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良宅的遭遇
春曉面前的是一棟古色古香的大宅子,門口是一排排的經年老松樹,院子里冒出來一棵參天的枝幹虯勁的櫻花樹,在不合時宜的季節盛開了滿樹繁花,風一吹,落英繽紛。
春曉看著眼前來迎接他的妖怪,只能嘆息這世界真是小,他上次來這裡,是來送外賣,因為送錯了人,遭了一個差評,隨後為了平息老闆的憤怒,他接下了慎二的單,遇到了鶴丸國永。
奴良組,關東最大的妖怪組織,這就是委託書翁調查怪談的幕後老闆。
「歡迎先生歸來,」毛倡妓和首無在門口迎接書翁,「家主已經等待多時,請進吧。」
「叨擾了。」書翁風度翩翩的笑道,隨後,他示意花散里朝顏退到一邊,親自推著春曉的輪椅,讓刀劍男士們走在後方,走向了奴良宅。
這次追隨而來的刀劍男士只有三位,鶴丸國永、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小夜、陸奧守和青江都留在宅邸看守慎二了,畢竟介於慎二身份的特殊性,他們也不能把他交給奴良組審問。
春曉打量著眼前的寬廣宅院,他上次來只在後門停留了半刻,此時從正門進來,第一次看到了奴良宅的堂皇威風。
寬敞的前院里樹立了數不清的燈火,院子里站滿了大大小小的妖怪彷彿在迎接他們一樣,最前面的外廊下坐了一個正在喝酒的男人。
看到他們進來,男人站起來,向他們走過來。
春曉看著這張臉,在心裡啊了一聲。
這人長得與春曉見過的奴良陸生一模一樣,只不過是滿頭黑髮,那髮型倒是與陸生一模一樣,一樣不聽話的翹起來,他頭上戴了一頂這個年代的大沿軍帽,正中的徽標不是國徽,而是一個畏字家徽,一身挺拔的暗藍色軍裝和披風,腰間懸挂著一振看起來頗有年代的刀。
「沒想到這麼快就有消息了,書翁先生果然名不虛傳。」奴良鯉伴笑道。
「過獎,」書翁打量了一下奴良鯉伴的服裝,「奴良閣下的這身衣服,好像不是現在軍隊的制服吧?」
「國外的,」奴良鯉伴開懷笑了,「我挑了十幾個國家的軍服對比,選了最好看的,讓毛倡妓改了一下,打算當奴良組的新制服!」
「閣下還真是閒情逸緻。」書翁說。
「這位是······」奴良鯉伴看向輪椅里的春曉。
「這位是我的舊主,最近重遇了,甚為欣喜,正巧這次事情與他也有些關係,就帶他一起來了。」書翁說。
「歡迎!」奴良鯉伴笑道,看向了他們身後的一群人,「您的部下也是一樣令人神往······嗯?」
花散里朝顏魔怔了一樣定定的看著奴良鯉伴,激動的滿臉都是淚水,兩隻手絞在一起,簡直是要掰斷自己的手指。
奴良鯉伴獃滯了一下,他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紐扣沒錯,褲子拉鏈完好,衣服上也沒有污漬······難道是打牌時貼的紙條忘了撕?他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臉,臉也沒什麼不對的······
「你這位······」奴良鯉伴遲疑了一下。
「花散里?」春曉提醒她不要失態。
結果,不提醒還好,一提醒,花散里朝顏「哇」的一下大哭起來,她沖了過去,直直的撲倒了奴良鯉伴的懷裡,不顧奴良鯉伴的抗拒,緊緊的抱住了他。
「那天夜晚的大人!我終於找到你了!」花散里朝顏哭著大聲喊道。
「哎?」春曉驚呆了,「你找了很多年的愛人就是他?」
「愛人?」周圍的奴良組妖怪們神色各異,異口同聲的破口驚呼。
砰的一聲,眾妖身後,一個孤身而立的女妖失手掉落了手裡的茶盤,面色蒼白的站在那裡。
「乙女?乙女!你聽我解釋!」奴良鯉伴大驚失色,向妻子伸出爾康手。
山吹乙女臉色蒼白的看著丈夫,這個大型修羅場現場,只有她一個人抓住了重點:「那天夜晚?」
「哎?」奴良鯉伴一頭霧水。
山吹乙女轉身跑了。
「等等!乙女!」
「夜晚的大人!我找你找了幾百年了!」
「我不認識你!你別血口噴人!」
「夜晚的大人啊!難道只有我一個人記住了那個讓我重獲新生的夜晚嗎?」
春曉和刀劍男士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鬧劇。
帶他們進來的毛倡妓站在一個雪女身邊,兩位女妖一起咯吱咯吱的揉著指關節,背景是一片熊熊燃燒的黑色火焰:「你們是來找茬的嗎?」
「等等,」春曉忙說,「我其實也不是很明白現在的發展!」
書翁用摺扇遮住半邊臉,擋住了抽搐的嘴角。
一片吵鬧中,一個長著奇長後腦勺的老人帶著兩位年邁的部下從屋內走了出來,看著眼前鬧劇,老人不爽的把長長的煙桿在拉門上重重的敲擊了幾下。
院子里的眾妖們漸漸平靜下來。
「吵死了。」老人說。
「抱歉,初代,」首無小聲解釋,「出了點意外。」
「意外?」奴良滑瓢看向了院子,目光直接盯上了輪椅上的春曉,「嚯呀,這可真是稀客,沒想到你能活到現在,還是用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法重新復活呢?這位大人?」
春曉看向滑瓢,笑而不語。
滑瓢跳到了地上,迎了上來,身後兩位老部下也緊跟了過來。
「這位是誰?」滑瓢看著抱著他兒子不放的女妖問。
「我不認識她!」鯉伴高呼道。
「或許對您而言,那確實只是一次興緻而來的偶遇吧,」花散里朝顏哭泣著說,「但是對我而言,在那個絕望的夜晚,您敲響我的房門,帶我參與了那次由人主演的妖怪夜宴,讓我看清了人世間的虛妄假象,使我從絕望中獲得了新生,夜晚的大人啊,我真的非常想念你啊!」
「你別造謠啊!」鯉伴氣急敗壞。
「渣渣。」加州清光在後面小聲嘀咕。
現場很多妖怪的聽力都是非常好的,於是眾妖臉色愈加古怪了。
滑瓢乾咳了幾聲,道:「讓客人站在院子里可不是待客之道,請隨老夫入室內一敘吧。」
在奴良宅的待客茶室里,春曉、書翁和花散里朝顏,以及奴良父子一起坐在待客室里,隔著一張不小的茶盤,花散里幽怨的看著對面的鯉伴,鯉伴臉都是黑的,滑瓢則完全是嚴肅的。
「能請問一下,這位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滑瓢問。
春曉和書翁面面相覷,春曉無奈的回答:「其實我也不清楚,我在遇到她的時候,她就在到處尋找失散的愛人,我只知道她找她的愛人找了數百年,痴心一片,但關於她的愛人,我一無所知。」
「愛人?」滑瓢看向了花散里朝顏,「你確定你的愛人我家這位不成器的小子嗎?」
「大人,」花散里朝顏用最端莊賢淑的姿態向她心裡的未來公公盈盈一拜,「那位我心目中最英偉睿智的男人啊,他的面貌刻印在我的心裡,從來不曾淡忘過,畢竟我以前乃至後來都未曾見過這般令人傾心的男人了。」
鯉伴的臉色跟被人潑了墨一樣的黑。
茶室外面,飄蕩著窸窸窣窣的低語,這是奴良宅特有的低語聲,是無數的浮遊小妖在窺視茶室的情況並把八卦到處傳播著。
這間茶室的隔壁,是另一間待客休息的茶室,專門用來讓陪同人員等待隔壁貴賓的,刀劍男士們被招待在這裡休息,陪客的是奴良組的幾位幹部:一隻眼入道、木魚達摩、牛鬼,以及雪女雪麗和毛倡妓。
「請喝茶。」木魚達摩客氣的說。
「多謝。」刀劍男士們低頭道謝。
「不好意思啊,」坐在木魚達摩身邊的一隻眼入道略有些著急的問,「能問一下嗎?貴人家裡那位女妖年方几何?何處人士?婚配了嗎?」
「一隻眼!」雪麗怒道。
「我就問問!」一隻眼入道說。
其餘刀劍男士都把目光投向了鶴丸國永,鶴丸國永用小指撓了撓臉頰,說:「她生於平安時代,一直在找她愛人,未曾婚配。」
「嗯嗯,是個痴情的女子啊!」一隻眼入道竊喜的對木魚達摩說。
木魚達摩不可置否。
「一隻眼!」毛倡妓怒氣沖沖,「你們也太······你們這樣,把二代目夫人放在什麼地方?」
「奴良組需要一個繼承人,這都多少年了?她要是能生下兒女,我們也不至於如此著急!」一隻眼入道說,「雪麗、紀乃,你們難道希望奴良組就此絕後不成?」
「你······」雪女和毛倡妓氣急敗壞,看向了牛鬼:「牛鬼,你也說一句啊!」
牛鬼半閉著眼睛:「我尊重鯉伴的想法,無論他怎麼做,我都支持他。」
「這就對了!」一隻眼入道高興的湊過去拍了一下牛鬼的後背,然後被牛鬼的眼神嚇退了,嘿嘿笑著回到了自己位子上坐下。
「你們這樣,對得起乙女為這個家族的付出嗎?」雪麗眼中含淚。
「我們沒說要她讓出二代目夫人的位子,」木魚達摩說,「她永遠是奴良組的二代目夫人。」
「但小鯉魚可以娶一個二房夫人,看這位姑娘數百年的痴情,想必也不會介意的。」一隻眼入道說。
木魚達摩眼神投向鶴丸國永。
那目光就像有實體似的,鶴丸國永又想撓撓臉頰了:「我們不干涉她的想法和做法。」
「甚好。」木魚達摩滿意的點頭,「生於平安能活到現在,是個有能力的大妖,旁觀言行舉止風雅有餘,進退有度,還對鯉伴一片痴情,這是一門門當戶對的好親事。」
深知花散里朝顏人前人後兩張面貌,連說話用詞都是兩種風格,鶴丸國永嘴角抽了抽,端起茶杯掩飾自己的神情。
「門外顧問······」雪女更憤怒了。
「雪麗,你身為奴良組的大幹部,要以奴良組的利益為優先,不要讓私交影響了集體的利益!」木魚達摩嚴厲的說,「此後你可以加倍的對二代目夫人好,但不能阻止奴良組迎來繼承人!」
雪女和毛倡妓握住了對方的手,心急如焚的對視了一眼。
鶴丸國永用眼角飄了一下算盤珠子撥的叮噹響的各位妖怪,心知花散里朝顏絕不會當什麼見鬼的二房,於是淡定喝茶,不管他們的爭論了。
隔壁貴賓茶室里,奴良鯉伴還在為自己的清白面紅耳赤的抗爭:「我確實不認識你啊,說破了天我也絕對沒見過你!」
「夜晚的大人啊······」
「你連我名字都不知道!」
「因為大人不肯告訴我啊!」
「都幾百年了,誰知道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忘不了的就是大人的容顏!」花散里朝顏大聲喊道,「還有您的髮型!」
「什麼?」
「您的髮型太有個性了!世界上絕不會有第二個了!」
「你說······髮型?」鯉伴毛骨悚然。
「您的髮型是那樣的威武而又秀麗,對了,您染髮了嗎?」花散里朝顏熱切的看著鯉伴,「當我看到您的時候,您只有下半截頭髮是黑色的,上半截的頭髮在燈火映照下發出淡淡的金黃色暖光,您是那樣的英俊呢!」
鯉伴臉色獃滯了,幾次變換后,用一種極度扭曲而難以置信的模樣,緩緩轉過頭,看向了他的父親。
滑瓢抓著茶杯的手顫抖起來。
隔壁茶室里的眾妖接到了這個令他們幾乎要炸開的消息。
「什麼?那位女妖的愛人不是二代目,而是初代目?」一隻眼入道咆哮著用拳頭砸碎了自己的茶杯。
鶴丸國永被自己的茶嗆得咳嗽起來,其餘刀劍男士見到這神發展,都有些回不過神。
看看奴良組的其他幹部,也都是一副在疾馳中被甩脫了車的表情。
「那個······」加州清光小聲問,「你們家還要迎娶她嗎?」
各位妖怪面面相覷,都有些拿不定主意。
「其實,想一想啊,」一隻眼入道遲疑的說,「假如二代目沒有孩子,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也是不錯的。」
「開什麼玩笑!」雪麗咆哮著,一陣冰風席捲了室內。
「我說的不對嗎?」一隻眼入道爭辯,「初代夫人逝世已久,娶個續弦也是人之常情,這樣,二代目夫人也不用傷心了啊!」
「好像······」毛倡妓用袖口捂住了嘴。
「紀乃,別被這傻子洗腦了!」雪麗急忙拉住了毛倡妓。
整個茶室都陷入了糾結。
隔壁茶室里,這一次著急的人變成了滑瓢。
「等等,我絕對不認識她!」滑瓢驚呼。
「哦。」鯉伴涼涼的說。
「你什麼意思!」滑瓢怒道。
「我什麼也沒說啊。」鯉伴眼神轉向一邊,不看滑瓢。
「你分明是在暗示!」滑瓢拍著榻榻米喊道。
「等等,」春曉眼角抽搐,舉起手為自己的式神伸張正義,「那天晚上,到底是誰欺騙了花散里的感情?」
「我沒有!」父子二人異口同聲的說。
「倫理悲劇啊!」書翁趴在榻榻米上奮筆疾書,滿臉都是八卦的興奮。
「別寫了!」滑瓢和鯉伴憤怒的咆哮。
「等等!你們都別吵了!」春曉伸手壓了壓,「我來捋一捋,花散里,你是什麼時候遇到那個愛人的?具體時間地點呢?」
「那段時間,我因為父母相繼死去,唯一的依靠也背叛離去,把自己囚禁在鴨川邊上的屋子裡,過的不知歲月到了何時幾許,夜晚的大人敲開了我的家門,安慰我,鼓勵我,帶我離開那棟屋子,去參加了一場人世百態的宴飲,然後送我回家,途徑村莊,他向我展示了人類的生活和面貌,讓我走出了那絕望的陰影,」花散里朝顏說,「我不知道遇到他的那天是什麼日子,但我再三回想的時候,也曾找尋過時間,我肯定,那是冷泉帝即位后的第十二個夏天!」
「冷泉十二年夏,」鯉伴冷笑的看著老爹,「我可從未去過京都。」
滑瓢臉上開始流淌一層層冷汗。
鯉伴看向花散里朝顏:「實在非常抱歉,我為自己不負責任的老爹感到十分的羞恥!」
「等等!」滑瓢驚恐的伸手拉住兒子,「我沒幹過這種事!」
鯉伴一巴掌拍開老爹:「現在情況已經非常清楚了,欺騙你感情的人就是我家這位不成器的老爺子,請你說出你的要求吧,我們會負責的!」
「不是我啊!」滑瓢驚叫。
而花散里朝顏,臉上還帶著虛空的笑容,看向滑瓢禿嚕瓢的怪異腦袋,整個人都灰化了。
良久,隔壁房間里屏氣凝神仔細偷聽的各位八卦愛好者,聽到了一陣抑揚頓挫、氣竭聲嘶的哭泣聲:
「騙子!騙子!才幾百年,你怎就老成這個樣子了!你不是大妖怪嗎?為什麼老的這樣的快啊!把我心裡的美男子還給我!你這個騙子!」
各位偷聽的妖怪們面面相覷,都感覺到了那種難以言喻的拉跨扯蛋。
雪女雪麗扯了扯嘴角,站了起來:「好了,散了吧,看來她是不會嫁到奴良家了。」
一隻眼入道手一抖,扯斷了自己的半截鬍子,心疼的直嘆氣。
其餘妖怪們各自掩飾了失望的表情端起茶杯,客氣的招呼刀劍男士喝茶。
雪女雪麗和毛倡妓相攜離去。
鶴丸國永則在喝茶的間隙里冒出了一個想法:根據花散里朝顏的說法,當年他遇到的那個人,明顯是個少年啊,但那時候的滑瓢,恐怕已經是個中年人了,花散里難道又找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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