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章 「我被咬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我被咬了!」
朝城防喪屍病毒相當嚴格,過了邊檢站,還要去隔離室。隔離室分幾層,正常的回城只在一樓進行檢查:普通三五天的任務,沒有外傷就可以直接進城;出城時間超過一個月的,體檢流程更複雜一些,一般還要做簡單的血液和尿液檢查。此外,如果初步篩查,發現外傷、發熱等等問題,就需要更長時間的隔離觀察,和進一步血液檢查。
「一路回來很順利,沒遇到喪屍,也都沒有外傷,只下了幾次車。」
關燕嗶嗶叭叭地和負責接待的醫護交代。她熟悉流程,那邊醫護人員也樂得清閑,她怎麼說,人就怎麼記錄,記完了把剛回來這幾位送去設備過一遍,人工檢查一遍,要不了多一會兒就能換成綠標通行了。
「無關人員不許進檢查室啊!」
和關燕說話的大夫抬眼給了小大那幾位往裡擠的一記眼刀,老墨特別怕醫療部的人,他第一個吃癟認慫,聽著吆喝,和成奧兩個嘴賤都顧不上了,趕緊把腳退出大門,「那你們慢慢查啊!下午見!」
成奧嫌棄地掏了掏耳朵,走進大門。
關燕一進隔離室大門就跟到家了似的,交接完信息,進了更衣間,三下五除二換好衣服出來,角色身份就幾乎從「患者」變成了「護士」,恰好那檢查穿的短袖和手術服看著也差不多,眾人打趣她,她索性順竿爬,往辦公桌前一坐,開始吆喝。
「挨個去更衣室,換完衣服來測基礎生命體征,其他的等叫號檢查——」
她的紋身自短袖裡探出來,從脖子一直延伸到手背,成奧沒見過這一卦的護士,連著看了好幾眼,想和遊子龍竊竊私語兩句,一扭頭,才發現遊子龍沒進隔離室。
這位在門口和安檢人員嚷嚷呢。
「不讓我帶包我就不進去,我不進去總行了吧!你們有完沒完啊!」他護著自己那個雙肩包,堅決不肯拿下來過安檢,急赤白臉的,說話語氣還挺沖。
從剛才開始他就渾身氣不順——他明明計劃好的,見面之後就要抱著自家讓讓說悄悄話,一天二十四小時黏在一起,還要把專門從北舟城帶來的禮物送給讓讓——結果,沈讓被嚴老大抱上車,他連長官一根毛都沒摸著。
連嚴老大都沒明白沈讓為什麼不讓遊子龍上車。
沈讓那座駕在駕駛艙裝了摺疊座椅,嚴老大兼任司機,後排椅子又加裝了特殊座墊和安全帶,跟兒童座椅似的,把人五花大綁在裡頭,最大程度保證了這位特殊乘客的安全,也能用兩個座位平躺,方便給坐骨減壓,避免壓瘡,也防止沈讓坐不住。
雖說這車確實沒有考慮其他乘客,但遊子龍反正不講究,他能把自己塞進來,他就絕不會介意坐得舒不舒服。
嚴冬從後視鏡里瞟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的沈讓,難得多嘴了一句,「既然咱也過來隔離室,你幹嘛不帶著小火龍一起?非要他坐別人的車?」
沈讓閉著眼,眉頭微微隆起,大約是身上哪兒不舒服。聽著這話,卻也難得地沒嫌人逾越,甚至眉頭還舒展了一下,他舔了一下嘴唇,低笑一聲,聲音帶著口乾舌燥的低啞,禿嚕出仨字兒:
「我緊張。」
嚴老大稀罕壞了,「哈?」
他設想了無數個沈讓可能的回答,比如「咱們的車開得慢」或者「不想讓小火龍搞特殊待遇」,反正只要沈讓樂意,能找出一百個搪塞他的借口,卻萬萬沒想到沈讓這麼誠實。
誠實的城主抿著嘴「嗯」了一聲,沒再作答。
他是真的緊張。哪怕表面上裝得再怎麼穩妥,心裡頭其實緊張得喉嚨都是乾的,緊張得尿片都能多招待兩泡。
他從來就沒這麼緊張過。
自家小火龍越來越優秀,年輕,有能力。而他卻越來越沒用,他身體殘疾,腋窩往下全都不能動,被閻羅王綁票之後連手也不好使了,他本以為能隨著病癒,能恢復到受傷兩三個月的程度,卻沒想再怎麼鍛煉也沒有太多進展。一雙腿更是,肌肉萎縮得厲害,而關節攣縮,如今穿著彈力襪,比原先更噁心。
他眼睛也不怎麼頂用,甚至看不清自己的腿有多難看,只想藏起來,怕嚇著人。
他還用不了嚮導能力。
北舟城一封封消息遞過來,說遊子龍需要嚮導撫慰,他空為頂級嚮導,原本該相隔千萬里也能安撫自己的哨兵,卻只能眼睜睜看著遊子龍信息素紊亂,還因此受傷,因此被鬥毆被處分。
哪怕一百二十萬個相信遊子龍不會嫌棄自己,沈讓也難以自持地感到局促不安,全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遊子龍。
嚴老大常年帶著沈讓跑,開車速度和沈讓本人呈兩個極端,他開車極慢極穩,沈讓平時經常催他,今天卻從頭到尾一句沒催過。他恨不得嚴老大再開慢點兒。
可再慢也是要到的。
嚴老大把車停下來,沈讓眼都沒睜,兩人做賊似的避開了前頭那些車輛,以及小大那一群「無關人員」,繞到另一邊停的車。
好在檢查室和病房不是一個門,嚴老大從側門帶著沈讓大搖大擺進去,找護士要了間空病房,徑直上了二樓。沈讓連著折騰了兩天,嚴冬擔心他身體吃不消,倒不如趁著遊子龍一行在樓下檢查,讓他也休息一會兒。
沈讓確實有些吃不消。
嚴老大把他雙腿搬下輪椅,雙腳腳尖挨著地面,腳跟卻不停地上下抖動,是肌肉緊張痙攣的表現。早上起來沒活動夠、坐久了、心情緊張、吹風,可能性太多。
這種情況只能等他抖,稍微護著點,不撞傷摔傷就行。
嚴老大用雙腿把他雙腿攏了攏,沈讓仰起臉來,勉強扯了扯嘴角,「我這樣是不特難看,你說他會不會被我嚇著。」
他沒指望嚴冬回答,嚴冬自然也沒張嘴回答。他缺乏其他護士那些溫柔的同情心,一方面也是覺得——有啥好說的,再緊張,打個炮就什麼都好了。
沈讓精神圖景崩潰那陣子,還不是整個身體就腦袋能動,腦筋還不怎麼靈光。人小火龍也沒見嫌棄,每天開開心心地把他捂著,髒的臭的該摸的一早也接觸齊了了,不知道這人到底矯情什麼。
算了,單身狗,不要試圖理解情侶關係。
等沈讓雙腿抽抽得差不多了,嚴老大用手穿過沈讓腋下,用小臂把他往上提——這姿勢不容易在腋下留淤青——他把人向上提了提,沈讓堪堪離開輪椅,雙腿不自然地屈著,像是壞掉的零件,雙手也開始顫,而整個人像是快要兜不住的麻袋,沉沉往下墜,臉色肉眼可見地泛青。
嚴老大見著這架勢,也是干熟了活兒,他一咬牙一抿嘴,也顧不上沈讓雙腿什麼姿勢了,趕緊轉身把人背對病床,彎著腰三兩下把人搬上去,直起腰的時候按著病床的遙控器,把人上身和膝下抬起來,一套動作行雲流水。
「腰肌勞損算職業損傷,治病給報銷的吧?」他問。
平時他其實挺不樂意這麼抱沈讓。沈讓再瘦,身高骨骼放在那兒呢。而他雖然健身鍛煉,但到底只是個普通人,重複彎腰托舉的動作會對腰背肌肉造成損傷縮短職業壽命,尤其是在醫護稀缺的末世,是種很不專業的行為。
避免職業病,從我做起。
沈讓閉眼皺眉,沒顧上搭理他。
他也沒多說別的,調整床鋪,等著它到了一個沈讓受得了的位置。沈讓的身體相當麻煩,受傷之後一年多,關節和肌肉已經開始與正常人有分別了,他關節攣縮,屈伸都困難,只有在一個半躺半坐的姿勢才舒服些,骨頭也脆,又失去了肌肉和脂肪層的保護,整個人就跟薄瓷片似的,磕不得碰不得。
關鍵是,沈讓穿衣換洗都靠他一個人,還完全沒法配合,要知道這種病人的翻身轉移,原則上應該是兩三個人一起同時照顧的,還得一天換三班,但沈讓不樂意,全靠他一個人頂著,是真的擔心自己的身體健康。
從這個角度講,他可太盼著遊子龍回來了。
遊子龍到最後還是戀戀不捨地把包交給了在門口等他的小隊成員,他癟癟嘴,鄭重其事地看著平哥,「一定要抱好,別磕著碰著。」
他在檢查室外頭排隊等叫號,抱著通訊器,編輯了一條消息,在消息框里呆了十分鐘,顫顫巍巍硬是沒敢發出去。到最後,打開了之前的消息,一條一條翻過來,還有些他專門截圖下來的甜甜智障對話,最後把自己甜得神志不清,終於一咬牙一跺腳,頂著一百八的心率,刪了文字,開始坑坑巴巴地發送語音。
「長、長官……讓讓……你先回去了嗎?我……我一會兒還是回你房間的吧…?吧?」
他手一滑,也不知道是故意滑的還是不小心滑的,這消息就發出去了。小火龍眼一閉脖一縮,開始戰戰兢兢等沈讓的回復。沒一會兒,沈讓回了他一句。
「樓上。」
「什麼樓上?!」
遊子龍一聲慘叫,「我不要住讓讓樓上,讓讓不會真的要把我趕走吧!小火龍做錯什麼了?小火龍很努力地賺錢了啊,小火龍沒有做錯事情——吧?」
他仰天想了想,張開嘴,扯著嗓子,氣壯山河地開始嚎。
「醫生!我被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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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竟然一邊上班一邊日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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