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呂菁一愣,莫非原來和這個小舅舅耍的很好么?印象中,大孩子,尤其是男孩子,是不喜歡和小女孩玩的。
「斌兒,菁兒以前跟著你,你總嫌她鬧!現在不鬧著你,你又說她不理你,真是的!」嚴氏笑道,旁人也都跟著發笑。
嚴斌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又轉身從一旁隨侍的下人手中的布袋中拿出一物,遞給呂菁,像是個布藝足球。
「聽大姐說,你前些日子病了一場,肯定悶壞了!這個圓鞠就給你玩了!」
蹴鞠啊,古代足球……鵝……這個時代的女子,有機會踢球嗎?
呂菁接過,道了謝,嚴斌心滿意足地隨嚴父回自己家去了。再遲些,宵禁開始,城內百姓都得呆在家裡,遲了就會犯夜受罰。
呂菁在杏兒的陪伴下,回到自己屋子,正熟悉和收拾自己的東西。
待躺倒床上,卻聽到低低地啜泣聲傳來。
「杏兒?」
「嗯……小姐……」杏兒努力的收住哭聲。
「怎麼了?」
「沒事。」
呂菁不再發問,小丫鬟隔了一會兒才試探的問道:「小姐,我們要離開楨林城嗎?」
「嗯。」故土難離,怕是小姑娘不願離開這裡吧。
「沒有,小姐,沒有的!」她慌張的解釋傳來:「小姐去哪裡,我便去哪裡。只是……我……從來沒離開過這裡……有些怕!也不知何時再能見到爹娘……」
說著,又忍不住嗚咽起來。
是啊,肯定會怕的。她又何嘗不是如此?
「你爹娘把你賣了,你不恨他們嗎?」
「為什麼要恨呢?」小丫頭被轉移了話題,說起了以前家裡的情況:「去年、前年家裡都遭了災,沒有收成、沒有存糧。家裡都活不下去了!」
想起之前每天餓肚子的日子,杏兒幸福感一下子就上來了:「弟弟妹妹都還小,什麼都做不了。爹爹說我能賣到大人府上,是莫大的福氣。爹爹得了五緡錢,今年全家都能熬過去了。」
漢武帝之後,市場上流通的主要貨幣就是五銖錢。一緡錢就是一串五銖錢,共一千文。五緡錢,就是五千錢。
聽起來很多,實際上,由於通貨膨脹,五銖錢的購買力很低。五千錢只夠買十多石糧食,勉強夠貧苦的三口之家糊口半年。
換個說法,這五千錢可以在集市上買頭小牛。
如果遇上大的災荒,或者幾年之後,亂世徹底來臨,人命,怕是真的賤如狗了。
「小姐,你說,我們還會回來這裡么?」杏兒的家,就在離城不遠的村上。如果有機會,她想回去看看爹、娘,看看家裡的弟弟妹妹。
「會回來的。都是一個郡治下,隔得又不遠。早些睡吧!」呂菁安慰道,內心卻知道,不大可能回到這裡了。隨著呂布事業的發展,他們將會越走越遠。何況亂世將至,就算以後回來,也未必能相見。
小丫鬟聽了,滿懷希望,安心的睡了。
別想了,睡吧!
呂菁對自己也勸道。
或許,夢中,還能見到那些思念的人。
……
初春的官道上,還有寒意,路邊的枯木,尚未展出新芽。
帶著一絲凜冽的風吹過,呂菁覺得頭有些暈,將裘袍裹得更緊。
身體素質還是太差了!安頓下來之後,首先便是要加強身體鍛煉。習武成為絕世高手、戰將什麼的,她還沒那麼好高騖遠。
縱觀三國,女子為將,能領兵打仗,也就知道一個孫尚香。當然,知道她的理由,並不是她能征善戰,而是她的身份:吳國開國國君,江東孫權的妹妹,劉皇叔劉備的續弦之妻。
於她個人是否有能力,從未獨自領兵作戰的她,並沒有被認證的機會。帶著一些女兵,那也只被當作一個權貴的玩鬧而已。
東漢末年,雖不是對女子禮教束縛嚴酷到畸形的封建社會晚期,但女子的社會價值並不為人認同,社會地位依然很低,只能是男子的附庸。
成為某位偉大人物的賢妻,或者某個偉大人物的慈母!
她,不,要!
並不認為自己重生,就擁有著絕對的優勢。歷史大勢她知道。《三國演義》《新三國》之類的電視劇看過一些,但只知道一些名人,比如曹操、劉備、諸葛亮、呂布之類的,至於具體三國的每一方,有哪些絕世謀士、武將,她了解的很少。何況,演義、電視劇如何能夠真實的反應歷史。就算是當時記載下來的史書《三國志》,也只是能做到相對的秉筆直書,誰又沒有自己的立場和認知呢?
至於各種技術流,到東漢末年搞工業,大到huo葯、zha葯、飛機、坦克、輪船,小到白紙、玻璃,她沒有隨身攜帶百科全書,哪裡知道具體的製作流程。你倒是隨便抓個理科生,讓他憑空把這些造出來試試?
自己怎麼就沒有超級作弊器,自帶系統、倉庫什麼的……那樣就可以開著外掛,一路飛升,當個女版……大豬蹄子……
哎……不要胡亂yy了,貪心不足蛇吞象。活著,擁有了二次生命,還有著後世的記憶,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賜!
呂菁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迎面走來幾個面黃肌瘦的流民。出發已經五日,官道上來往的百姓並不多。除了兩支出經商運貨的商販隊伍,很少有趕路的普通百姓。農業社會,安土重遷,很少願意背井離鄉。當然,更重要的是,這時候嚴格的戶籍管理,出遠門都需要政府開具的憑證。
讓呂菁慶幸的是,雖然現在的世道依然艱難,卻還未到亂世「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慘烈狀況。
前方,有呂布和數名騎兵開路,後方有著十幾輛牛車,裝著各種生活物品和一些軍備物資。生活物品那幾車,是呂府的十幾個下人負責照看。另外的牛車,則是由幾十個步兵護衛,落在隊伍的最後方。
揭開上面遮住的幔布,就可以看到,除了糧草之外,還有弓*弩、甲胄等一些軍資。
行程的這幾日,生活很是平靜,沒有不開眼的山賊敢跑來打劫。至於流民,看到軍隊,就自行遠遠地避開。沒人敢衝撞軍隊!
「嘔……」呂菁忍不住,又乾嘔了一聲。行進這幾日,她已經吐過三次!
太顛了!秦始皇大修馳道,漢朝廷也修官道,路面還比較寬。但由於皇帝貪圖享樂,賣官鬻爵,政治早已腐敗。加之上郡等邊境之地,不時受到匈奴、鮮卑等少數民族的襲擾,中央對此地頗有一種「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矛盾心態。
常年不整修,路面早已坑坑窪窪。而此時的馬車,沒有任何的減震裝置。呂布與嚴氏只以為她身子尚未痊癒,行路本就艱辛,只得一再放慢速度。
呂菁不好意思開口解釋:她暈車了……
隊伍沿著官道繼續行進,過了一座石橋,大約在酉時,太陽下山前,抵達驛站。驛站並不小,居然有兩個院子。驛官聽過呂布大名,再看前後後面跟著的百來軍士,不敢有絲毫怠慢,立刻命人打掃了幾間屋子出來。兩間上房,另外安排五間大屋。房間並不算少,姜勇卻很不滿意。
「你這老貨,明明還有兩間屋子,為何空著,卻讓我們都擠著!」驛官算不上官,只是小吏。姜勇目前只是作為呂布的親隨,可卻是個渾不怕的主,手裡的環首刀還抖了抖。
「哎喲,我哪裡敢空著啊!」頭髮已經花白的老頭,說話戰戰兢兢。他不怕一個親隨,但怕呂布啊!
此時的呂布,還沒有成為當世名將,只是小小軍侯。可在鮮卑、匈奴不時來犯的邊境地區,又有幾人能抵擋的住前來劫掠的胡人。
唯有呂布,常用戰績。驛站本就要負責傳遞消息。在下層官吏中,呂布名望頗高,是上郡出了名的悍將!
「軍侯大人,那兩間屋子早已住了人了。」驛官已經聽聞呂布升遷的消息,更是不敢怠慢,向呂布解釋道:「我雖不知是住的何人,可是他們拿的是太守大人的名帖啊!」
許是喧嘩聲驚擾了屋內的人,一間屋子內走出一個少年,看著十五六歲的模樣,尚未及冠,生的英俊挺拔,腰間雖佩劍,沒有武夫的粗魯,另有一種風雅淡漠的士子文氣渾然天成。
「早已聽過軍侯大名,不曾想今日在此,竟能得遇,真是人生幸事。晚輩顧雍,拜見軍侯!」那少年很是客氣,躬身一拜。
呂布見他舉止得當,又是文士打扮,加上手持郡守名帖,不敢託大。伸手扶了一把,笑著問道:「公子無需多禮!是我手下的兵無禮,擾了你們清凈。」
說完,瞪了一眼姜勇,以示懲戒,又繼續對少年道:「顧雍,好名字!不知可有表字?不知公子是哪裡人?要去往何處?我正欲往夏陽。」
呂布不知顧「雍」的雍是哪個字,不過並不妨他礙讚美。
果然是個武夫啊!問的太多太直接了吧。呂菁大約明白,是聽驛官說這顧雍與太守有些關係,多問幾句以示親近。若是同路,更少不了照拂一番。
「尚未及冠,家中長輩還未賜下表字。晚輩乃是吳郡人,前來上郡,接師妹同乳娘一同返鄉。明日正打算出發,欲先往郡治。」
「如此,我們便可同去。」呂布笑道。另一間屋子走出一位少女,身後跟著個中年婦人。
那少女,看起來十八、九歲吧。個子和嚴氏差不多高,卻多一分豐盈。烏黑的秀髮梳著一個漂亮的垂鬟分肖髻,發尾自然垂於肩上。頭戴一根綠松石簪子,身穿杏色袿裳,腰上系了香纓。
「這便是晚輩的師妹。」
「小女子蔡琰,拜見軍侯,夫人!」
「不必多禮!」站在呂布身旁的嚴氏,將躬身行禮的小姑娘扶起來,帶著笑意,仔細打量了一番。
年紀雖不大,卻端莊賢淑,落落大方,嚴氏贊道:「不知姑娘,家是哪裡?芳齡幾何?」
「小女子是陳留郡圉縣人,虛歲十五。」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嚴氏在找兒媳婦呢!呂菁心中覺得好笑,也在感嘆,古人果真早熟啊!不同的人,在相同的年齡,居然真的可以表現出完全不同的氣質。
虛歲十五,就是十四歲,完全沒有現代社會初中孩子的稚嫩嘛!自己以為的妙齡少女,居然只是個孩子!
好像杏兒也有十三歲了,不過貧農家的孩子發育不良,二人看起來差別不小。
蔡琰暗自打量了呂府眾人一番。不好多看呂布與嚴氏,多看幾眼那個小女孩兒,卻是無妨。雖有些瘦弱,但白白嫩嫩,一雙眼睛並不大,卻特別清澈。
看著自己,居然好像在感嘆些什麼。明明她並只是依偎在嚴氏身邊,什麼都沒有說,可自己就是有這樣的感覺。
真是個有意思的小女孩兒!
「這是小女,名喚呂菁,今年九歲了。」嚴氏介紹完自己的女兒,又對呂菁吩咐道:「菁兒,叫姐姐。」
「姐姐好!」有些彆扭,畢竟心理年齡二十幾歲的人了,喊十四歲的小姑娘姐姐。
「能與夫人,菁兒妹妹同行,這一路肯定有趣多了。」她在屋內聽到顧雍的安排。雖然原本沒有前往夏陽的打算。可既然師兄這麼安排,定然有自己的道理。
「姐姐,你剛才是在讀書么?」呂菁瞥見屋內桌案上,放著竹簡,心念一動。
「不知姑娘剛才讀的是什麼書?」嚴氏平日也會看一些書,雖然不多,放到這個時代,也是少有的,想了解她的文化程度。
「這兩日正在讀《竹書紀年》,現在還看不大懂。」
嚴氏一噎,《竹書紀年》?是史書么?她從未聽過。
祖上有人做官,成親前家裡還留有一些竹簡。成親時,父親十分不捨得把家中的書籍拿了幾卷,添作嫁妝。她看過《女戒》,讀過《詩經》《楚辭》。《春秋公羊傳》她也讀過一些,可惜是殘本。
嚴氏也不好問那書寫的什麼,聽她說也看不大懂,心中尷尬稍減。
「姑娘小小年紀,已經開始讀史書,當真是了不起。」嚴氏贊道,「我這女兒虛歲有十,卻還未請夫子為她啟蒙識字,真是慚愧。」
這會兒才驚覺,該為女兒啟蒙識字才行。雖然此時幼兒進行啟蒙教育,在這個時代並不算晚。但是到了大地方,若是大家族女兒都同眼前這位小姑娘這般才學,菁兒卻什麼都不懂,豈不會在人前失了夫君的顏面……
不行,到了夏陽,安頓下來,就去尋一位夫子。
呂菁在心裡舒了一口氣,總算想到這件事了。這個時代的文字,能猜出意思的沒幾個。習慣了簡體字,繁體字她都認不全,何況是漢朝的隸書。
她沒有通過進學,進而當官的想法。現在還沒有科舉考試,那要等到隋煬帝才正式出現。漢朝自漢武帝以來,就盛行舉孝廉,以地方州郡長官推選人才的方式做官。當然,女子做官基本上不可能。
不過,日後跟在呂布身邊,偶爾需要糾正他的行為,或者出謀獻策,總得有理有據吧,理據自然只能從書中來。早些進學,以後說出什麼不大符合兒童身份的話,還能用「不記得是從哪本書上看來的」當借口。
「夫人若是不嫌棄,我這裡還有《倉頡篇》《急就章》,可借與菁兒妹妹學習。我也可以講解一二。」這兩篇都是此時常見的兒童啟蒙識字教材,嚴氏學過,不過沒存書簡在身邊。
「如何好勞煩姑娘?」嚴氏面露喜色,嘴上客氣道。
「不妨事。反倒是我師兄妹二人,與將軍、夫人同行,給你們添了麻煩。」
呂布本還想問顧雍二人師承何處。見小姑娘主動說起給女兒啟蒙識字,倒是不好再問。
呂菁一臉懵逼,我才開始想要識字,可沒打算這麼快。路途中看書,確定不會更暈車么?
還有,眼前的這個漂亮的小姐姐,變成自己老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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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書友們對三國人物的熟悉程度有多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