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朝芽再睜眼時，四周一片漆黑。

她現在並沒有之前昏沉沉的感覺了，所以很快想起了自己的「新生」來。

腦子裡存儲的記憶很模糊，就像被蒙上了一層紗，有許多東西都被遺忘了。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那隻軟乎乎萌萌噠的小奶貓了——就好像上一世的所有都已經離她遠去，當前才是她真正的開始。

朝芽覺得現在自己的情況應該叫做「穿越」？不過穿越具體是什麼樣的呢？她記不清了。

朝芽也懶得想複雜的問題，她現在只對回憶里的那隻毛絨絨感興趣。換做地球時代的她，估計就開始吐槽自己「對毛絨絨愛得深沉」，不過現在嘛，啥都不知道，只想擼一把貓，看看是不是真的軟乎乎讓人愛不釋手。

「檢測到新生兒沐朝芽意識活躍，確認蘇醒，已通知其監護人沐逢平。」輕柔的女聲在朝芽耳邊想起，同時有朦朧的光慢慢在朝芽身邊亮起。

朝芽：「？？？」

什麼情況？

四周逐漸變得清晰明亮，朝芽也看清了這個「倒立的世界」，以及世界的一邊，巨人一般的娃娃臉青年快速向她走來。

「寶寶怎麼了？」他一邊打哈欠一邊問道。

朝芽從對方的瞳孔里不僅看到了擔心與疑問，還看到了倒映在他瞳孔里的、小小的自己？

那是一個小小的、有著一個小光頭、兩隻手和一條魚尾巴的小人兒，哦，小人魚兒。

沒有什麼比從食物鏈頂端變成食物鏈底端更讓人崩潰的事了！

就算朝芽很多記憶模模糊糊，她也知道這是魚尾巴，冷冰冰、滑膩膩，和毛絨絨完全不一樣的生物的尾巴，和曾經她最愛的、幾乎每天都要吃的食物是同種生物。

她以後吃魚還會是好吃的味道嗎？

朝芽自顧自陷入了不敢置信的情緒里，沐逢平卻有些著急，他也算養了六個小孩了，可沒見過哪個孩子大晚上醒過來不要吃喝、不要便便，但思維這麼活躍、情緒波動這麼大的。

沐逢平看著生育艙的嬰兒觀察記錄屏上忽高忽低的代表思考和情緒的兩條線，有些懵——難道是沒有親人愛的抱抱，所以這麼早就開始出現心理問題了？

「叮——」

嬰兒觀察記錄屏上出現了一句話：「朝芽繼承最多的是母方基因。斯瑞泰姆斯人魚一族，歷史可以從地球母星還繁榮的時代算起了，大多數斯瑞泰姆斯人魚對地球母星的遠古文化都非常了解，雖然沒有研究結果，但是公認他們或多或少擁有傳承記憶。朝芽雖然剛剛出生，可是已經孕育了三十六個月，大腦早就發育完全，她可能是有一段比較深刻的傳承記憶，並且記憶跟現實差距過大導致她不能接受事實。你可以試著用不同語言安撫她，看看她能不能聽懂，我這邊也會看，能聽懂最好，直接溝通，實在不行再用語言翻譯器。」

「好的好的。」沐逢平點頭，也不在意他點頭對方是不是看不到，反正育兒機器人會把他的話傳輸給對方。

說實話，因為有生育艙和育兒機器人，無論是胎兒、嬰兒還是幼兒出現的問題，都能及時解決，所以沐逢平一直認為「兒科醫生有義務陪護嬰幼兒直到其被允許上星網學校」這一條星律有資源浪費的嫌疑。

畢竟新生兒出生少，兒童本來就不多，兒科醫生就更少了，他們的休閑時間算是星盟各職業中最少的，結果每個兒科醫生還要負責自己所在區域里的新生兒，從胎兒培養開始、到小孩去上星網學校時結束，一對一專屬陪護，不但要定時檢查孩子的健康情況，還要保證隨叫隨到，有時候甚至會被要求隨身陪護，十分耽誤兒科醫生們的本職工作。

不過現在，沐逢平覺得這條星律實在是太有先見之明了，這種突髮狀況，非自主性的育兒機器人完全無法判斷情況，只能和家長一起無知，而明白這種狀況的自主性機器人，也不一定願意長期做培育孩子的事——這種事對他們來說就是大材小用，真正的浪費資源了。

沐逢平小心地捧起裝著自家女兒的生育艙，按照嬰兒觀察記錄屏上的指示，用最和緩有效的頻率搖晃起來，然後對朝芽說：「寶寶不怕，爸爸在這裡。」

「寶寶不怕，爸爸在這裡。寶寶不怕，爸爸在這裡。」

他換了十幾種語言，最終才確定朝芽能聽懂的是地球語系中的漢語。

朝芽其實有些煩，特別是她看到青年的小拇指和自己的魚尾巴差不多大小的時候——她現在是一個拇指姑娘，哦，拇指人魚！

她的腦海里一下子冒出了「寵物」這個名詞，在青年的搖晃和不停的說話聲中，她就越來越煩躁。

她聽不懂，也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這麼做，但對方說的語言這麼複雜，好像包括了不同的發音規則，讓她對自己能否學好這門語言、了解這個世界、並在自己有危險時順利逃脫產生了懷疑。

一產生危險感，她就既煩躁又激動，好像有什麼要破體而出，就連思路都清晰了不少。

——這大概是人魚的應激反應。

她的腦中又跳出奇怪的名詞來。

然後她聽到青年用自己最熟悉的語言說：「寶寶不怕，爸爸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