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演員的誕生9
回到筒子樓,季路言的心就涼了大半。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這種爛尾樓似的建築竟然能承受住「高朋滿座」!
溫不溫馨且另說,但當真是熱鬧。他從未見過的阿婆大嬸一個賽一個的熱絡,彷彿他自小在這筒子樓里長大一般,見季路言回來,都要噓寒問暖地拉著他說上兩句,說的最多的,自然是「小季你真是越來越俊了」。
季路言嘆了一聲「幸福的煩惱」,順便欣賞了一下蘇河洲對自己好人緣的羨慕之情。
推開門的時候,也是季路言頭一回覺得,帶人回家這件事讓他有些跌份兒沒臉。曾經誰不想跟他回季家?他那是挑三揀四、嫌東嫌西地覺得誰都不配跟他回家,如今倒好,他主動帶人回「家」,卻忍不住要對這窩棚似的住處挑三揀四、嫌東嫌西起來。
這黑黢黢的過道、灰撲撲的室內,一室一廳也就三十來平米的小房間,真是拿不出手。
季路言是個極其看重臉面的人,他當即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道:「那個河洲啊,我久了沒回來,也沒雇個人打理一下,讓你見笑了,不過這也襯得起咱倆『難兄難弟』的配置是不?來來來,別在門口杵著了,你找個能下腳的地兒先進來吧。」
真是需要好好尋摸一番,才能找個下腳的地方了,屋子本來就不大,還橫七豎八堆著各式各樣的破紙箱、舊傢具。季路言想,這屋子要不是有他這張臉撐著,怕是連丐幫的破廟都不如了。
「季哥,這收拾收拾挺好的,採光不錯。」蘇河洲看出了季路言的尷尬,現在是寄人籬下,他總要拿出點兒該有的態度來。
「那個,你累不累?要不放下行李,先跟我去採買點兒東西,這家裡既然要住一對兒……一對兒好兄弟,唉,好兄弟,那起碼也得收拾點人氣出來是不?」季路言掃了一眼那摞著紙箱的光床板,思索著好歹弄個席夢思,再來床柔軟錦被,這樣……同床共枕才有最起碼的「物質基礎」。
蘇河洲本是沒有心情弄這些的,但看了一眼自己未來要借宿的地方,連個最基本的床墊都沒有——這屋子幾近家徒四壁了。
季路言要打車去商場,還不住地解釋,說自己之前都不住這裡,但現在他們兩個人需要蟄伏,需要低調,所以他才帶蘇河洲來這裡住。
季路言不斷想要找補點臉面回來的行為,在蘇河洲看來,只覺得這人心善,還有些……可憐。
考慮到季路言的經濟條件可能也並不太好,蘇河洲堅持兩個人要坐公交去最近的超市大賣場。
季路言想著蘇河洲向來是拮据慣了,也不再堅持。
季路言生平頭一回坐公交,也是頭一遭進這種五花八門什麼都賣的平價超市。
推了購物車,兩個人在貨架之間穿梭起來。說實話,這裡頭的東西季路言覺得看一眼都是在埋汰他,但看蘇河洲如此上心地精挑細選,他也不好駁那人的面子,再低頭一看,兩個人一起推著購物車……
這滋味,怎麼有些奇妙呢?
季路言假裝看著貨架,右手微微向一邊挪動了幾寸,貼上了蘇河洲的手。不知怎的,他心跳有些快,呼吸也有些緊,比之前更甚。
片刻后,他的手指又勾了勾,這下他結結實實地感受到了什麼叫「心如擂鼓」。
季路言有些惱,他怕蘇河洲沒對他動心,自己先萬劫不復了,最讓他煩躁的是,蘇河洲一點反應都沒有,一點也對得起他的主動。
肝火有些旺,火苗不自覺也燎到了腦子裡,於是季路言看準了最貴的床單被套,把每個顏色都拿了一遍,盡數扔進了購物車。
蘇河洲立馬回過頭。
他看了一眼季路言,沒能看懂這人臉上的表情,他又看向了購物車,這一回蘇河洲的臉上終於起了波瀾……
「季哥!你拿這麼多床單被套做什麼?而且你挑的太貴了,那邊有便宜的。」說著,蘇河洲把購物車裡的東西一一放回貨架,又選了一套純棉的便宜床品放在了購物車裡。
季路言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住心裡的邪火。且不說他的人混到這般摳門,是有多麼打他臉,就沖這憨子上不了檯面的樣子,他的上一世怎麼就非這人不可?攻略下來若三月之期還有剩,他又怎麼好意思把這人帶出門?
季路言的氣壓越來越低,而蘇河洲卻全然未覺,一絲不苟地又選了好些便宜貨。看著蘇河洲很認真挑選東西的模樣,季路言突然有一種錯覺——就像……就像他們是平常夫妻居家過日子那樣,會為了省錢貨比三家,花了大把的光陰在這種無意義的事情上,最終卻能露出一張幸福的笑臉。
季路言的心跳又快了起來。
但這樣和諧的假象到底沒有撐住多久。季路言堅持要換新的窗帘,他美其名曰生活要有點腔調,家裡現在的灰藍色窗帘,光是看著就讓人鬱悶,還透光,既不美觀也不實用。
他心裡想的卻是,不換一點柔和的顏色,這個家怎麼溫馨,如何浪漫?蘇河洲跟不上他的情趣,那怎麼行?
既然拿下蘇河洲不是問題,那麼藉機把那人改造的合乎自己心意,豈不是錦上添花?
蘇河洲聞言,一再堅持現在的窗帘洗洗還能用。
「季哥,咱現在手裡不寬裕,不要浪費了。」蘇河洲語重心長道。
「蘇河洲!」季路言咬牙,他憋了一肚子的火終於爆發了。他實在忍無可忍,一把攥住蘇河洲的手腕,惡狠狠地說到:「別的事兒都能將就,就過日子不能!錢花完了可以再賺,日子湊合過去了,可就不會再重來了,你能不能善待善待自己?」
蘇河洲抽回手腕,皺著眉頭,臉上寫盡了無奈與低落,「誰都想講究過日子,但絕大多數人都過成了將就……」他聲音低了幾分,垂下了頭,「不湊合就沒明天,能怎麼辦呢?」
能怎麼辦呢?季路言從沒想過這些問題,可他不忍心看那人沒落黯淡的眼睛,那雙眼睛,要是一直像醉酒那天一般熠熠生輝該多好。
季路言決意高風亮節一回,率先讓步,「我花錢買,買最便宜的還不行嗎?好歹也是新生活的開始,咱得活得像樣些,在那之前先把自己弄得光鮮有朝氣,給自己點積極的心理暗示,有錯嗎?」
蘇河洲啞口無言,季路言說的一點也沒錯。而且,說到底是他連累了他季哥,那麼一個陽光燦爛的人,他是沒道理把人家拉下水和自己一樣頹喪的。
然而,蘇河洲的沉默在季路言看來,正是對方對自己言聽計從的情意綿綿,於是他心裡一軟,緩了緩語氣,勾著蘇河洲的肩膀道:「好啦,萬事有我,這一回……」
季路言有些心虛,他的「萬事有我」直接導致了蘇河洲失業,雖然他的初衷是為了讓蘇河洲迷途知返,但他做那事的時候,確實沒有考慮到會令蘇河洲陷入麻煩。
這責任,他認一半。
就沖他良好的認錯態度,以及如此有責任感的擔當,都說好人好報,那他的來日能不可期?
季路言瞬間的低落煙消雲散,又往購物車裡放了好幾個小盆栽。
結賬的時候,他差點刷爆了卡。但他表現的很從容——錢和命比起來,從來都不足掛齒。
回到家裡,兩個人開始了任重而道遠的規整之路。這個時候季路言連連感嘆,幸好這屋子總共就這麼點兒大,他也算是勞苦功高了,本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如今也知道體力勞動了。
蘇河洲的表現則讓他刮目相看,做起家務來井井有條、不忙不亂,不多一會兒就把家裡收拾得利落妥當。
他只會悶頭買,買回來以後卻無從下手,而蘇河洲卻能夠把這些東西,一點一滴地從「商品」變為津津有味的「生活」。
雖然蘇河洲的日子很「湊合」,但他不是一個湊合過生活的人。
晚風吹來,窗台上的綠植在飄揚的窗帘下若隱若現,那清新好聞的味道和蘇河洲一樣,淺淡卻能直灌入人的肺腑;床單平平整整,每一個邊角都折得四平八穩;小餐桌上的桌布是米色格子的,蘇河洲找了一個空玻璃瓶,把表面上的標籤一點點去除乾淨,盛滿水,放了一枝不小心折斷了的文竹進去。
季路言坐在床上,看著蘇河洲擦著額間的細汗,看著他轉過頭來對自己粲然而又矜持一笑,而後乖巧地說:「季哥,還滿意嗎?」小嘴兒一抿,似乎有些害羞,他吞吞吐吐地又接了一句:「謝謝你收留我。」
說罷又是真心實意地一鞠躬。
季路言「騰」地從床上起身,揚鞭催馬般走到蘇河洲面前卻踟躕了,他想說他剛剛真的看到了「家」的模樣,第一次,除了季家以外他感受到了家的溫暖。而且這是他第一次親自參與布置的「家」。不知是不是付出了汗水,所以收穫的果實才格外甜,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上一世的牽扯,讓他對蘇河洲格外容易失去心理防線,但他切切實實地感受到了自己的目光……一直在追逐蘇河洲。
他喜歡過很多人,無非是因為那些人的外貌和對他的討好,蘇河洲的外貌是極好的,可他的性格太軟弱,也相當不會為人處世,季路言原本以為自己最多會有那麼點上心,不會認真,更不可能沉淪……
他只是想要活命。
可他,好像是真的有些喜歡蘇河洲了——面對蘇河洲,他會怦然心跳,也會目不轉睛,和以前的喜歡都不同的是,他的怦然心動和目不轉睛是自然而然的、持續不斷的。彷彿有一道門,他不知不覺中,兩隻腳都踏了進去,他甚至想要扔掉鑰匙,鬆開一身西裝革履,說一聲,生疏而又熟悉到像是久違的:「終於到家了……」
季路言很想抱一抱蘇河洲,說一句「辛苦了」,可他的言行突然不受控制起來——這種感覺他經歷了98次,他再熟悉不過了……
他的「金手指」要出現了!!!
※※※※※※※※※※※※※※※※※※※※
謝謝,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