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失憶蝴蝶（10）

感情里，在做某些決定時一定要當機立斷，絕不能拖泥帶水，否則其帶來的不良後果有時候往往令自己吃不了，兜著走，同時也需要採取一定的預防措施。但與影子君的這一段關係，我卻並沒有像說的那樣去做，直到那一天的到來。

「對不起，我想我們可能要分開了。」影子君沉靜的對我說。

那是十一月底的一天，天氣陰晦，烏泱泱的天色與城市的大樓融為一體，整體呈灰不溜秋的景象，空氣也糟糕極了，每多吸一口氣，都有可能減少幾天壽命的感覺。

他的這番話，在我看來也不能說完全是突如其來，始料未及，早在不久之前我就已經有些預感，時至今日，他也未公開向我明示過，諸如「做我女朋友吧」之類的隻言片語，過去的那段時間我們究竟算是什麼關係呢？

這一點，是讓我覺得過不去的地方，每每憶及，就彷彿吃下了成百上千顆蒼蠅一般。

或許，我該問問理由，我內心有兩種聲音升騰而起，其中一種便是「要問」，而另一種是「別問了」，最開始前者佔據上峰，慢慢的又被壓了下去，最終我什麼也沒問，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好。

我們圍著餐桌相對而坐，他手裡拿著一支啤酒，我正對著電腦敲下一行文字，那段時間需要替曾經服務過的一個家居品牌寫幾篇軟文，時間緊任務重，我正急著趕稿。

「有什麼想問的嗎？如果有回答，我一定如實回答。」他先是看了我一眼，接著又瞟向我的電腦，然後輕輕抿了口酒。

我的目光盯在黑色的鍵盤上，「C」字母鍵盤上不知何時掉了一小塊的漆，起初我以為是污漬，拿手去摳，後來才發現是掉了漆。

「就是…」我有些吞吞吐吐的開了聲，一邊思索著要問的東西，一邊說話，「你馬上會搬走，對吧？」

他點點頭，沒有出聲。

事實上，我是想問此事是否與那名名叫程秋妍的女子什麼關係的，但最終也沒有問出口，如果親口從他嘴裡得知這個答案，我想難過是肯定的，即便他是為了別的目的而作如此選擇。

更多的時候，影子君注視著我，像是在不動聲色觀察我的反應一般。

我故作鎮定，和幾年前向暗戀對象表白被拒時完全不同，那時還能像個正常人一樣，帶著玩世不恭的心情去應付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但這次我內心明顯有些手足無措，正因為此，我的表情才變得有些不受控制。

我合上電腦，看著影子君。「我沒有什麼想問的，如果你已經做了決定，那我只能接受。」我攤開雙手，用十分冷靜和理智的聲音說道。

影子君雙手放在桌面上，俯視著眼前的啤酒瓶，然後又扭頭望向別處。

「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先出去一趟。」我對他說。

「去哪裡？」他問道。

對呀，去哪呢？我心裡完全沒有準備，也毫無著落，但如今不管我去哪，都與眼前的人沒有任何關係了，也包括生和死。

「出去走走，不妨礙你收拾東西。」我淡淡的說著，什麼也沒拿便出了門，只拿了手機。

我漫無目標在路上走著，且只走直線。

這個城市暫時是沒有辦法心平氣和呆下去了，可世界之大，我又應該以何種形象，出現在何種地方？

坐在路邊花壇的圍欄上，我不顧上面的水漬和污垢，一屁股坐下去，接著掏出手機，從酒店到民宿，從城市到景點逐一翻閱，但始終沒有靜下心來認真閱讀上面的文字，只是一直不停的滑來滑去。

我的心亂到了極點。

我想象著影子君在未來的日子裡，把自己全部的溫柔都給了別的女子的情形，兩隻耳朵里像是有上萬隻蒼蠅正在鬧著罷工一般，嗡嗡作響直至有些耳鳴。

晚上回到家裡，已經是入夜後的十一點，影子君將房間收拾得很乾凈，乾淨到就像從來沒有人住過一樣。

既然如此，那索性讓它保持著對方心裡該有的樣子，想到這裡，我輕輕關上房門，轉身進了畫室。

畫點什麼吧，以此打發接下來的時光，同時也藉此平復自己內心深處暗涌四伏的衝動，否則我擔心自己可能會哭出來。

哭是不會起任何作用的，而眼淚作為戰術手段，即使要流也應該在影子君面前流，如今他人已經離開，就再無暗自流眼淚的必要。

我靜靜躺在畫室的地板上，目光掃過畫板繼而轉向空空如也的天花板，圓形的吊燈就像一輪清冷的明月，而我卻非住在廣寒宮的嫦娥，沒有對我忠心不二的羿，更像是一粒不存在的塵埃，即使消失也沒有人會關心。

第二天一早，我便接到一個陌生來電，對方號稱是劉總介紹過來的。

「劉總？哪個劉總？」我信口問道。

「劉思彤。」接著他說了一番對方公司的名稱，我沒有聽過，但一說劉思彤我便瞬間知道是誰了。「我看了你給她畫的群像作品，挺滿意的，所以想問一下你最近是否有時間。」他繼續問道。

我沉默有頃，以至於對方差點就要掛斷電話時我方才開口。

「可能暫時沒有辦法接這方面的業務了。」我稍帶歉意對對方說道。

「哦，可以問一下原因嗎？」他遂問道。

「不方便說，」我淡淡回答道，「接下來一段時間可能要離開一下浦城。」

「回來后，願意接單嗎？」他不死心。

「難說，視經濟情況而定。」我沉靜的回答道。

「那行吧，我們保持聯繫，」他思索了片刻，然後接著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你有空，我想我們最好見一面。」

這是個什麼人？憑白無故的我為什麼要和你見面？就因為你是劉思彤介紹的嗎？自以為是的傢伙，我心裡犯起了嘀咕。

「見面嘛，還是等我回來來說吧。」

之後，我掛斷電話，關上了手機。

往後二個月，我沿地圖上靠近海岸線的城市從南到北一路周遊，最後途經某著名佛教聖地回到浦城，時間已經從冬天轉眼便到了春天，而我身上的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再之後，我去了花語酒肆，開始每周三至四天的兼職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