咒術師們一直都在天元這個老不死的庇護之下;另一撥人則是偏激的天元信徒組織【盤星教】,他們不願意讓骯髒的人類軀體污染純凈的天元大人。
兩撥人雖然各有目的,但是解決問題的方式都很單一:只要在天元融合之前處決星漿體,那麼一切的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所以派給五條悟和夏油傑這個任務,根本目的是要他們保護星漿體的安全。
當然了……
作為頒布任務的老師,夜蛾正道也有些私心。
他給了兩個年輕人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保護好星漿體,不將她交給天元融合。
畢竟……刷新身體信息這種事情看起來正經,但到底還是會讓一個好好的人失去性命。
夜蛾正道認為:如果咒術界要一直通過這種犧牲他人的方式才能自我保全,那麼即使天元大人健在,遲早有天他們也還是會敗在詛咒師和咒靈面前。
這本來就不是什麼正義之舉,所以不維護也罷。
而布洛·謝維利克這邊,也同樣有著迫在眉睫的大危機!
他的身邊似乎就不常出現正常人,或者說正常生物。在拯救了兩個腦子一片空白,除了吃和睡的本能啥都沒有的小咒術師以後,他的日子就開始向著鬼畜方向一去不復返了。
先是憐自作主張,非要找個廢棄工廠做他們暫時性的基地。布洛實在經不住她的軟磨硬泡,最後只有皺著眉頭應下了這沒什麼大不了的要求。
結果人一到那兒,發現真實情況那叫一個磕磣。
為了身心健康著想,布洛在把小姑娘狠揍一頓以後才表示自己相當有容人之量,毫不介意。
當然,這種事他是不會也不能給菜菜子、美美子看見的,萬一讓她們在成長的道路上走歪了就不太妙。
就說他們找了基地,暫時安定以後,憐又頂著一張豬頭臉湊上前想要為咒靈的未來發展出謀劃策。
布洛·謝維利克就那麼靜靜地看著她,想她不去追星,天天在他身邊忙前忙后是什麼意思呢?
到底是她傻還是她傻呢?
這種過分上趕著的操作簡直將她有所圖謀的本質展現的淋漓盡致啊……果然還是太年輕,一點兒掩飾都沒有。
說了半天也沒得到回應的憐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衝動,但是她是什麼咒靈呢,臉皮厚得很,根本不在意暴露不暴露這種小事。在強者為尊的咒靈世界,陰謀詭計之類都要往後稍稍。
「唉,實在是我有求於你嘛,所以想給你留個好印象。」
憐可憐兮兮,憐雙眸含淚。
布洛·謝維利克面無表情,布洛·謝維利克冷酷嚴肅。
「你日子不是過得挺快樂的嗎?」
「要不是被捉了住,你不還在地下車庫折騰人玩兒嗎?」
還好印象,她在布洛這邊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好印象!自打她干出折騰人這樣的壞事情以後,她就已經是擁有案底,無法洗白的邪惡咒靈了!
「這、這怎麼一樣呢?」
憐委委屈屈:「我是咒靈啊,我折騰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像你這樣,不折騰人還想著站在人類那一邊的咒靈才不正常好不好?
不過這話她只敢腹誹,畢竟小命還是比一時嘴快更重要。要知道,咒靈雖然是因為人類的負面情緒而生,人類的負面情緒不消失,那咒靈也就不會完全死亡,但是,咒靈是可以被祓除的。
被祓除也就意味著,某一種咒靈會短暫地消失在人世間。唯有等到類似的負面情緒再次聚集成為詛咒,詛咒生成之後再衍生出咒靈。
可是被祓除后再誕生的咒靈,從個人思想上來說,就已經跟原先的完全不同了。
這其實沒有人能夠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的哲學問題。
反正憐是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就算百年後又有一個與自己相同性質的咒靈出現又怎樣?那時候的她跟現在的她根本就是兩個咒靈,除了性質以外毫無相似之處!
說不定那個自己連大小姐是誰都不知道呢!
這絕對不可以!
就算是本著一個樸素粉絲的修養,憐也會好好地活著,為自己的偶像大小姐發光發熱,所以……
「所以我們趕緊去干大事,把所有的咒靈都收編吧!」
小姑娘說得脆生生,顯然豬頭臉並沒有影響到她的發言。旁邊一頭霧水圍觀的兩個小孩十分懵逼,但是極其配合地啪啪啪拍起了手,很是給了憐一番排面。
……
布洛看了看這三個不省事的小東西,最後撐著有些頭痛的腦袋開口道:
「好吧,正巧我也沒有事做。」
布洛·謝維利克還真是很少感受到這種被人和事推著,不得不往前走的感覺。往常都是瑪利亞享受這種並不很愉快的待遇,如今換到了自己身上,他同樣有些真切的無奈。
也終於明白瑪利亞為何總是一副氣鼓鼓的模樣。
咒靈,這種基於詛咒而生,與人類的負面情緒聯繫緊密的生物,到底是種什麼東西呢?
布洛不喜歡跟太過神秘的東西打交道,那不僅會讓他失去安全感,同樣也很難找到對方的弱點。咒術師們他大概了解了,但是咒靈他卻還一無所知。
他只知道,強大的咒靈能力十分突出,比之人類咒術師中的一級和特級也不差分毫。甚至於有些可標為特級的咒靈,在面對同等級的咒術師時,可以用實力完全碾壓。
怎麼說呢,有點兒「人類的軀體是有極限的」這意思了。
每一個咒靈的特點都是不同的,他們似乎也和人類一樣,各自擁有著各自的術式。而且可能是因為本身為能量體,所以開發起術式來,他們的速度遠非普通人類能及。
天賦好一些的咒靈,跟咒術師打幾次架就能蹭蹭蹭往上晉級。對於人類而言極為稀少的頓悟,於咒靈而言簡直能夠算得上本能。
當然了,他們這些除了打架還是打架,根本沒想過日後生活怎麼過的咒靈有這麼簡單樸素的本能技巧也是正常。
想到這兒,布洛不由地微微一笑:五條悟到底是如何判斷一個人或者說一個咒靈的好壞的?
難不成他那雙少見的【六眼】還能看破人的內心不成?
為什麼他放心讓他這麼一個咒靈大咧咧地來又大咧咧地走?他不怕自己干出什麼驚天動地的大壞事嗎?
雖然他的確是個「遵紀守法」的好人,但是對於這位年輕人的輕信,布洛高興之餘又有些許惶恐。
總覺得自己給別人帶去了不得了的麻煩事呢。
為了彰顯自己的光明磊落與正直可靠,布洛·謝維利克決定:自己的咒靈收服大業先從搶咒術師的單子開始!
哎呀,要善於利用可利用的一切資源嘛。
手上有個本本,能夠偷摸讓憐異地登陸網站查詢咒術師訂單的時候,就根本不需要冒著失去自由的風險跟他們打交道咯。這樣一來,既能夠知曉部分咒靈的活動範圍和能力,又能夠隱藏身份,用虛假位置迷惑咒術師們。
布洛大手一揮,決定今天先做它個十七八個練練手,讓人類社會意識到咒靈的強大效率。
「你,原來還有些優點。」
揣好列印單子準備挨個兒上門祓除的布洛難得對憐有了點好臉色,結果一下就讓她蹬鼻子上臉。
「那我有個一生的真摯請求,你能不能答應我?」
憐雙手合十,眼睛發射皮卡光波。
布洛摸摸下巴,先看了看兩個旁若無人玩花繩的小姑娘,然後才一臉沉思地點了點頭:
「說來聽聽?」
如果不太麻煩,順手做了也不是不行。只希望這個小東西別跟瑪利亞似的異想天開。
「請你幫幫我的大小姐吧!」
為了讓自己的請求能夠被接受,憐幾乎要來個五體投地的大禮。幸好布洛·謝維利克即使阻止,要不然她的腦袋絕對會跟水泥地面來個極為親密的接觸。
「吸——」
未說先哭,憐吸了吸鼻子:
「我的大小姐可慘了……她明明辣么好,辣么美麗,但是卻馬上要失去生命了……都是邪惡的咒術師的錯!」
「咒術師們根本沒有心!」
「不都說人類都會抱團,都會保護自己人嗎?為什麼偏偏要迫害大小姐,為什麼偏偏要讓大小姐犧牲呢?」
憐是越說越氣,眼見的身上的咒力就開始翻湧,甚至有些沸騰的前兆。
「等等,等等。」
布洛抬手示意她冷靜:「你先把前因後果說清楚。」
「還有,你的大小姐究竟是誰?」
「是天內理子,就是即將要和可恨的天元同化的【星漿體】」
憐眼淚汪汪,如果此時她不是一張豬頭臉的話,說不定還挺惹人憐愛的。
接著,布洛·謝維利克便聽這個小咒靈義憤填膺地科普了一番咒術師們的「不義之舉」,期間憐無數次地言語討伐無恥的人類和邪惡的天元。
聽完一切,布洛不得不承認,這回憐的怒火的確來得正常。她一個從小就跟天內理子認識的咒靈,不僅沒有被排斥,還因為女孩開朗的個性與之交上了朋友。
十多年的相處又不是作假,在得知自己的好友居然是星漿體,且馬上就要與天元同化時,不可能不傷心,也不可能不憎恨人類——畢竟天內理子之所以要和天元同化,不就是因為天元想永遠保持自己的術式清醒,從而一直都站在人類這一邊,為人類發光發熱嗎?
說實話,布洛覺得咒術界的這位老傳奇人物在某種程度上也抑制了咒術師的發展:沒有一定的咒術界將亡的刺激,註定了咒術師們始終有一個退路。
而擁有退路的生物,總是容易懈怠。
不過,憐的說法只是她的一面之詞,更何況其中還有個關鍵點被她給模糊掉了:
「你的大小姐,就是那位天內理子本人對同化一事又是怎麼想的呢?」
……
聽到這話,憐用一種幽怨到足以使咒靈都生出雞皮疙瘩的眼神看了謝維利克一眼,就是這一眼,讓布洛·謝維利克明白:天內理子本人是願意接受同化的。
「雖然你的精神和關懷十分感人,但是,在這種關鍵時刻,你也要適時地尊重一下好朋友個人的想法吧?」
「要是你攪黃了這件事,天內理子真的會開心嗎?」
憐冷冰冰地笑了笑,說的話簡直不能再像咒靈:「那死了就是死了,又談什麼意義不意義呢?」
「對於個人而言,死亡都是沒有意義的。」
「就算大小姐犧牲自己與天元同化,這個世界也不會有人因此而感激她。」
「難道不是嗎?就如同五百年前一樣,有誰還記得上一個星漿體的名字?」
「人類不是都說么,個人的價值不應該依附於別人而存在。」
「那麼,她天內理子的價值,也不該只是作為星漿體而存在。」
這話乍一聽還挺有道理呢……布洛沒料到這位傻乎乎的小咒靈居然對人生有著別樣的見解。只不過,這份見解過於自我,也過於傲慢了,她是完完全全從自己的角度去揣測他人心情的。
「天內理子的想法,對你而言就不重要了?」
那你這個朋友當的,好像不太合適哇。
「難不成一個人要自殺,而且是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自殺,你會為她鼓掌叫好?」
「就算我是個咒靈,我也知道,生命只有一次。」
即使有什麼可笑的輪迴存在,再度誕生於世間的大小姐,也不再是她的大小姐了。
那隻會是一個完完全全陌生的人類而已。
「她這樣的自我犧牲,和自殺有什麼區別?」
「少了她的同化,天元還應該感激才對。畢竟——」憐勾著嘴角笑了笑,這一刻的她顯得那樣的冷酷,即使是紅腫的面部都擋不住那種冷酷,「畢竟人類不總是嚮往著更高維的世界嗎?」
「拒絕同化,天元就能夠成為更厲害的生物,和人類這種低級存在劃清關係,這難道不好?」
哇哦,我明白了。
布洛·謝維利克終於知道咒靈是種什麼樣的生物了:自我,完全的自我。
他們的世界里,除了為自我而服務以外,沒有其他。
或許他們之間也會產生情緒與羈絆,但是這種情緒和羈絆,遠遠比不上對自我的愛重。
唉,如果他們和人類不是對立面,那這種思想倒也沒什麼太大的影響。
可是偏偏,他們是因為人類的負面情緒而生,天生就有一種對人類的惡意,自然地就想要謀害人類的性命。
也許如同憐這樣的高級咒靈控制力會強大一些,可以挑揀想要迫害的人類。但是那些沒有自主思維能力的低級咒靈,會在本能的驅使之下,將人類的精神與軀體蠶食殆盡。
要讓人類和咒靈共處一世,相當困難。
「那你想怎麼辦?」
話都說到這種地步,布洛估計憐是不管有沒有人幫忙都會摻上一腳的了,所以他還是希望先問清楚她的打算。
「唉,能怎麼辦呢?」
憐嘆了口氣,忽然又恢復成原先那種沒什麼防備的傻乎乎模樣。她小心地捧著自己的豬頭臉,幽幽地看向謝維利克,意思就是:我現在是在拜託你呀,你應該說自己想怎麼做才對。
哦,我想休息,我想去祓除咒靈,呵呵。
布洛眨眨眼,決定還是先壓制一下心裡翻騰的無語。不管怎麼說,星漿體同化也是咒術界的大事,他去圍觀一把應該不會有人有意見吧?
「位置。」
「什麼?」
憐抬了抬眼,彷彿沒聽清似的。
「你大小姐的位置。」
「看看也無妨。」
或許到了執手相看淚眼的情況,憐這偏激的思想就會有所改變呢?
雖然布洛不太抱希望,但是也不能全盤否定嘛。
「廉直女子學院中等部。」
「你真是個好咒靈,我一定會好好幫助你的!」
憐抹了抹剛才又是傷心又是氣的眼淚,嘚啵嘚啵在布洛身邊一直說。先是說天內理子如何如何善良友好,又是說現在她的情況如何如何危險,反正與之相關的,就是連她的小愛好都沒有放過。
布洛一路上聽得腦子嗡嗡響,以至於到了地方看見一個不懷好意的蒙面男人時一下子就十分火大。
「滾開。」
他站在花壇里,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語言威力巨大——
蒙面男人在他話出口的同時就很麻溜地咕嚕嚕滾遠了。
此情此景,讓他不禁在心中思考:真的有這麼絲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