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雖然聲音十分甜美溫柔,可殿上所有的人聽到這話都像被雷擊中一樣,老尼姑悄悄看一眼芳娘,皺著眉頭開始想這芳娘定過親沒有?不是定親后被退了嗎,以後再沒聽說定過親,這從哪跑來一個婆婆?
芳娘秀氣的眉微微一蹙,看向面前笑容和藹、衣飾華貴,從那細緻的臉再看到那雙雪白粉嫩的手,雖然這婦人看起來也有三十多了,可自己曾經的婆婆陳大娘絕對比不上她半點。
陳家只是一個普通的農戶,當初聘禮里有兩隻銀釵退親時候都還了回去,哪像這婦人發上戴的一色赤金?可是這樣一個看起來和自己家千差萬別的人又怎會開口說自己是她兒媳婦?
芳娘在打量婦人,婦人也在看著芳娘,傳說中的美貌只怕是有些誇大了,但在村姑裡面也算得上出挑。一張臉不像普通村婦一樣那樣黑粗,而是白凈細膩。再往下看,婦人的眉不由皺了下,看見一雙骨節粗大,布滿老繭的手,就跟自家三等僕婦的手一樣。
不過只要有張好相貌就成,再加上那傳說中的名聲,更何況自己現在也算孤注一擲,婦人臉上的笑容更和藹一些:「怎麼,婆婆親自來接你你還要執意出家?」
說著婦人就要去牽芳娘的手,芳娘輕輕一抽就把手從她手裡抽出來,僅僅只是一瞬,芳娘就感覺出來那婦人的手十分滑膩,這樣的人和自己是天差地別的,這樣人家怎會看上自己一個村姑?
芳娘後退一步看向那婦人:「從沒和夫人謀面,更不曾通過書信,這兒媳一說不知夫人從何說起?」果然是個聰明伶俐又有主見的女子,婦人心裡更加滿意,這樣知進退的聰明人對自己更好。
婦人眼珠一轉:「豈不聞千里姻緣一線牽,我久慕秦家女子美名,心裡早定下你為兒媳,誰知今日我特地來下聘,竟聽說你要出家,這樣好的兒媳怎能出家,這才急急來此。好媳婦,你也別在此剃度,快隨我走。」
婦人說一句,芳娘的眉就皺緊一分,等她說完又來牽芳娘手的時候,芳娘依舊沒動:「承蒙夫人厚愛,只是小女已發下終身侍奉佛祖之願,夫人的厚愛小女只有推辭。」秦秀才已經忍不住了,不管這婦人想的什麼,姐姐不出家才是最要緊的事,嚷了出來:「姐姐,不管怎樣先回家,不要在這裡了。」
芳娘看秦秀才一眼,秦秀才雖然現在在村裡也算是有頭臉的人,可是被姐姐這樣一看,頭就不自覺往下低。這一眼被婦人瞧在眼裡,心裡更加篤定芳娘就是最適合自己的那個人,不顧芳娘的推阻把芳娘的手緊緊拉在手裡:「舅爺說的對,有什麼事先回家再說,這裡總是出塵之地,哪能用紅塵俗事取擾?」
老尼姑在旁看了許久,心裡已經做了決定,上前道:「秦家姑娘,既然你塵緣沒斷,就隨他們前去。」芳娘看著面前笑吟吟的婦人,還有在旁急的不行的弟弟,再加上老尼姑的這句話,眉微微揚起:「師太,庵中可有靜室,我想借用一下。」
秦秀才啊了一聲,沒想到姐姐要出家的念頭還是沒有打消,芳娘並沒看他,只是看著面前的婦人,這人絕不是無故來此,心裡打著什麼主意雖不清楚,但要這樣就能打消自己念頭那是白費。
芳娘又看秦秀才一眼:「弟弟你先回家,這裡事我自會處置。」秦秀才的腳步動了一下又不肯走,婦人呵呵一笑:「媳婦你這是做什麼呢,有什麼事舅爺不能聽呢?」芳娘的眼這才正正看向婦人,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夫人還是請移步靜室,有些話我想只有我們倆能聽。」
婦人這下更加滿意,果然與眾不同,此時連芳娘那雙滿是老繭的手看起來都順眼很多,這孩子單獨帶著兩個弟妹長大,定是吃了無數的苦。不由伸手握住芳娘的手,那話里也帶上溫柔:「媳婦你放心,進了我家之後,一定不會再讓你吃苦。」
芳娘的眉眉重新皺緊,這婦人的一舉一動總是透著一種詭異,但沒有把手抽出來,請婦人到靜室去。關上了門。此室只有一榻一蒲團,外面的所有聲音都被隔絕,芳娘看著面前的婦人:「此地只有我們兩人,敢問夫人尊姓,又為何口口聲聲稱我為兒媳,難道說夫人家裡兒子十分頑劣,竟致無人可嫁?可我瞧夫人是富貴中人,哪會是娶不到兒媳的?」
婦人微微頜首:「果然聰明伶俐不為富貴所折,我夫家姓褚,家在滄州,雖稱不上富甲一方,卻也是吃穿不愁,小有資財。」只是吃穿不愁、小有資財嗎?芳娘的眼往這位褚夫人身上看了看,這樣的人家絕對不是吃穿不愁、小有資財的。
見芳娘沉默,褚夫人繼續說下去:「誠如你所言,我這樣的家世,娶個媳婦那是輕而易舉的,可我的兒子是要承繼家業的,我自然要娶個能幫他的,姑娘就是這樣的人。」
哦?這番說辭並沒讓芳娘信服,她眼輕輕一抬:「夫人這話騙下年輕人還成,我雖年輕經過的事也不少,高門大戶之中,哪會少了聰明伶俐持家有道的?這樣的媳婦夫人輕輕一求就能求來,又何必下折到我這裡。」
褚夫人仔細聽完,在蒲團上盤腿坐下,含笑道:「你說的對,溫柔賢淑持家有方的媳婦我當然能求到,可惜的是,她們未必能心甘情願地嫁我兒子,況且我兒子頑劣不堪,貪花好色之名已是久播。一個心不甘情不願滿懷怨言的媳婦嫁進來,只會是一對怨偶,對我家家業毫無半點幫襯,這樣的媳婦,娶回來做什麼?」
頑劣不堪貪花好色,看起來是個紈絝子弟花花公子,芳娘唇角勾起:「夫人的公子既是這樣的,難道夫人認為我就會眼睜睜進火坑嗎?」褚夫人輕輕一擊掌:「芳娘果然心思縝密,難怪這麼多年可以孤身一人撫養兩個弟妹長大成人。」
芳娘心中隱約猜到這褚夫人想做什麼,但還是開口道:「夫人來此並不是來稱讚我的?夫人的來意可以全都說出。」褚夫人點頭:「我肯說出,你能點頭嗎?」
芳娘看著婦人:「夫人,你我都不是那種繞圈子的人,夫人要我做的事必定是千難萬難,不然不會這樣折節於我。還請夫人早點說出。」
褚夫人幽幽一嘆:「當初我夫君早逝,我一個人苦苦撐起一個家,家業比起當初夫君在日更要多了幾分,可惜家業易成,兒子難教。兩年前才知道我唯一的兒子已經變成一個紈絝,而且視我這個親娘為眼中釘。這兩年之中,我想了無數法子,也曾想過讓他不得衣食,可惜兒子總是我自己生的,看他在那受罪總是無法忍受,況且這樣就算能教好,之後他會更恨我。母子反目成仇,死後我也沒臉去見夫君。這才想到這個法子,尋一個能鎮住他的女子,日夜教導他,讓他重回正道,讓我母子重享天倫。」
說到後面褚夫人已經有淚出來,吸吸鼻子道:「秦姑娘,我……」芳娘已經打斷她:「夫人一片愛子之意,我五內俱感,只是夫人若想娶我進家門,只怕也會惹得滄州人笑。」褚夫人面上的笑有些凄涼:「若依他這樣胡鬧,這份家業遲早要敗,旁人笑話不笑話又有什麼關係?」
褚夫人話里的凄涼引動了芳娘,她微微一嘆:「夫人為了兒子已想盡了方法,只是夫人想過沒有,你府里有公子用熟的下人,一個陌生人進到府里,縱然有夫人您的幫忙,也無法應付周到,更別提去教導了。」
這點褚夫人是真沒想到,芳娘的眉挑起來:「夫人若真想公子得到教導,不如讓公子入贅秦家。」褚夫人噌地站了起來:「這怎麼可以。」
芳娘手往下按了下:「這不過是權宜之計,夫人今日就寫一封休書,日子在一年後,一年之後我還夫人一個好兒子,只是夫人到時要以千金為酬,可否?」
褚夫人沒想到今日自己的打算沒有做到,反而芳娘提出建議,可是這個主意比自己想的還要更好一些。而一千兩白銀,在自己看來是極少的。心念一轉已經道:「我果然沒尋錯人,就依你的,到時除了千兩白銀,你要去哪個寺廟出家,我再送三百兩香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