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仙師!」嚴氏右手壓住左手,微微屈膝,低頭,行了禮。
「夫人,近日家中有大喜,卻為何面現憂色?」
嚴氏一凜,態度更是恭敬:「聽聞仙師神力無邊,今日得見,果真名不虛傳。貿然前來,只為求大師替小女看病。」說完,雙手平抬至胸前,屈膝,行了一大禮。
那道士不去扶嚴氏,只是偏頭仔細打量呂菁,然後點頭:「果真是大病過一場,不過如今氣色漸好,已無大礙!只是……」
他頓了頓,女童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變化,又看了一眼嚴氏,只見她頗以為然,又有些慌張:「只是如何……」
道士嘆了口氣:「令千金怕是沾染了不幹凈的東西,鬼怪作祟,因而並不得真正痊癒!」
「仙師果然法力無邊,求仙師施法,治好小女的離魂之症!」
呂菁無語,道士是啥具體的也沒說。至於「鬼怪作祟」,什麼不好的事都可以套上這個理由。反而是嚴氏自己就把「病症」給說出來了。
那道士擺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高人姿態,道:「貧道願為夫人施法,替令千金除了那邪祟。」
說完便對著呂菁額頭伸指一點,念叨著什麼口訣,至於說什麼,即使呂菁離得近,也是一句都沒聽明白。
嚴氏本想將仙師請回府中再行施法,避免他人看到。不料他當場就做起法來,也不好打斷。所幸只是一小會兒,道士便停下,又走回桌案處,取下一張符籙,遞與嚴氏。
「邪祟已除,只需將大賢良師親繪符籙燒后溶水服下,自是無礙。只是……」道士看了一眼呂菁,又繼續說:「一定要心誠,否則怕白廢了這上好的符籙,病也不見得會好!記住,一定要心誠!」
最後一句,道士一臉認真叮囑呂菁。嚴氏慎而又慎的接過符籙,小心放好。又命姜勇將之前準備好的一小塊紅布包裹的東西打開,居然是一個金錁子。
「夫人,貧道非為財物。望夫人及家中老爺多行善事,必得黃天至上神的護佑!」說罷,轉身回到桌案,不再理會嚴氏,繼續向百姓傳道。
「果真是仙師啊!」姜勇心悅誠服,對道士充滿崇敬之情,嚴氏深以為然。只有呂菁若有所思:「太平道,果然所圖非小!」
……
看著眼前的一碗灰渣水,呂菁覺著犯噁心。
作為21世紀的無神論者,她不信鬼神。哪怕喜歡看什麼《殭屍道長》、《鬼吹燈》之類的,那也純屬娛樂而已。符籙能有什麼神力?不過是個積極的心理作用。她心裡清楚怎麼回事,連心理作用都不會有,只會覺得不衛生。
「菁兒,一定要相信上神,感念大賢良師,才能將水服下。」嚴氏有些緊張的看著女兒。她不擔心女兒不喝,也不擔心符籙沒效果,只是怕心念不誠,神力發揮不出來。
不乾不淨,吃了沒毛病!
見嚴氏非得盯著自己喝下去才肯離開,呂菁用以前聽過的老人言,安慰自己,咬咬牙,接過了碗。
雙手合十,嚴氏小聲念道:「黃天至上神、大賢良師,民婦嚴氏一心向善,從不敢作惡!誠心祈求,小女無病無災!若有病難,請降至民婦!」
呂菁眼圈一紅。古人一般都尊崇祖先和神靈,對人,或許有客氣之言,對心中的神,大都不敢相欺,尤其是私下說出的話,更是內心的真實想法。
「感覺有沒有好些?」待她喝完,嚴氏接過碗,柔聲問。
「嗯,雖然有些事好像還想不起來,但感覺頭似乎舒服很多。」呂菁微笑,順著嚴氏希望的那樣說。
「好,那就好,那就好!」嚴氏又合著雙手,仰頭道了聲謝。朝屋外叫道:「杏兒!」候在外面的杏兒答應了一聲,快步走近屋內。
「好好照顧小姐休息!」又轉頭對呂菁說道:「你姥爺和兩個舅舅早就到了前廳,怕是知道我們即將離開,我先去看看。」
外公?舅舅?自己沒有一點兒印象,怎麼說也是這一世的血緣親人,還是一同去認識認識吧。
「娘親,我想跟你去看姥爺!」
……
前廳,呂布坐於上方。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坐在左邊,下方還有兩男子。一個看起來二十歲左右,有些拘謹,說話時眼中總多些討好的意味。另一個則是個少年,只有十多歲,一臉笑嘻嘻。
「姐夫,聽說你陞官去郡治,帶我同去可好?」那少年是老來子,加之母親在生完他后,不久就離世,死前尤其叮囑嚴氏這個當姐姐的,一定照顧好幼弟。
長姐為母,嚴氏在沒有女兒之前,幾乎將他當兒子一般疼愛。愛屋及烏,呂布對這個活潑的妻弟,還是很喜愛的。
「待我在夏陽安定下來,岳父將生意發展到郡治來。你自可一同前來。」
嚴氏的娘家祖上有人做官,不過也只到地方郡守,到了嚴氏祖父這一代,已經完全沒落,開始行商賈之事,又並不在行,勉強糊口。
嚴氏的父親自小讀過不少書,又經歷家族衰落,不是個迂腐的人,於經商一途,頗有些能力和眼光。
「這些年,全靠賢婿守著縣城,邊貿生意也全得你照拂。今日,我到此便是想同你商量一下。」
他謹慎著用詞,雖然是翁婿關係,可呂布畢竟是官,而他乃一介商賈。
「說實話,你去往郡治,我卻不相信,還有誰能有賢婿的勇武,能夠接替你,抵擋胡人入侵!」
呂布微笑不語,也不謙虛幾句。這是明顯的大實話嘛!他欣然接受。
「我打算結束在此地的生意,待賢婿安定下來,舉家遷往夏陽。」
呂菁隨嚴氏進屋時,恰好聽到此處。眾人見他二人進來,也都停下說話。
嚴氏先向呂布施了一禮,然後又對著老父,拜了一拜,再同兩個兄弟問了禮。呂菁隨著嚴氏指引,一一問候,然後一同跪坐到呂布旁邊。
看著呂布一家人,嚴父心裡感嘆,旁人贊他嚴康會做生意。卻不知,他最成功的生意,就是將女兒嫁給當時還只是個小小伍長的呂布。
當年,他正好做了一單生意,帶著幾個夥計和新換的一車皮毛褥子,從塞外歸來。本來打聽了許多消息,以為不會出意外,結果突然冒出十多個羌人遠遠地追過來。
防衛胡人的塢堡,已經在視線範圍內。可是羌人勇猛,戍邊士兵向來畏之如虎,守城尚且膽怯逃逸,何況主動外出應敵。
正當他內心絕望之際,只見一騎策馬疾馳,大地也隨著馬蹄聲顫抖!一人張弓搭箭,箭矢與夕陽輝映,將離他最近的幾個羌人都射殺。
待他近至,利落地收弓拔刀,將幾個已經嚇破膽、轉身逃命的羌人一律斬殺。
飛將軍在世!
當時他腦中只有這一個念頭。
大概是因父母早逝,呂布很早就被強征入伍。那時,他是戍邊小兵,伍長,尚未及冠,卻不妨礙自己對他的評估。
如今,他即將升任軍侯,軍職不算高。可是,他還很年輕,不到而立之年,前途不可限量!
呂菁不知道自己姥爺已經進入了回憶模式,剛聽到,他打算舉家跟隨呂布。若只是因女婿升遷便放棄基業,立馬跟隨,不免讓人心生輕視。
「夫人,來的正好!岳父意欲結束城內生意,隨我去夏陽。你看如何?」嚴氏主持著家裡的事務,雖然是岳父的生意,其實呂布也佔了一半的份子。
這是嚴康主動給與呂布的,沒有他的護佑,不提是貨物的安全,或者貨源的穩定,就連自己的生命,都是沒有保證的。
而呂布起於貧寒,行伍出身,沒有太強的門第觀念。再者,這世道貪污腐敗,別說官場運作,就是自己養兵練兵,難道等朝廷發軍餉?哪裡都需要不少銀子。
親戚關係,遠不如緊密的利益,來的長久、穩妥。嚴康想的很明白。而呂府這一半的收益,是嚴氏在打理。
剛進屋就聽到父親的話,嚴氏此刻眉頭緊蹙。父親過於急切,吃相有些難看。
「秀娘,不是為父一心跟著姑爺求富貴。你不知道,這兩年胡人進犯的次數逐年增加,楨林城有姑爺護著,倒是沒事。可是附近的白土、漆垣、高奴、龜茲,哪個縣城不是一年至少被劫掠一兩次!」
嚴氏乳名秀兒,這話兒是在跟女兒解釋,其實是說給呂布聽的。
「岳父哪裡是跟著我求富貴,說的生分!這話休要再提!」呂布佯怒道。他認同岳父說的道理。人若是沒了,萬貫家財難道還能保得住?何況,沒有呂布軍中關係在,他的邊境貿易怕是做不下去
「待我安頓好后,便接你們過去。至於生意,以岳父之才幹,到哪裡都是可以做的好的!」
呂布與老丈人便說了幾句近來生意情況,然後話題便轉到上郡周邊各縣城局勢。生意人到處行走,信息來的比較全面。
呂菁把握機會,認真接收這個時代的信息。相對於普通百姓的視角,他們的看問題無疑更有高度。
正認真聽著,忽然感覺被人盯著。抬頭望去,大舅正在認真聆聽,偶爾參與說幾句,刷存在感。而小舅舅,正雙眼發亮地打量著自己,不知在想些什麼。
申時,大家分席而坐。呂菁同嚴氏坐在一起,期待著晚飯。
倒不是她的吃貨本質暴露,而是真的餓了。
這個時代的人,普遍是吃兩餐。前些日子,思考問題比較多,加之養病期間,吃飯不規律,還喝了不少葯,沒有明顯的三餐界限。
這兩日,開始逐漸正常的飲食,才讓呂菁驚覺,這個時代兩餐制的飢餓。若非高門大戶,聽說都是一日只吃兩餐,沒有三餐之說。
屋外,劉嬸安排著幾個下人,將做好的飯菜送到每個桌案上。
居然是生魚片!看模樣不是三文魚,也不知是哪一種魚。旁邊有一個小蝶,放著蘸醬。呂菁仔細看了看,醬裡面有幾顆小蔥,還有一點生薑末子。
原來生魚片的歷史這麼早啊~沒有芥末的漢代生魚片,想想,呂菁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另有一碟煮過水的蔬菜,一碗黃米飯,上面澆上了一些湯汁,混著一些肉絲。桌案右上角,放了一個三足酒樽。
劉嬸命二人將一個圓口的漆器端了上來,裡面放了一個木勺。只見她提起木勺,勺口較深。她用一酒樽墊在勺底部,以免酒滴撒到地上,然後一一為眾人倒上。
呂菁有些好奇,這個時代的酒究竟是怎樣的味道。
前世她並不嗜酒,但喜歡小酌一杯。白酒大都五十度左右,度數太高;啤酒度數不高,卻是漲肚子的很,尤其想到啤酒肚,能不喝就不喝。
她與好友聚會,常喝的,無非是一些度數低的果酒,紅酒,還有雞尾酒之類的。不知道,此時的釀酒工藝發展到哪個水平的?
不過,看著嚴氏的酒樽也倒上了酒,呂菁有些意外。婦人大都可以飲酒么?又或者,因為這是家宴?她瞧了一眼酒杯,是黃酒么?感覺很渾濁嘛……
一番觥籌交錯后,天色已經漸漸暗下來。呂布正要送別嚴父三人,卻聽小舅舅說道:「菁兒,你今日怎麼都不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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