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京里一條街
無形的協議達成,當即生效。
三日月宗近看起來有點殘念有點反應遲緩的樣子,動作卻一點都不拖泥帶水,當即就帶著我告別玲子小姐,準備往源氏那邊去拜見源氏族長——那個下達調令的人了!
我莫名其妙的就被拉著跑,對方還不忘把兜帽給我嚴嚴實實的戴上,懷著一股莫名其妙的慈祥叮囑說:「別曬著了,想要打傘的話也可以直接提要求哦?老爺爺是不會嫌棄乖孩子的。」
誰是乖孩子你又是誰的爺爺啊!
我戒備的後退兩步自己系好領口處的帶子,禮貌而堅定的表示拒絕!
他也開始看著我笑,雖然比昨天晚上的鶴丸國永笑的風雅淡定一些,但總歸也是神經病一樣的行為,令我不快。
摸了摸臉上沒有髒東西后,我:「你笑什麼?」
三日月宗近移開視線:「我想起高興的事情。」
呵,我信你個鬼。糟老頭子肯定是得逞了什麼陰謀詭計。但他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追問,乾脆閉上嘴巴走路,無論他說什麼都不接茬。
跟萬屋不一樣,白天的街道就是正常的、古代的樣子,貴族坐著牛車,平民穿著草鞋或者直接赤腳,老人小孩都一副安靜到有些沉寂的樣子。
說實話,我和三日月走在這樣的路上,畫風嚴重違和。但當時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別人說什麼信什麼,接受了那樣的設定之後,就再沒產生絲毫懷疑。
源氏是貴族大家,門口不說絡繹不絕,也是人來人往。我看了幾眼發現大都是上門委託除妖的人家,不太感興趣,就收回目光安分的站在三日月身邊,等著守門的武士放行。
因為外形一看就異於常人,旁人對我們的插隊行為也沒說什麼,三日月出示手令之後,更是連武士的態度都好了很多。他還態度熟稔的寒暄了幾句什麼,三日月打著哈哈回答,不著痕迹的打聽了一下鶴丸國永的進出。
守門武士說:「那位刀劍付喪神大人?沒有啊,今天還不到換班的時候,他應該沒有出來。」
三日月道謝,帶著我進去了。直著走了好幾道院門之後,他想找的刀拉開一道拉門,從側面走到我們面前的路上。
……又是這個瘋子。
我想後退,但路上並沒有能起到遮蔽作用的東西,於是我後退再平移,警惕的站在了三日月宗近身後,只歪著頭露出一點點腦袋去觀察鶴丸國永。
噫,他身上的血都沒幹!
三日月宗近順手按住我腦袋,關切的問:「昨夜那麼晚才回來,不用休息片刻嗎?」
你們兩個刀子說話就說話,為什麼要按住我的腦殼?!我搖了一下頭,繞到另一邊。
那個半身都是血的鶴丸國永走近,看看三日月又看看我,笑了一聲,惡聲惡氣的說:「還不是為了某人……不好好訓練的小朋友是要被毒打的,就像我現在這樣。」
他肯定是在警告我。我到底哪裡招惹了他們,難道是失憶之前?
我仰頭看他:「你被毒打了?被裡面的人嗎?」
糟糕,難道源賴光看起來人模狗樣,其實是個戰鬥狂之類的……?
「是被社會和自己。」他微妙的笑。感情太複雜我分析不出來,乾脆直接問:「你又在笑什麼?」
鶴丸國永愣了一下,很明顯的回憶了一會兒,跟我說:「我也想起高興的事情。」
……神經病啊!!!
我直接自閉,聽著這兩個糟老頭子哈哈哈的說了很多我聽不懂的話,什麼「小孩子總是要成長的」啊,「給自己一個機會」啊,「別太苛刻了」之類的,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說他還是說我……
總之聽起來就不是好事。
現在沒有人在我身邊,我也不能連累任何人,做事說話都要小心謹慎。死亡不可怕,我畏懼的是死亡之前的痛苦,和可能對旁人產生的不好的影響。
這幾天的事讓我發現了自己過去的一個習慣——哪怕失憶也磨滅不了的——我會本能的對事物進行分析揣測,而思來想去,總歸都是不好的居多。我越發覺得自己過去不是什麼好人,或者真的如之前所想,因為十幾年裡無時無刻不在痛苦,所以乾脆把所有記憶都忘記了?
不,怎麼可能有人這麼慘。
最後鶴丸國永扛著刀促狹一笑:「那我就在荒川等你們了。」揚長而去。
三日月宗近看看他再看看我,感嘆一聲:「時光還真是神奇啊……」
他又在說我聽不懂的話了。
我冷淡的看他,他毫不介意的看著我,不知怎麼想的,忽然捧著我的臉強行讓我去看鶴丸國永的背影。我不想跟旁人有這麼近距離的接觸,螢草的力量也足夠我掙脫,但在我掙開之前,他輕聲問:「你覺得他怎麼樣?」
糟老頭子好像有點傷心。
為什麼傷心?他們是好朋友嗎?好朋友瘋了所以傷心?
我慚愧於自己惡意的腹誹,面上卻不動聲色。那道白色的背影纖細單薄,身上的血還在淋漓的往下淌,扛著刀的姿勢明明豪放,卻好像隨時會被沉重的哀傷壓倒。
我聽到自己喃喃的聲音:「他在哭。」
氣氛突然凝重。
從背後捧著我臉的雙手緩緩下滑,按在我的肩膀上。我沒有扭頭,看不到三日月的表情和眼神,也無從揣摩他的心情,但肩膀上的力道很重,從泛白的指節來看,他的情緒可能有些激動。
……我是不是說破了什麼隱秘?不能讓別人知道、知道的太多就會死的那種?
好怕他突然拔刀給我來上一下。
「有話好好說,先冷靜。」我語氣慢吞吞,為了表示自己的無害和有話好商量,還故意暗示道:「其實我記性很不好的。」
壯士饒命。
「不,」但他的力道驟然加重,咬牙切齒的說:「至少這一天,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彳亍口八。你厲害,你說了算。
我一個正常人,是真的搞不懂你們的腦迴路了。或者說,如果真的有我能理解你們的一天,那才是真的可怕吧?
相比之下,山兔說在妖怪中風評很不好的源賴光都可親可近了。
這位源氏的當家長得很好看。白衣白髮,如是光華。雖然眼神和笑容都是大寫的野心勃勃和掌控欲,但微妙的,我覺得見到了同類。
……深淵的邊緣。
「日安,源賴光大人。」跟隨著三日月打招呼,我一邊觀察主位上的青年,一邊下意識的捧起茶杯。杯子里是涼茶,旁邊還放著冰塊,正好能消去這一路走來被太陽曬出的半分熱氣。
我考慮了一下,用勺子將一塊冰送進嘴裡,然後才發現只有我這裡有這些東西,三日月和源賴光的身前都是熱茶,能看出絲縷的熱氣裊裊冒出。
不,先不提大熱天的他們為什麼要喝熱茶。
——我畏懼光和熱的事,只告訴了玲子小姐和幾位式神。
——三日月和源賴光,又是從哪裡知道的?
「聽說你對式神技能應用的很不熟練。」驚悚中源賴光對我說:「這七天先在演武場鍛煉,合格了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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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一拳下去,演武場可能會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