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憶蝴蝶（9）

偶遇影子君與程秋妍，是在不久之後的一天晚上，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

中午午飯時間剛過，我便給影子君打電話，當然不是為了向對方要生日的祝福，事實上對於過生日的態度，我一向不太講究儀式感，或許這是從小時候開始便形成的習慣。

童年時過生日，一碗長壽麵一個荷包蛋便完事，甚至這碗面也是鄰居嬸嬸給做好了端到我家裡來才有的吃，偶爾老爸想起來也不那麼忙的時候會給我整個蛋糕，但慶祝的也只有我和爸爸，過於冷清的感覺讓老爸對這種儀式也失去了興趣。

「晚上回來吃飯嗎？」我在電話里問道。

影子君似乎正在忙碌，這通電話並不是一打他就接了，而是連著打了四次之後，才接通的電話。

他似乎拍了拍腦門，有種恍然大悟的樣子。「晚飯？我還沒吃中飯。」他說。

這…我一時語塞，不知是該主動表示關心提醒他吃飯很重要，還是安慰自己表示不要緊，成年人的生活就是這樣子。

「今天這麼忙？你記得吃飯。」我遂補充了一句。

心裡難免有淡淡的失落，他竟然完全不記得今天是我的生日了，想當年初來浦城時，我只無意說了一下這個日子，他便記住了。

難道，這也應驗了，某些人和物在得到之後就變得有恃無恐起來了？

「怎麼了？」他敏銳的捕捉到我情緒里的不對勁，旋即輕聲問道。

「沒事了，晚上我想著自己下廚做飯，你要有空回來，提前說一聲，我等你回來吃飯。」我假裝若無其事的說道。

「哦，那你別等我了，今天估計夠嗆。」說完，遠處似乎聽到有人在喚他。「我得先去忙了，你照顧好自己。」說完，準備掛電話。

「好的，你也…」我話未說完，對方已經掛斷了電話。

通常情況下，他會主動等我把電話掛斷，但那天或許情況特殊，在未來得及道別的情況下，他火速掛斷了電話。

悵然若失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

接下來，應該做點什麼呢？

那段時間，失去了兩個最重要的客戶，自由職業生涯剛開始便遭到重創，曾經預設過的美好未來可能需要重新修補方能實現，但深陷男女關係中的我那段時間竟莫名的有些孩子氣，儘管內心裡深深明白，人這一生想要實現自己的個人價值和理想生活，唯一的最好的出路就是依託自己的努力，而不是把然望寄托在自己所愛的人之上。

但我既渴望影子君對我的讚賞，更渴望他對我的關心和呵護，患得患失之間，我發現兩者似乎都沒有得到。

當然，像這樣子的覺悟是在後來才領會到的。

晚上與影子君共進晚餐的美夢暫時是實現不了的，不過我很快便釋懷了，來日方長，待我和他的事業都穩定下來之後，未來還有好多好多個晚餐。

晚上8點，在樓下的牛排餐廳，我吃了一個特價的簡餐，生日就這麼過了。

飯後，我沿著路邊的綠道，信步走到了花語酒肆的門口，至上次被X先生騷擾之後，又有一段時間沒來這裡消磨時光了。

酒館門口露台的椅子上，坐著一個女人，頭髮長長的，正默默注視著前方，手裡夾著一根煙，桌上放著一杯酒。

走近了才發現，那個女子貌似就是程秋妍。

她是在等人嗎？我心裡滋生出這樣一個疑問，但我和她僅僅是二面之緣，而且在這黑燈瞎火的晚上，即使我臉上匯聚所有的路燈燈光，她也未必認得我。

那晚，她穿著一件紅色的大衣，衣服的質地一看便知道是上乘的面料，款式也非常好看，不是隨隨便便掛在商場櫥窗里展示的款型，深色的高領毛衣將她的脖子很好的遮蓋了起來。

我朝酒館那扇木門走近時，她眼珠子似乎都沒有動一下，一直盯緊緊盯著自己的正前方，注意力卻顯得有些泛散，我知道，她根本沒在看前方的景物，而是心有所想。

小官見到我，給我調了一杯說不上名字，味道也很奇特的「怪味酒」，他一直耐心的跟我解釋前調后調，像是一個櫃檯促銷員在向顧客售賣香水時的模樣。

「門口有位貴客嗎？」耐心聽完小官對酒的介紹之後，我朝門口撇撇頭，輕聲問道。

關於程秋妍，小官了解的信息可比我多得多，但他不是一個喜八卦的人，尤其是與自己的好兄弟有關的朋友，除了一些最基礎且客觀的信息能從他這裡獲得，關於其他，從小官這裡幾乎聽不到隻言片語。

「你說她嗎？」小官正在把玻璃杯放進一邊的水池準備清洗，見我來了之後便停下了手中的活，繼而走過來替我調酒，陪我聊會天。「對呀，她剛來，應該是在等人吧。」

「等誰？」我遂問道。

「你想知道，你問她去。」小官沖我挑挑眉。

我回了小官一個白眼，默默的喝著酒，不再說話。

此後的時間裡，我和小官有一搭沒一搭寒暄著，大部分與酒館的經營有關，準備離開時，我去了一趟洗手間。

從洗手間出來，正準備往酒館門口走時，有人推開了酒館的那扇木門，進來的正是影子君，跟在其身後的女子便是身穿紅色大衣的程秋妍。

我迅速閃到一邊，待二人朝櫃檯走去之後，在黑暗處觀察了一會，然後出了酒館。

心情便因此而有些起伏不定起來，在往回走的時候，鬼使神差般竟走錯了路，然後又不知該去往何處，索性沿小區內的各條道路來回穿梭，就當是在徒步健身好了。

我心裡的失落感比起以往任何時都有過之而無不及，那種感覺很難用一言兩語就說清楚，就像一個不會游泳的人，落水后掙扎了好久，最終被水草纏繞，接著再次被鱷魚拖拽，然後在絕望中慢慢不再有呼吸。

如此來回穿梭，時間很快便流逝了，但我依然不是很想回去，獨自面對黑壓壓的房間。

「安鈺淇，你在幹嘛？」耳後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我回過頭來，是影子君，在他身後不遠處，站著程秋妍。

「大半夜的不回去睡覺，瞎逛什麼？」他走近了我，並質問道。

我撓撓後腦勺。「剛抽了根煙，讓身上的煙味散散，就回去了。」我回答著，目光撇向他身後的女子。

他沒有回頭，而是站在我對面，與我保持和諧的距離。

「今晚不回去。」他對我說，「沒什麼事早點回去休息吧。」

說完，扭頭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