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

慈母

()昏昏沉沉中,褚守成覺得有人撬開他的嘴,接著有苦澀的葯汁倒進嘴裡,褚守成嗒一下嘴,葯汁順著喉嚨咽了下去。感覺到葯汁滋潤了自己乾枯的喉嚨,褚守成就準備等著隨之而來的蜜餞,可是等了很久都沒有,他想睜開眼,瞧瞧是誰伺候的,難道不曉得自己吃藥後都要配糖嗎?

可是眼睛就像有千斤重,怎麼睜也睜不開,接著有人給自己蓋上被子,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即便是在這種昏昏沉沉之中,都能感覺到這手很溫柔,還有身上那股很熟悉的香味,讓褚守成喃喃叫出一聲娘,接著就重新失去意識。

「他是睡著了,夫人請外面坐。」褚夫人看一眼躺在床上的兒子,眼裡滿是不舍,春歌上前扶一下她的肩膀:「太太,醫生都說了並無大礙,說起來,大爺他也是過於嬌生慣養了。」

站在一邊的芳娘面上有一點尷尬,本以為褚守成不過是著了涼,幾碗薑湯下去發發汗就好了,誰知到夜裡就燒了起來,燒到後來已經是嘴唇乾澀,人跟火爐一樣地燙。夜裡又沒法去請醫生,只有用涼水弄濕手巾給他覆在額頭上,等到天一亮就尋了醫生過來,開方抓藥灌下去,才稍微好一些剛巧褚夫人放心不下兒子又來瞧瞧,見他這樣差點就流了淚。

好在那幾貼葯也有效,此時汗已發出,身上也沒那麼火熱,褚夫人聽到春歌這樣說,心裡也明白自己兒子著實太嬌生慣養,看著芳娘,既有了開頭就要下了狠心,不然難道真要看他和自己作對,把辛苦掙來的家業全都白白花費掉?

來到外面,秀才娘子已經倒上了茶,不等芳娘說話,褚夫人反而開口道:「說起來,這孩子我委實太嬌慣了,讓他吃些苦頭也好。」褚夫人這樣深明大義,芳娘怎會再多說什麼,只是笑著道:「夫人您放心,別的要苦著他,請醫抓藥這些,我定不會苦了他的。」

褚夫人點一點頭,不由自主地又看一眼兒子所在方向,一顆慈母的心,怎麼捨得兒子吃苦,可是他現在不吃苦,將來就不止是吃這樣苦了。狠一狠心,褚夫人站了起身:「有你照顧我怎麼會不放心,出來時候不短了,我這就走了。」

春歌扶了褚夫人,芳娘送了出去,看著褚夫人對兒子的牽挂,雖然很難開口芳娘還是道:「夫人若無別的事,以後就少來望他。」這個褚夫人心裡是明白的,點頭允了,又和芳娘說一兩句,才上車走了。

雖說褚夫人有些溺愛孩子,可是芳娘還是不自禁地對褚守成生出一絲羨慕,也只有從小受過這樣的疼愛,才會養出這樣的性子?而不是像自己一樣,八歲沒有了娘,爹不善生理,那時家裡的大小家務就全是自己做。等到十三歲沒了爹,大伯在一邊居心叵測,明面上說是要來照顧他們,其實是打著別的主意,不把他打出門去,怎麼能讓弟弟妹妹們過的安穩?

如果可以,芳娘不願意長成現在這樣,而是想像村裡其他的姑娘們一樣,在爹娘身邊長到十五六歲,歡歡喜喜嫁到婆家去,然後去過自己的小日子,有時也會爭吵、會操勞。

「姐姐,你怎麼在這裡發愣,難道是憂心大哥的病情。」秦秀才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芳娘轉頭白他一眼:「要你病了我還憂心一下,他病了我有什麼憂心的?從來沒見過這樣嬌生慣養的人,還自以為自己很了不起,不過是什麼都不會的。要這樣的人做丈夫,真是頭疼的事啊。」

秦秀才一直在旁邊聽著,等她說完才道:「可是姐姐,雖說他和我們不一樣,終究是到了我們家,難道還要攆他出去,再說……」芳娘已經揮手打斷他的話,起身往屋裡走去:「有什麼不一樣的,等他病好了,就該下地幹活,什麼嬌生慣養,來了我家就要聽我的規矩。」

看著和方才完全不一樣的姐姐,秦秀才笑了笑,姐姐在打什麼主意可以不管,可是最好是生個孩子出來,但是這要怎麼辦呢?自己畢竟是個弟弟,這種事情是不好開口的,要自己娘子去開口問,只怕她羞也羞死了,到底要怎麼辦呢?秦秀才坐在芳娘方才坐著的位置望著天開始想起來了。

芳娘是不知道秦秀才暗地裡在算著什麼的,進了房剛走到床邊,褚守成就睜開眼睛,芳娘差點被嚇到,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觸手滿是汗水,手下也沒有傳來那種灼手的燙,看來他燒退了。

芳娘把手縮了回去,褚守成看著她還是沒有一絲好氣,但說出的話卻帶著期盼:「方才是不是我娘來了?我好像聞到她身上用的香。」芳娘端過水盆,拿起手巾給他擦了額頭上的汗,冷冷地道:「沒有,你娘在滄州城裡,怎麼會來?想是你聽錯了。」

可是剛才明明白白那支手的觸感不是芳娘的,芳娘做的活不少,手心全是老繭,而那支手是溫暖細膩的,還有那熟悉的香味,記得小時候自己生病娘也是守在旁邊,摸摸自己的額頭,給自己喂葯,那時覺得娘喂的葯一點也不苦,那時覺得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開始嫌棄娘對自己不夠好,她變的越來越忙,見到自己也少有溫柔言語,總是讓自己看書習字,不像二嬸對自己那麼溫柔,讓自己不要太累著,也不像二叔一樣由著自己性子花錢。

漸漸地娘在自己心裡就變得很厭惡,兩年前自己病了,雖然娘還是像平時一樣來給自己喂葯,可是那葯在嘴裡十分苦,哪有丫鬟們喂的那麼貼心?褚守成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想起這些事來,獃獃坐在床上。

芳娘把水潑掉,想起方才伸手去摸褚守成額頭時候,碰到他的衣領,衣領里也全是汗水,從箱子里尋出衣衫來扔給他:「把身上穿著的換了,不然全是汗味,誰受得了?」褚守成也覺得渾身汗濕的衣衫穿著一點也不舒服,拿過衣衫開始換。

看著手上這套衣服,不過是棉布做的,和自己原先穿著的非綢既緞沒有半點相同,褚守成不由嘆口氣,芳娘鎖好箱子聽到他的嘆氣,不由白他一眼:「怎麼,你不要說你不會自己穿衣服,真是嬌生慣養的主,還學人家自己凍自己,王祥卧冰是為了求鯉,荀奉倩凍了自己是為了給妻子治病,一個賢孝,一個多情,哪似你這樣純是為了賭氣,不過是孩子心性,還真當自己是頂天立地的男兒了?」

褚守成默默換好衣衫,難得地沒有反駁芳娘,芳娘見他不說話,又道:「再躺下,這幾日你病著,就免了你的打水劈柴,等病好再說。」說完芳娘就要出去,褚守成在床上悶悶地道:「你竟是讀過書的,那你既然讀過書,難道不曉得女子當以夫為天,而不是自作主張?」

嗯,這話沒有前幾日那麼難聽,總算也會講道理了,芳娘回頭一笑:「女子是當以夫為天,可是當丈夫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連一個銅板都掙不回來,只曉得擺做男人的架子,這種天,不要也罷。」

男人不是生來就該頂天立地的,所以女子該敬著,這是二叔從來告訴自己的,可是為何芳娘說的和二叔說的不一樣?褚守成想反駁,卻發現自己無從反駁,只好蒙了頭再次睡去。

雖說褚守成從小嬌生慣養,可年輕人身體畢竟好,幾貼葯下去,又喝了幾碗粥,三天之後就全好了,換了衣服走出門來。冬日的陽光很好,曬的人身上暖暖和和的,秀才娘子坐在石桌旁做針線,芳娘手裡拿著算盤在算什麼,春兒在院子里跑來跑去,他還不到兩歲,走路還有些不穩當。

秀才娘子偶爾抬頭提醒他跑慢一些,這樣的安靜閑適和褚家是不一樣的,褚守成的眉頭皺了皺,奇怪地發現自己心裡一直盤旋不去的對這個院子的厭惡感消失了一些,難道說是這幾日病著,芳娘對自己的照料,可是她的照料絕沒有自家丫鬟照料的那麼精心。

褚守成還在想,腿上有什麼東西撲過來,接著那東西就緊緊抱著他的腿不放,低頭,褚守成對上的是春兒那一雙又黑又大的眼睛,看見褚守成看自己,春兒笑的露出一口小白牙,吐字不清地道:「大伯,陪我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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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女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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