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八
眼看嘴強王者亞特里夏已經率先開火,吸引了敵人的注意力,德蒙特公爵給戈爾多使了個眼神——
「咱們趕緊跑。」
戈爾多點了點頭,趁領頭的軍官不注意,抬手就是一發耀目的魔法彈。
軍士們大驚,紛紛舉起盾牌防禦,還有不少亮出了自己的防禦裝備。眼前的光線頓在瞬間燃燒起來,他們隔著眼皮也能隱隱感覺到灼熱感——但等他們睜開眼后才發現,他們一根頭髮絲都沒少,剛才只是一個障眼法罷了,遠遠算不上是什麼魔法攻擊。
辦公室的窗戶被打開了,深紅色的窗帘被風輕輕吹起。為首的軍官眼角抽了抽,對剛才的魔法還是有些心有餘悸——他不自覺開始感慨,還好戈爾多·莫蘭有正人君子的作風,否則就剛才那一下,他就小命難保了。
可是國王過吩咐他們,無論折損多少人手,都要把戈爾多·莫蘭給抓回來,甚至當場格殺也沒問題——但也得考慮一下他們兩方的實力差距好嗎?
國王陛下久居深宮,真的知道「魔法」到底是種什麼玩意兒嗎?聖職者們的地位如此之崇高,不就是和魔法有關嗎?好不容易遇上這種出身神院的、大師級別的魔法師,國王不珍惜也就算了,居然還想想殺了他;想殺他也就算了,就不能從教會裡抽調幾個聖職者出來對付他嗎?
只有魔法才能打敗魔法啊!
讓他們這些普通人去對付戈爾多·莫蘭,不就是上趕著給他送人頭嗎!
軍官頭領再次在心中埋怨了國王一遍。但他再怎麼不情願,面上的功夫也是要做的。於是他很快整肅了表情,皺著眉對身邊的手下喊道:
「快追!不能讓他們逃了!」
*
馬車在並不寬敞的街道上疾馳著。
此時的天色已經隱隱暗了下來,街上沒什麼人,倒是讓馬車跑得更加順暢無阻了一些。但即使現在不是入夜時分,基本也是沒有人敢來攔這輛馬車的——因為上面掛的是公爵的家徽,也是塞蘭卡皇室的象徵,一朵怒放的金鳶尾。
戈爾多他們此刻就正躲在這輛馬車裡。
「幸好你是趕了車來的,否則我們能不能順利逃出來都是個問題。」戈爾多說道。
「......剛才的那些軍官,我匆匆瞄了一眼,有兩個我安插在裡面的人手不見了。」德蒙特公爵深吸了口氣,說道,「看來國王對我的動作早有察覺,只是一直隱而不發......算了。反正王都里大部分的部隊一直是掌握在國王手裡的,就我手上這點私兵,無論在還是不在,都沒有太大差別。只要和沃倫團長匯合,我們就安全了。」
「聖殿騎士團現在在哪兒?」戈爾多問。
「在城外。我的一處隱秘的城堡里。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我就派人去給沃倫團長送信,讓他們提前離開王都了。」德蒙特公爵說道,「國王應該沒有能制約聖殿騎士團的手段......所以沃倫團長那邊應該比我們更加安全。如果我們遲遲沒有趕到匯合的地點,他們才會折返回來救我們。」
「這次的襲擊實在是太突然了。」亞特里夏伸手捋了一把自己的頭髮,把長發給綁起來,免得等會兒打架的時候礙事,「你們合謀篡位的消息是誰泄露出去的?」
「不可能是我,也不可能是沃倫團長......」德蒙特公爵臉色陰鬱地說道,「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一個個排查過去也要不了多少時間。等我們喘過氣來,我一定把泄露秘密的傢伙全都揪出來勒死!」
戈爾多:「......有可能根本就沒有人泄密。」
德蒙特一愣:「你為什麼這麼說?」
「你們知道聖殿騎士團是怎麼為自己選擇新主人的嗎?」戈爾多問。
戈爾多把王劍和王室血脈的事情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所以,你的意思是,國王是因為你的真實身份,所以才要追殺你的?」亞特里夏皺著眉說道。
「應該是教皇把我和騎士團的關係捅給了國王。」戈爾多說道,「我對於國王的威脅,絕不僅僅在於有權調動聖殿騎士團這支精銳的隊伍,更在於拔出那柄王劍的事實。」
拔出王劍的人不僅僅是聖殿騎士團的繼承者,更是天命的王者。
雖然這個傳言在戈爾多看來很離譜,但它本身其實是作為光輝之帝的遺訓存在的,而光輝之帝又恰好是塞蘭卡人民最憧憬的賢王之一,所以他的遺訓被刻在王國的各處石碑上被國民傳唱著——導致人人都知道關於「天命之王」的傳言了。即使國王有心想讓自己的臣民們「統統失憶」,這幾年內也是做不到的。
對於手握權力的臣民而言,謀朝篡位最大的危險就是沒有正當的名分。但像戈爾多這樣身負王室血脈又有「天命之王」預言加持的人,則完全不需要糾結這個問題。只要他願意,他隨時可以篡位——這才是國王急著處置他的原因。
「......真是要命。」亞特里夏說,「這下好了,國王和教皇要擰成一股繩兒了——教皇現在約莫已經樂瘋了。」
「不一定。剛才來抓我的都是國王的人手。教廷的人一個也沒來。」戈爾多沉思道,「教皇應該清楚,我不會就這麼簡單地被捉住——」
忽然,疾馳的馬車停了下來。
沒了馬車輪在石磚地上碾壓的軲轆聲后,他們明顯地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馬蹄與喧鬧聲——之前的軍士們依舊緊追不捨,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可以浪費。
德蒙特公爵往前方望了望,神態頓時警惕了起來。
「......是教皇身邊的人。」
教皇身邊有許多人,但得他信任的屬下很少——眼前這位就算是一個。那是個矮小的、用高領的神袍遮住半張臉的男人,走起路來有些蹣跚,仔細看會發現他的右腳是畸形的,所以他的步態才異於常人,但他走路的速度卻沒比尋常人要慢上多少。
「夜安,諸位閣下。」他像尊雕塑一樣沒什麼感情地開口說道,「教皇閣下派我來幫助各位度過難關——請上車吧。」
他身後的正是教皇廳直屬的車架。
教皇的意思是,戈爾多他們可以去他那裡躲過國王的搜查。
戈爾多:「......」
亞特里夏「嘖」了一聲:「請問,我們看起來很像傻子嗎?」
「教皇閣下讓我轉告莫蘭主教,他是真心實意的——您府上的小少爺和他的教師在處於教皇廳的保護之下,您不用擔心他們的生命安全。」那人依舊用古井無波的語調說道,「請您不要質疑教皇閣下對此次談判的誠意。」
......簡直不能更糟糕了。
海因茨和萊恩落在教皇手裡了!
憑教廷的底蘊,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那是兩個黑巫師!
這下莫蘭家族私下豢養黑巫師的傳言真的要被坐實了!
以戈爾多的聰明怎麼可能聽不出教皇的威脅?可越是到危險的境地,他卻表現地越是從容,只是那黑色的雙眼愈發深不見底:「教皇閣下這個時候來找我們談判......這可真是件新鮮事。」
「準確地說,教皇過閣下只想和您一個人單獨談判。」那人回答道,「教皇廳可以幫助您和您的朋友躲過這次搜查。但是能和教皇閣下面對面交談的,只有您一個人。」
「教皇閣下難道對自己的信譽沒點自知之明嗎?還談判?」德蒙特公爵冷笑了一聲,抽出劍來:「我倒覺得,倒不如直接殺了你來的省事。」
「等等,德蒙特。」戈爾多打斷了他,對那人說道,「我可以答應去見教皇一面——但首先,教皇廳得拿出足夠的誠意來。」
只見對面那個矮小的男人對戈爾多行了個禮,又蹣跚著走回教皇廳的車架前,低低地念了句咒語,馬車的門就「哐」地一聲、像是彈出了某種鎖芯一樣打開了,從裡面滾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聲痛呼,睜開眼睛,正是戈爾多的朋友萊恩。
只見他滿臉寫著「我是誰我在哪兒」幾個大字,愣神了好會兒,看見戈爾多之後才慌亂地尖叫著跑了過來:
「戈爾多——」
......看來教皇的確沒說假話。
所以,海因茨還在教皇手上。
戈爾多當機立斷,把有些踉蹌的萊恩往德蒙特那邊一塞,扭頭囑咐道:「你們先出城,去和沃倫團長他們匯合。我去教皇廳救海因茨。」
德蒙特公爵驚駭地表示反對:「這不行!教皇廳實在是太危險了——」
難得亞特里夏也和他意見一致:「你是痴了還是傻了?這麼明顯的陷阱,正常人都不會選擇踩進去——你真要去,我和你一起。」反正他加上戈爾多,即使對上教皇也是有一拼之力的,大不了魚死網破,直接升級成武鬥現場,還指不定誰該慫呢!
戈爾多:「......其實我覺得教皇是真的想和我合作。」
因為在這種緊要關頭,教皇有一百種方法落井下石,或者給他們出陰招,而不是出這種過於老套的招數。
果然,對面最後又添了一句,讓戈爾多更加無法拒絕:
「教皇閣下知曉當年您母親身亡的內幕,並且有些話想對您說——您這一趟絕不會白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