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五）

短刀前田藤四郎——碎刀

「不要開這樣惡劣的玩笑啊……」今劍紅色的眼眸狠狠地盯著彙報出陣報告的小狐丸，然而太刀只是回以沉默的凝視。

「前田那個傢伙表面乖乖巧巧的樣子，其實性格很惡劣的，你這樣開玩笑，他真的會生氣的。」

「今劍……」

岩融輕聲喊著短刀付喪神，注意到對方明明是兇狠的聲音，身體卻是不自覺地顫抖。

「那是前田藤四郎啊，那個傢伙可細心了，連本丸所有刀劍的愛好都知道。而且他在戰場上每次都是確定一擊必殺才會出手的，從本丸成立一路成長至今的前田，他怎麼會就這麼——」

「今劍——！」

岩融再次嚴肅地喊了一聲今劍，看到對方愣愣地轉過頭后，他專註地凝視著短刀茫然的紅眸，沉聲說道：「今劍，前田他碎刀了」

那雙宛若紅琉璃般美麗而脆弱的眼眸，終究還是破碎了。

小狐丸收回看向今劍的視線，他甚至還沒說到三日月宗近的情況。小狐丸始終無法忘記，當他們趕到三日月宗近身邊時，太刀付喪神手裡拿著短刀的碎片，對方聽到聲音抬起頭，不知道是誰的鮮血飛濺到對方秀麗的臉龐上，而那雙帶著彎月的湛藍色眼眸卻是蘊含著噬人骨髓的冷寂。

最令人膽寒的是，以太刀為中心，周圍散落著檢非違使的斷肢殘骸，敵軍的哀嚎聲久久不曾停息。

三日月宗近像是沒有看到周圍環境一樣，只是輕聲笑道：「小狐知道嗎？只要檢非違使軀體沒有消散，那麼即使把它們斬成四分五裂的樣子，也一樣還是活著的呢……」

那一瞬間，在小狐丸眼裡的三日月宗近狀若瘋狂。

……

小狐丸凝視著遠方的天守閣，三日月宗近作為隊長前去向審神者彙報出陣結果。明明是習以為常的情況，但不知為何，他就是有著不好的預感，特別是得知今天審神者的合作夥伴，尋真先生也過來了的時候。

在小狐丸打算還是去跑一趟的時候，天守閣突然爆發出一股強悍的靈力，雖然不過片刻后就消散殆盡。然而本丸的所有刀劍付喪神都迅速趕往天守閣的方向，在他們嚴陣以待之際——天守閣的大門被推開，審神者的臉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她用著明明細小輕微而整個本丸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三日月殿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

三日月宗近被禁閉於天守閣。

那是審神者以言靈下達的命令。

……

三日月宗近小心翼翼地收集了前田藤四郎的短刀碎片，其他一同出陣的刀劍付喪神沒有說話，只是帶著他回到了c044本丸，然後看著他獨自前往天守閣。

一如既往的陰暗的房間，三日月宗近看到了審神者和名為尋真的男子在研究著什麼。

「姬君……」

「三日月殿，您回來了。」

審神者疾步走向三日月宗近，隨即察覺到太刀付喪神體內的充盈靈力，眼底閃過一絲驚奇。

「姬君，前田碎刀了。」

「……我知道了。」

「三日月殿，您的本體拿出來我們檢查一下……」

三日月宗近下意識地拿出本體卻突兀地頓住了動作。

——現在是檢查本體的時候嗎？

——前田可是碎刀了！

三日月宗近看著臉色是一如既往平靜的審神者，對方聽到前田碎刀的消息，就像是聽到溯行軍被消滅的消息一樣，他第一次感覺審神者是如此的陌生。

「姬君，前田碎刀了。」

「我知道了，三日月殿，您怎麼了？」

再一次訴說的事實，卻只換來了審神者的疑問，有那麼一瞬間，三日月宗近簡直懷疑是不是自己出了問題。

一旁的尋真走上前來，凝視了片刻三日月宗近，隨即笑道：「的場小姐，三日月君現在已經突破了時政所設立的刀劍付喪神最高練度了，所以——你之前給他下的暗示靈術已經對他無效了哦。」

「原來是這樣嗎……果然是天下五劍的三日月宗近呢。」

三日月宗近看著面前兩人旁若無人地說著聽不懂的話語，突然間感覺渾身冰寒。他突然想起之前每次到天守閣時，審神者不時訴說的練度和契約一些奇怪的東西，但不知道為何，他從來就沒有感到過疑惑，反而覺得習以為常。

「姬君，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是那個契約嗎？」

「啊咧，三日月君真敏銳呢。」

三日月宗近向審神者詢問，卻只看到對方移開了視線，反而是一旁的尋真興緻勃勃地回答了他。

「看到三日月君這一副不可置信的茫然模樣，可當真是可憐啊。」

「尋真，你閉嘴。」

「的場小姐真嚴厲啊，反正靈術失效也隱瞞不下去了，不是嗎？」

「……」

「……到底怎麼回事？」

三日月宗近收起本體刀，難耐地捂著頭，感覺腦海里傳來針刺般的疼痛，警惕地看著面前兩人。他不曾想過有朝一日，自己竟會戒備地看著自己的審神者。

「靈接咒術，三日月君還記得嗎？」

「之前的契約，是那個可以加深和審神者之間的聯繫，讓付喪神靈力更加強大的契約？」三日月宗慢慢回憶起自喚醒以來，每次出陣後來到天守閣接受靈力治療的種種不和諧之處。

「我倒是不知道，這個契約還能讓人神智不清來著？」

「神智不清嗎？哈哈哈，三日月君，那就是加深你和的場小姐的聯繫而已，只是讓你看到的場小姐的一瞬間，就下意識地忽略其他的所有事情罷了……」

尋真看了一旁安靜得宛若不存在的審神者，無聲嘲笑了一下，而且這個加深的聯繫還是雙方的，這個事情就沒必要說了吧。

「那個靈接咒術，主要目的還是為了讓三日月君變得更加強大哦，只有你越強大，才越能幫助的場小姐擺脫她家族那被妖怪詛咒的命運哦，這個倒是真的哦。」

尋真看著太刀付喪神凝重的神色，頗有些驚奇地說道：「因為按照時政給予的數據，你是最適合這個契約的刀劍，所以你是第一個實施這個契約的付喪神哦。不過在你到達最高練度之後，我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提升呢，於是我提出一個設想。」

尋真那雙深淵般的眼睛看著三日月宗近，嘴角微微揚起后說道：「既然刀劍本體是已經固定了，那為什麼不嘗試一下，把本體重塑一遍來提升練度呢？」

「那麼——在什麼時候會需要到重塑本體呢？那當然是在刀劍本體碎裂的時候啊，當然我們是不會讓三日月君真正碎刀的，這個不用擔心。」

尋真的言語響起的一瞬間，三日月宗近感覺身體宛若墜入黑暗一般，他想起了上田城合戰場里不合常理出現的檢非違使……

「開什麼玩笑？那為什麼——」三日月宗近咬緊牙關，感受到口腔里瀰漫的血腥味才勉力冷靜地說道：「既然只是針對我，那為什麼碎刀的會是前田藤四郎？」

「前田藤四郎？哎呀，三日月君知道自己被設計去碎刀，居然第一時間想到是那振短刀啊，不過那個倒是意外。」

「尋真，你說的已經夠多了。」

審神者突然出聲打斷尋真，然而男子卻沒有停下的打算。「還不夠啦，這樣顯得好像是我們讓那振短刀碎刀似的，畢竟計劃還沒進行到那個地步，不是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

三日月宗近舉起太刀本體指向自說自話的尋真，對方直面刀劍鋒利的威脅，不僅不害怕，反而對著太刀露出欣賞的神色。

「我們計劃的步驟只是讓天下五劍的本體產生裂縫再重塑罷了，而且只是重傷的程度，可沒有真的讓你完全碎刀的打算哦。」

「……什麼意思？」

「三日月君知道嗎，其實靈接咒術，靈力鏈接的不僅僅是的場小姐，還鏈接著本丸的刀劍哦，這個契約最有趣的地方在於，能夠保證天下五劍的三日月君的絕對安全。」

「絕對安全……」

「是的哦，如果只是重傷什麼的程度，的場小姐的御守就能夠保護你嘛，但是如果是產生徹底碎刀的傷害，那麼這個傷害就會轉移到另一個人身上。」

三日月宗近神色恍惚了一下，他想起了短刀本體上面和自己本體上面一模一樣的裂痕。

「御守，前田的那個御守為什麼沒有……」發揮作用？

「啊，你說的場小姐給你們的御守嗎？那可是強力的御守，不是假的。至於為什麼沒有發揮作用嘛，三日月君知道御守是需要靈力才能啟動的嗎？」

「靈力？」

「我們後來查看了一下時空轉換器，再對比了一下刀賬情況，才猜到大概是你已經在重傷的情況下還去保護短刀吧。」尋真一臉嘆息的模樣搖了搖頭說道：「如果不是你想著去保護短刀還好，短刀直面那道攻擊還能以本體的靈力啟動御守，但是你自己上去擋刀了嘛……」

「三日月君你知道，為什麼的場小姐每次都那麼緊張你出陣時會受傷呢？」

「……不知道呢，可能老爺子年紀大了不太懂呢，那姬君能告訴我嗎？」

告訴我——不是我所猜測的那種情況。

三日月宗近看向一旁幾乎像是不存在的審神者，宛若新月的眼眸浸滿了哀傷與懇求。

「不是三日月殿……」

「啊啦拉，明明三日月君都能猜到了吧……」尋真打斷了審神者接下來的話語，不再看向對方冷然的目光。

聽到尋真的話語，三日月宗近眼底情緒翻湧，握著本體的手顫抖了一下還是保持了平衡，沒有留意到一旁尋真惡劣的神情。

「三日月君簽訂的靈接咒術契約，感受到你受的致命的碎刀威脅時，其實就會直接抽取其他刀劍的靈力，來幫助你修復。」

「所以說，可憐的前田藤四郎，其實是因為三日月君自己去幫他抵擋攻擊，才會徹底碎掉的哦。」

——是因為你

——前田藤四郎才會碎刀

三日月宗近第一次感覺到身體里充盈的靈力，居然是那麼的寒冷，那是蘊含著前田藤四郎自化形以來所擁有的靈力。

太刀本體的靈力突然暴動了起來，揮動的太刀直直斬向面前言笑晏晏的男子，然而在斬斷對方脖頸的瞬間停駐，再進不能。三日月宗近看著腳下浮現的靈術咒紋，把湧上喉嚨的血液咽回下去。

「真可惜呢，為什麼每次檢測你的本體會在天守閣，三日月君還不明白嗎？果然身為刀劍卻擁有感情，就不是好用的工具了，欸，三日月君還不是完美的作品呢。」

「不過刀劍有感情，也有另類的作用。」

「你在說什麼，咳咳——！」

三日月宗近還在質問之時，身體突然遭受重創，體內翻湧的血液從嘴邊溢出，太刀本體在尋真的靈力攻擊下出現細微的裂紋。

「真厲害呢，原本這個攻擊至少會讓三日月君達到重傷的程度哦，現在是中傷的程度吧。吸取了前田藤四郎的靈力，終歸還是讓你更加強大了呢，三日月君……」

「閉嘴……」

「尋真，住手！」審神者出聲阻止尋真對三日月宗近的傷害。

「好啦，的場小姐，我有分寸的哦。」

三日月宗近身體從被禁錮的靈術中釋放，然而太刀本體已經被尋真拿走，對方在維持著太刀中傷的情況下，用靈力檢測自己本體。

三日月宗近垂下眼眸，靜靜思考著，按照對方之前的說法，目前只有天下五劍的自己的數值是最適合這個契約的，太刀付喪神不著痕迹地撫摸著衣服里藏著的前田藤四郎的短刀碎片……

——如果自己不存在的話……

「三日月君，只要我對你的本體再進行多一、兩遍的靈力攻擊，你就會再一次處於碎刀的威脅哦。」

三日月宗近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面前輕聲漫語的尋真。

「你……什麼意思？」

「三日月君知道為什麼這座本丸只有30振刀嗎？」尋真突然提起另外一個話題，也沒想著要等到回答。「因為目前的場小姐所能提供的靈力鏈接只能維持30振刀哦，也就是這座本丸的所有刀劍其實都和三日月君的契約鏈接在一起的哦，所以……」

「所以三日月君就算真的碎刀了，起碼也要碎刀30次才能徹底碎掉哦，畢竟在此之前碎刀的傷害都是轉移到其他刀劍付喪神那裡去嘛……」

三日月宗近看著面前輕笑著的尋真，對方似乎只是隨便說起這樣的話語，沒有其他目的。

以三日月宗近本體碎刀來威脅的，從來就不是三日月自己，而這座本丸的其他刀劍付喪神。

——你連碎刀死亡的權利都無法擁有

——你已經逃脫不了了，三日月宗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