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妖除魔（2）

他抱起了那個龐湃星的高智能生物，用自己的神經觸角檢查他的身體。狐狸身體很小，在他手中也就四個巴掌就能整個包裹過來，又小，又軟，還有一條蓬鬆的大尾巴……

嗯。

如果他是絨毛控的話，現在大概已經瘋了。可他不是。你不能指望一個終生都不可能見到自己原身上長出半根毛的生物會喜歡上絨毛，那不叫「控」，那一般是變態了。

所以他內心毫無波瀾地將狐狸的身體狀態發布在了直播間里。

然而並沒有人注意他發的數據。大家只要看到狐狸一切正常並不會死就好了。

愛藤和反愛藤人士不知是不是吵得太厲害，被系統直接踢出了直播間，現在直播間里已經沒有了需要屏蔽的馬賽克框框，只剩下大片大片絨毛黨的控屏發言，什麼我愛他，我要嫁給他，我要養他，我要給他鏟屎，等等之類不切實際的感嘆性發言，許多尺度之大連問星河都看著臉紅。當然他這個身體和原身體並沒有臉紅這種機制。

狐狸當然的確不會死。那個地球人雖然用的是保溫杯，一時驚嚇中用的力氣也很大，但作為宇宙中最聰明的種族之一，各種針對大腦的保護機制是他們龐湃星球一以貫之的原則。這會兒狐狸看起來是昏過去了，但其實是因為外力打擊，暫時進入了保護性休眠——一言以蔽之，裝死。

看他抱起了狐狸，周子明將攝影機交給了王通，趕過去對他說道：「道長，剛才我聽見了！這隻狐狸精發出了男人的聲音！」

問星河：「……」

他斜睨了信誓旦旦的周子明一眼，道：「你聽錯了。」

周子明以為他不信，立刻拿出了身上攜帶的攜帶型攝像機，這是為了防止鏡頭不夠，每個人身上都有的主視角攝影機，像素不高，但剛才換完衣服以後的情形他全都錄下來了。

「道長你信我啊！這個就是我的攝像機！絕對錄下來了！等會兒我用設備放給你——」

問星河伸出一隻手，用兩根指頭輕輕捏住那個設備，「喀吧」，「嘩啦啦」……

「你沒有證據了。」問星河嚴肅地說。

周子明：「……」

直播間里一片狂笑。

【這位主播到底是什麼種族啊？這麼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的樣子真是笑死我了！】

【雖然有種族隔離，但是那個地球人的表情我看懂了耶！】

【整個一臉懵逼和不可置信，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哈哈哈哈哈！】

周子明還想據理力爭說點什麼，問星河手中的狐狸哼唧一聲，悠悠轉醒。

「我的，飛船……」狐狸呻吟著說。低沉，男聲。

問星河眼疾手快地按住他的長嘴，卻還是沒擋住隻言片語的泄露。

周子明和漸漸圍上來的地球人群眾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之前那個陌生男聲的大叫他們都聽到了，但當時情況那麼亂，或許是聽錯了也不一定。但現在不一樣啊！他們清晰地聽到了中文！普通話！從一隻狐狸嘴裡！說出來！

問星河的背上滑下一道冷汗——是的，這種基礎功能，他的身體還是有的。

被地球人看到他這個「武林高手」同一堆植物硬剛，和被地球人看到活生生的外星生物，而且還確實聽到了這個非地球生物在自己手中發聲的確實證據，這是要死的節奏啊！

問星河緩緩環視那群瞪著眼看他的地球人，僵直著身體，用他這輩子都沒有的真誠，說：「你們聽錯了。」

直播間里一片嘲笑主播掩耳盜鈴的，可問星河又有什麼辦法？

不，他是有辦法的。

周子明上前一步，激動地說：「道長你沒事吧！這個狐狸確實是個妖精對不對！」

問星河……

問星河當時就長出一口大氣，好險沒垂下兩行老淚來。

是了，研究員們也說了，這個星球的人很奇怪，對他們來說，鬼怪這種東西，似乎比外星人讓他們更能相信一些。

他讚許地看著周子明，用深切的、關愛智障的目光，給予他深沉的鼓勵：「沒錯，是妖精。」

直播間里的觀眾已經完全不吵架了，所有消息條都被大片大片的狂笑佔領。

【毛吉拉是妖精！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這個笑話我能笑一百年！】

【大家看到妖精的詞條解釋沒啊？凡是解釋不了的都是妖精啊！】

【這個星球的文化果然很原始，太原始了。】

【大家快去看狐狸精的附屬詞條！笑死了哈哈哈哈！我要給我的狐狸同學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主播你要笑死我！這麼一本正經的胡說就跟真的一樣，我差點都信了！】

周子明經他鼓勵，趕緊說道：「可是道長，你不是說它救了我們的隊員嗎？它就算是妖精，也應該是好妖精吧？您可不能——」說到這裡，他一拍大腿，「我們還有三個女隊員呢！」

他瞬間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向剛才曾經是山洞的地方狂奔而去。可是羅生藤的身體經過了大力的扭動，現在看起來連附近的地貌都完全不同了，更看不出來女隊員們曾經停留過的地方。

他站在一片枯萎的植物中央，整個人都呆住了。其他隊員也忘記了什麼狐狸精之類的問題，都面面相覷，根本沒人再注意問星河和他的「狐狸」。

畢竟，不得不放棄隊友，和確實地知道隊友由於他們的放棄而死去，這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

問星河卻不著急，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幾個女隊員身上時，迅速地和狐狸交換了信息。地球語言太過緩慢，主星潘藍星的語言也太慢，狐狸本身種族的語言更是慢得一比。所以他們用的是全星盟最簡便迅捷的阿蘭多語，幾個音節就能表達許多的意思。

一切心中有數之後，問星河踢了一腳自己身邊的羅生藤殘枝。

這些殘枝就算是死得透透的，那也是羅生藤的殘枝，這些地球人拿它們根本沒有辦法。

但在問星河看似輕描淡寫，其實蘊含著巨大力量——腳部的斥力裝置——的沉重攻擊之後，羅生藤從受到攻擊的那一點開始，剎那潰散。所有的羅生藤殘骸都變成了無機質一般的木屑粉末嘩啦啦地滑落，終於露出了下方一直被遮掩的女隊員。

大家歡呼一聲，照著她們所在的位置左右深挖下去，不僅挖出了三位毫髮無傷，只是依然昏迷不醒的女隊員，而且還找到了之前他們丟下的行李。

「剛才那東西只攻擊會動的生物！道長，你說得太對了！」周子明終於見到了活生生的最後三名隊員，整個人都興奮之極，拉著問星河的袍袖大聲說。

他所內疚的，是在逃跑時竟然忘記了她們的存在，但恰恰因為這三個女隊員已經昏過去，無法逃脫，所以才會在羅生藤的攻擊中被完全忽略了過去。

問星河咳嗽一聲，不動聲色地將袖子從他手中拽回來，同時緊按住狐狸差點兒就控訴出聲的長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只能用那句他完全不知有什麼用，但看起來特別令人信服的：「無量天尊！」

那些地球人看起來果然更佩服他了。

【哈哈主播你這樣算不算傳播迷信文化啊？會不會造成當地文化污染啊？】

【應該不會吧，你看看本直播間附錄，地球文化大觀裡面寫的很清楚，就算是現在的地球人類，還是有敬神啊、祭祀啊、抓妖捉鬼啊之類的活動。這種本土本來就有的東西，又不是外來文化入侵，不會造成污染的啦。】

【哇——膜拜樓上專家！那～～么長的地球文化大觀附錄！我看了個開頭就頭昏腦脹了！】

【這時代居然還有信這些虛無縹緲東西的！怪不得還需要文化保護呢！】

經過了這場完全不科學的事件，周子明更是打定了主意，救出了女隊員后就緊緊地粘住了問星河，極力請求他和他們一起等待救援。

畢竟那隻狐狸也算是救了女隊員們，他們也不知道那個怪物的毒性到底是怎麼樣的，誰也不敢像狐狸一樣上嘴去吸，萬一有危險呢？到時候這位打敗了怪物的道長，連帶著他將會帶在身邊的這隻狐狸，或許會有辦法救她們呢？

問星河看了那三個依然昏迷不醒的女隊員一眼，推算了一下神經觸手檢測后，智慧核系統推算出的數據。按照這樣下去，就算是中毒較深的女隊員，也需要一個星期左右才會開始嚴重衰竭。在這之前，只要方法正確，治療就肯定是有效的。

問星河道：「你們有求救手段嗎？」要是他們沒有，他少不得還得幫忙。

周子明趕緊道：「有的，有的，我們的行李里有衛星電話，等我們把行李從裡面扒出來，我就能打電話求救。」

問星河點頭：「那就好。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後，拿三隻公雞，直接把新鮮雞血從傷口處灌入。接下來幾天，她們可能會覺得有些噁心，還有些腹瀉，那都是正常反應，三四天以後就會好了。」

根據智慧核系統的資料庫分析，地球公雞的雞血中有成分和羅生藤的毒性成分相拮抗，接觸後會發生鏈式反應，降解成無害的水和氧氣，以及一部分收縮素，這些微量的收縮素會造成地球人平滑肌的痙攣，等它自然排出就沒事了。

可他這種堪稱神棍式的解釋和解決方法卻把周子明聽得一愣一愣的，一邊覺得這種方法和跳大神有什麼區別，一邊又覺得這種一拳打死大怪物的神仙必然有他的道理，只得連連點頭。

那個張丹陽見周子明深陷迷信騙局而不自知——當然最主要是一個旅遊攝製組的導演追著個道士不放，把他們這些拍攝主體的網紅都丟到了一邊算怎麼回事！——心裡不忿，一邊挖著自己的行李，一邊故意提高聲音道：「公雞血！還灌進傷口裡！你們倒是不怕得傳染病，也不問問人家女孩子們願不願意啊！這麼迷信還來拍什麼旅遊節目？怎麼不上靈異節目去啊！！」

周子明很不爽他的態度，但在這個時候他不想節外生枝，而且張丹陽說的也有那麼一點道理。「道長，那個公雞血，萬一有病什麼的……」

「不會。」問星河說。

周子明等待著他的回答。

問星河卻沒有再解釋。他沒法兒解釋。羅生藤本身就是強效麻醉劑和殺毒劑，任何對碳基生物有毒的成分，以及可傳染的微生物類疾病，在羅生藤的毒性之下，都會伴隨著鏈式反應一同湮滅。

「所以我說她們可能拉肚子，」問星河又說，因為她們腸道內大部分的微生物可能都會枉死在這場災難中，「注意多補充益生菌。」

說完，他不再停留，夾著狐狸一揮長袖，整個人高高躍起，如電視電影中的高人一般迎風而去。

剛罵完人神棍的張丹陽目瞪口呆。趙飛躍面色複雜地看著問星河消失的背影，從剛才起，他壓根就沒敢再開口。至於王通和另外一位攝影師……他們在挖行李之餘，又舉起了他們飽經苦難的攝影機，對著問星河消失在月夜之下的背影拍了個爽。

周子明來不及阻止問星河的逃跑，只得在後面大喊：「大師大師！實在不行您留下個聯繫方式也可以啊！」

問星河頭也沒敢回。他這個可憐的外星窮鬼，今天晚上才頭一回踏上地球的土地，對地球文化的了解就跟那些研究員一樣三不著兩的，除了自己的智慧核通訊號碼之外，根本就沒有什麼聯繫方式可以給他們，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他們的好意，抱著狐狸轉身飄然而去。

我好像忘了什麼……一邊飛，問星河一邊想。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吧。嗯，肯定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啊。

被埋在灰燼中，躺在一堆行李里的羅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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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抬jio。」

「你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