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禮
()春兒說話時候,口水順著嘴角流下來,沾到褚守成的褲子上,褚守成的眉頭不由皺起,下意識想退開,可是春兒怎麼肯讓他退開,他退一步春兒就跟上去,一個白白胖胖的孩子,嘴裡還在叫著大伯,褚守成真的不能做到把腿抽出去。
認命地看一眼他,褚守成把春兒抱起,高高舉了起來,春兒被舉在半空中,格格笑了出聲。秀才娘子把手裡的針線放了下來,對芳娘笑著道:「姐姐,瞧著大哥病了這幾日,起來性子和原來不大一樣了。」
終於把帳算清楚了,芳娘把算盤收起,看向秀才娘子只是笑一笑沒說話,秀才娘子見狀咬一下唇,雖然有自己丈夫的囑咐,可是這種事總是難啟口的,她頭湊近芳娘,低聲道:「姐姐,什麼時候你才能給春兒添個弟妹?」
雖說村裡女人們閑了時白話,說出的那些話能讓老妓都覺得臉紅,可是芳娘從不跟外人白話,秀才娘子出嫁前也是個羞澀的,進了門既然大姑子如此,做弟妹的自然也要跟著學。以致秀才娘子過門已經三年,說起這些別說村裡那些什麼都能說的大嫂嬸子,就連村裡有些快要出嫁的姑娘都不如,依舊是羞怯嬌柔。
說完這句秀才娘子面已經全都紅了,芳娘眉一揚,接著就笑了:「想要給春兒添個弟弟妹妹,這要靠你。」秀才娘子的臉更紅了,聲音稍大些:「姐姐。」
芳娘拍一拍她:「好了,定是阿弟讓你來問我,你告訴他,就說我說的,這些事不用他操心。」秀才娘子應了,只是那聲音比蚊子還小,低著頭不敢去看芳娘。
芳娘還想打趣一下自己這個弟妹,就聽到正在和褚守成玩耍的春兒哭了起來,越哭還越厲害,任憑褚守成怎麼哄都不行。秀才娘子已經站起身,上前接過春兒,伸手往他身下一探:「尿了,難怪哭呢?」
說著還捏一下春兒的小鼻子:「尿了也不會說,幸好沒有尿到大伯身上。」春兒被娘說的害臊,小腦袋拱進秀才娘子懷裡,秀才娘子抱著他進屋去給他換尿濕的褲子。
院里只剩下褚守成和芳娘兩個,褚守成竟不知道要怎麼說,有些訕訕地開口:「孩子身上的尿味,我聞一下都受不了,做娘的還要去給他換褲子,還要洗。」芳娘挑起眉毛:「做娘的不都這樣,不說十月懷胎時吃盡的那些辛苦,就說孩子生了下來,每日尿了拉了,洗尿布都要洗的頭疼,夜裡帶著睡覺常常不得安睡,也只有那些不知道的人,才以為自己的娘不疼自己,可是娘生了孩子下來,總是要照顧的,哪有不疼的?」
這話敲著褚守成,褚守成的面不由漲紅:「大戶人家和你們這樣人家不一樣,自有奶娘丫鬟服侍,哪裡要人親自去洗涮那些東西,更不用親自去照顧?」看來他也不算太笨,芳娘勾起唇:「瞧瞧,養兒養女做什麼,辛苦把他養大,不向著自己也就罷了,還要說算不上什麼辛苦,你可知道縱是大戶人家,娘不也時時掛著孩子?」
褚守成不由皺眉努力回憶,很小時候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那時雖有奶娘,但是娘也總是柔聲叫著自己成兒,可是從爹去世之後就少見娘的面了。
每次見到她也是一臉疲憊,溫柔不再,除了會讓自己讀書習字就沒有別的話,往往自己想告訴她有了什麼新鮮事,她就常被人請走,自己常常等到很晚,等到丫鬟們都不耐煩把自己抱到床上睡覺時候都不見她回來。
不像二嬸,二嬸總是對自己問長問短,給自己帶來好吃的、好玩的,還有做的荷包啊,小手帕,笑容也很溫柔。二嬸還常對自己說自己可憐,娘只顧著在外面忙碌,就忘了自己這個獨子,說要去和娘說說讓她不要在外忙碌,要多關心下自己。可是等啊盼啊,還是等不到娘。
於是漸漸地就不再等娘,而是和二嬸親熱起來,等到長大時候春歌在自己面前說娘辛苦,要自己體諒娘的時候又怎麼聽的進去?
芳娘見他不說話,輕咳一聲:「你要不信你等你有了機會就去問婆婆,問她可是牽挂著你?」褚守成說出的話沒有前幾日那麼有底氣:「怎麼會,她要心疼我、牽挂我,怎麼會把我入贅出來,讓我受這些辛苦?」
芳娘差點又拍起桌子來,又忍了下來,飯要一口一口吃,不然真的讓他又像前幾天一樣在院子里傻站,站出個傷風感冒或者一不小心一命嗚呼了,這就對不起褚夫人的苦心了。芳娘冷笑一聲:「受辛苦?我是餓著你還是凍著你了?況且你娘在你臨出門前,也是準備了厚厚一份嫁妝,就是怕你吃苦。」
還提嫁妝,褚守成這下是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就用手指著芳娘:「既然是我娘給我的嫁妝,你為何把它收起來?」芳娘抬頭看他:「奇怪,你不是不願意聽你娘的話嗎?那為什麼還要她給的嫁妝,有本事,就赤手空拳地打出一片天來,到時任你怎麼花用也沒人說你一句半句。只會花著家裡的錢然後還抱怨自己的娘對自己不好,這種人我從沒見過。」
這話讓褚守成泄了氣,他猛地又想起什麼,開口就道:「我花的那些錢都是二叔給的,不是我娘給的。」芳娘哧一聲笑出來:「好笑不好笑,褚家沒分家?褚家的當家人是誰?」褚守成無法辯駁,芳娘又道:「況且婆婆之前少少給你錢,怕的是你胡亂花用,現在你入贅出來,她怎會不把嫁妝備的厚厚的,可是你花慣了錢的手,這些錢到你手上還不是泡幾杯茶的功夫就沒了?」
褚守成覺得她說的簡直就是歪理,可是那些話還是鑽進自己耳里,芳娘又瞧他一眼:「還有,若你二叔二嬸真的對你那麼好,你入贅出來,他們可曾給過你一分銀子?你回門時候,他們可曾對你噓寒問暖?」
回門那日的情形又浮現在褚守成面前,二弟的諷刺又冒了出來,褚守成再次覺得無法接受,大吼道:「住口,你休要在這裡挑撥離間,二叔他只是歡喜過了頭,才忘了問我。」他還這麼嘴硬,芳娘決定不理他,站起身舒展一下,坐太久了覺得骨頭都疼了,丟下一句:「你自己想一想,你入贅出來,最大的好處是歸了誰?你褚家沒有分過家,你走了,不就只剩下你二叔的兒子?」
說完芳娘就走進屋裡,留下褚守成一個人坐在院里冥思苦想,想芳娘方才說的話,褚家的家產?褚守成之前從沒想過自己入贅出去后褚家的家產會歸於誰。可是,難道二叔真的是為了褚家的家產才讓自己入贅出去的?
不會的,一定是芳娘錯了,二叔才是最疼自己的人,他只是為了褚家的信譽,才讓自己入贅出去,而不是像自己娘一樣,順水推舟讓自己入贅。所以,等過年時候趁人送年禮的機會給二叔帶封信去,二叔那時一定會回信來安慰自己的,到時就可以讓芳娘知道,二叔才是最疼自己的。
天氣越來越冷,還有幾天就過年了,芳娘早在幾天前就讓秦秀才去給褚府送去了年禮,雖然這份年禮瞧在褚守成眼裡實在不成樣子,不過就是幾塊家裡曬的臘肉,還有些乾菜,那些新鮮玩意半樣也沒有。
可是這送年禮只是個由頭,重要的是可以給褚府遞個信,褚守成不能進城,就寫了封信給褚二老爺帶去,這封信寫的十分誠懇,算是用盡了褚守成從生下來到如今所有的才學。先問候褚二老爺,接著為上次回門宴上自己的失禮請罪,說不過多喝了幾杯,才會和褚二爺起了衝突。接著回顧了下當初褚二老爺是如何疼愛自己,最後懇求褚二老爺在自己娘面前說幾句話,讓自己娘快些來接自己回去。
褚守成這日飯沒好生吃,坐都坐不住,在院里走來走去,就等著秦秀才從城裡回來,盼到點燈時分,秦秀才終於從城裡回來,去時是一個,回來的卻不止他一個。跟來的還有春歌夫婦,車上還帶了些東西,那是褚府備的年禮。
看見春歌進來,褚守成顧不得別的就迎上去:「是不是二叔讓你們來送年禮的,還有,我給二叔寫了封信,二叔收到沒有?他有沒有給我回信?」連串的問號讓春歌愣了下才道:「年禮是太太吩咐的,至於信,我不知道這件事。」
褚守成的眼又看向秦秀才,秦秀才正在和秀才娘子說話,感覺到褚守成的注視回頭道:「你那封信,我是親手交到二老爺手上的,至於他瞧沒瞧,我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