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權

奪權

小半刻后,自天邊劃過幾道流光。流光落在山谷外,化作三個女子。為首一人身著雪青色紗衣,甫一落地,便帶著身後兩人往山谷中走。只是她剛邁出一步,就看見谷外欒樹下站著的兩人。

女子腳步一頓,蹙眉望來。

「要插手嗎?」郁烈問。

潤玉道:「雖不知前因後果——但也只是她們的內部事務。」

言下之意,便是不準備插手干預。

郁烈十分同意:他最近逐漸領悟到了單純看戲的快樂。

於是兩個人都沒有動作,那女子與他們對視幾眼,似乎也意識到他們的決定,蹙起的眉心放緩,微不可查地朝他們點了一下頭后,頭也不回地帶著另外兩人走了。

潤玉和郁烈既未追趕,也未多做停留,很快以遁光回返天界。

只是,在回到璇璣宮后,郁烈突然問:「你想要一個孩子嗎?」

這句話問得極其突兀、沒頭沒尾,潤玉險以為自己聽錯,下意識地反問道:「……是你能生還是我能生?」

郁烈想了想,十分認真地開口:「如果你想要,總會有辦法。」遠的不說,許寶珠研究死生之術這麼些年,總會有點異於尋常的收穫,大不了他再往萬劫谷跑一趟就是了。

潤玉:「……」

他突然醒悟自己的思路從一開始就被郁烈帶跑偏了。眼下問題的關鍵不是他想不想要一個孩子,而是——

「為什麼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但郁烈並沒有覺得自己問得突兀,正相反,他覺得自己問得還算順理成章。

「現在你兄弟都有孩子了,你還沒有。若無子嗣,待你離開此界,天帝之位又要交與誰?總不能交給你那侄子吧?」

潤玉順著他的話想了一下,並不覺得這算什麼問題。「若他長成后,能擔此重任,交與他亦無不可。」

「……」郁烈一臉不贊同,「說句實話,交給他還不如交給鄺露。」

——他果然沒有自家愛人那樣的胸懷,比起「愛屋及烏」,他更喜歡「厭屋及烏」。

潤玉看他一眼,笑著搖搖頭,「罷了,如今談這個也為時過早。」破界飛升,說著容易,真正要做到,誰知是哪年哪月?「而且我覺得,你不像是那種會喜歡小孩子的人。」

郁烈回思半晌,道:「也不是不喜歡。只是……」他想了想該怎麼表述,「只是幼崽柔軟又易碎,很是麻煩。」不管是在冥界還是在萬劫谷,他見過太多夭折的嬰兒與死去的孩童,沒有自保能力的幼崽是無法在弱肉強食的環境中生存下來的。「不過這應該也不能算不喜歡。」他最後總結道。

「只是不太習慣?」潤玉替他想出了另一種表述,但語氣里不能說沒有揶揄。

雖然「不太習慣」這個形容有點怪怪的,但似乎也是這麼個道理……郁烈皺著眉毛想了又想,還是點了點頭。

潤玉難得見他如此「舉棋不定」的模樣,不由輕笑出聲。郁烈眼帶疑惑地看過來,他才說:「仙人總有傳承,不少你我二人。」

他對子嗣確實沒有什麼執念,再者說來,「你我早晚都要離開此界,便是有子嗣,恐怕也少有教養陪伴。何況若是子孫不肖,又待如何?六界之事,關係重大,理應能者居先,豈能全然依靠子嗣傳承。」

雖然這種說法背離人們的尋常認知,但郁烈本身也不是多麼循規蹈矩之人。他覺得此這話有理,也就不再說什麼。這件事就此翻篇,兩人都沒有再提起。而花界變亂的餘波,終於在幾日後震蕩到了天界。

「你可聽聞前幾日花界出了大事?」

「聽說是花界發生內亂?」

「不若說是『奪權』更為妥當。」

「以曇花芳主為首的五位芳主,聯合花界中半數精靈,趁其他芳主外出之際,生生打了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

「那現在花界情況如何?」

「聽聞長芳主一派與一部分花界精靈被封在水鏡中。如今水鏡已然封閉,只進不出。花界大權已經全數落入曇花芳主手裡。」

「卻不知這其中究竟有什麼緣由……」

「比起這個,我倒是更想知道花界日後會如何選擇。」

「許是會歸附天界?而今其他四界已經平定,花界再想生事,也是有心無力。」

「昨日朝會,陛下似乎並未對此有所決議、」

「陛下行事,非你我所能揣測……」

「道理是如此,但終歸是好奇……」

諸如此般的對話在天界各處時有發生,鍾艾在小閣子里也吃了一嘴的瓜,一整天臉上都洋溢著笑容。倒不是她幸災樂禍,而是——

而是……

……

好吧她就是幸災樂禍。

這樣是不是不太道德?她幸災樂禍完,不禁在心中深刻反思自己。

一秒后,她愉快地接受了自己是一個小壞蛋的事實,高高興興地回自己住的偏殿去了。

畢竟,花界不值得。

至於聽到的那些「天界是否會出手收復花界」之類的揣測,她根本沒往心裡去。她可是掌握了原版劇情的人,在原本的故事裡花界都沒能掀起什麼浪花,更別提在如今五界一統的情況下了。

不過雖然她沒有疑問,鄺露對此卻頗為不解。在和太巳仙人下棋的時候,順口便問了出來。

「窮寇勿追。」太巳仙人捋了捋鬍子,「不值得再為其大動干戈,反而給六界留下一個刻薄寡恩的印象。」

鄺露想了一會兒,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這個解釋。

但其實她的心裡還有幾分猶豫:許是直覺,或是別的什麼,她總覺得並不單單是出於這個原因……

陛下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她一邊心不在焉地落子,一邊出神。兩儀殿的那位會知道答案嗎?

——應該會吧?

然而這次是鄺露想岔了:事實真相是,郁烈也不知道答案。

但他素來不會為難自己,想不明白之後就乾脆放棄了思考。

「如今有許多仙人在私下議論,天界會不會藉機收回花界。」這日在凡間巡查洛水水患時,郁烈又想起這回事,直白髮問,「你怎麼打算?」

潤玉道:「還不是時機。」

這個「時機」就十分耐人尋味,郁烈正想問要等什麼時機,天邊卻突然劃過一道流光,下一瞬,一個雪青色衣裙的女子出現在二人身前。

「曇花芳主?」郁烈沒想到這幾日風波的中心人物會突然出現,不由有些疑惑。

曇花芳主卻沒對他的疑問做出任何反應,只向潤玉行了一禮,道:「曇花冒昧來訪,是有件事想和陛下商談。」

潤玉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並不見多少意外。

而郁烈一聽「商談」這個詞就頭大,好在對方指明要找天帝,他樂得清閑,趁兩人談話之時溜走,到洛水中找到了造成附近水患的惡蛟,痛痛快快地把對方揍了一頓。

等他提溜著被縮小成小蛇模樣的惡蛟回來,曇花芳主已經不見了。

「她和你說什麼了?」郁烈隨手把黑蛟打了個結丟進儲物袋,問。

潤玉素來不對他隱瞞,「她想要送一部分花界精靈至天界就學。」

「你答應了?」

「嗯。」

郁烈思索片刻,「所以,她這是在給花界留後路?不對,送花界下一代到天界就學,日後她們勢必會偏向天界——既然她有這份心,為什麼不幹脆帶領花界歸附,非要弄得這麼麻煩?」

潤玉搖頭道:「她奪權,並不意味著她全然反對長芳主,也不意味著她放下了過去。她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自己,只是為了花界罷了。」

換言之,曇花芳主並沒有忘記先花神之仇,花界不可能經由她的手歸附天界。但她明白大勢所趨,所以她並不阻撓、甚至出手推動下一代向天界靠攏,而這恐怕也是她與長芳主一派最大的分歧所在。

想到這裡,郁烈突然明白了潤玉之前所說的「時機」究竟指什麼。

是大勢、亦是大劫;是這一代芳主的隕落,是上一代與下一代的交替。

「長江後浪推前浪……等一個和平收復的時機?」

潤玉輕嘆一聲,「終是父帝有愧於花界。」

這便是肯定的意思了。

「但這裡面有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郁烈說,「誰知道前浪什麼時候才會消泯?許是八百年年,又許是一千年。」

潤玉卻說:「不會太久。」

「因果接踵,天道輪迴……曇花芳主大概也是意識到這一點,才會作此決絕之舉。」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謁金門[潤玉同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玄幻奇幻 謁金門[潤玉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