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來
()喜歡的女子?褚守成的眉緊緊皺起,仔細算來,那十八年中,也有過數個女子,她們各有風情,或嬌媚或端莊,或溫柔或刁鑽,個個都不一樣,可是說起來,卻沒有一個能在自己心裡留下什麼印象?
至於阿婉?褚守成的手輕輕敲了敲,她從小服侍自己,盡心儘力,長大了和她在一起也是十分自然,從沒想過喜歡不喜歡,一個丫鬟,能得自己的寵愛已經是萬分榮幸了,還能想別的嗎?
芳娘見他皺眉不說話,伸手戳他一下:「哎,這樣你都不知道嗎?難道你從沒喜歡過的女子?」這話很平常,可褚守成的臉頓時紅了起來,他點頭也不好,不點頭也不好。
芳娘見他沒反應,抿了下唇:「是男子就該大膽坦白,哪像你這樣磨磨蹭蹭的?不過我就覺得奇怪,你如果沒有喜歡的女子,那花那麼多的銀子在花街柳巷又為的什麼?」為的什麼?這個問題褚守成從來沒有想過,他的眼眨了眨,芳娘瞧著他,想等著他的回答,可是等了許久都沒得到回答。
芳娘收回手,哎呀了一聲就道:「那你花銀子是和別人賭氣了?真沒想到世間還有這麼笨的人,花許多銀子竟是和人賭氣,如果花了銀子能得到別人幾句讚揚也罷了,偏偏你花了銀子得到的是別人的罵名,你說你傻不傻?」
芳娘左一個笨,右一個傻,說的褚守成怒氣上來,氣呼呼地站起身:「是,我笨、我傻,所以才被你和二叔算計了入贅你們秦家,更是要看著自己的娘不能侍奉。」芳娘豈會怕他的怒氣,站起身毫不示弱地道:「難道我說的不是事實?你但凡有那麼幾分聰明,曉得些道理,也不會只知道花錢不曉得賺錢,更不會被你二叔牽著鼻子走,還有,你以為你入贅我們秦家是受了屈辱,照我瞧來,你這樣只會吃不會做,連應酬往來都不曉得,只曉得拿銀子換別人的幾句奉承,甚至有些時候連銀子都換不來別人的奉承,拋開褚家,你有什麼?」
褚守成被她這樣一說,如同霜打了的茄子立時蔫了,坐下用手抓了抓頭髮想找出幾句話說芳娘說的不對,可是連半個字都找不出來。
芳娘見他又用手抓頭髮,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怎麼,說出你的底線你就受不了?你現在才十八,不對,過了年已經十九了,可是就算是十九歲,以後還有好幾十年呢,你難道不知道姜太公八十二歲才遇文王,你比他年輕多了,現在開始好好學,再把那一身的公子哥兒習氣改了,何愁不自己掙個家業出來,那時又何需要花錢去得別人尊重呢?」
褚守成覺得這番話太有道理了,茫然地瞧著芳娘道:「怎麼學,怎麼改?」芳娘起身從牆邊拿起鋤頭,塞到褚守成手裡:「快到春耕了,你這段時候先跟著下地,曉得些稼穡艱難,然後閑暇時候多讀些書,知道些聖賢的道理,這些都會了,我再先拿幾十兩銀子出來,你去城裡販一些貨,去那四周村裡挑著販賣,是賺是賠我也不去管你,只要做的時間久了,知道什麼貨好賣、什麼貨難賣。」
芳娘說一句,褚守成應一句,芳娘見他頭點的雞啄米似的,反倒笑了出來:「自然,你要吃不了這些辛苦呢,也可在家做些家務,這輩子都不用出去外面辛苦,但是呢,」芳娘停下一笑,這幾個月下來褚守成也知道她要說什麼,接了一句:「那我就這輩子都被人恥笑不是個男人,除了在家只會吃之外什麼都不會,簡直就是個廢物。」
芳娘驚奇地把眉一挑,這個敗家子也會說出這樣的話?褚守成被芳娘瞧的面上一紅,低頭喃喃地道:「雖然你總說我又笨又傻,可是我好歹也讀了幾年書,曉得些道理,只是以前……」說著褚守成沒有往下說,以前被人刻意誤導,以為那些道理都是不對的。
但現在已經和原來不一樣了,二叔一家的變臉在褚守成心中激起的憤怒已經慢慢消去,帶來的是一種悲哀和難過,自己但凡有那麼一點靈性,也不會這樣被二叔牽著鼻子走,怪來怪去只能怪自己沒有識人之明,分不清誰是好人壞人。
褚夫人平日的囑咐又在耳邊,那些嘮叨那時只覺得是十分不入耳,而現在細細想起來,那全是娘的一片愛子之心,不關心你,不為自己操心,又怎會明明知道這些話自己不愛聽還屢次提起呢?
可是為什麼到了現在自己才明白娘的苦心呢?就算知道了娘的苦心,也無法告訴娘了。褚守成面上的傷心難過芳娘能看見,她重重地拍他幾下:「你也不要太傷心了,等你自己掙起個大大家事來,那時把婆婆請來,婆婆不曉得怎麼高興呢。」
褚守成嗯了一聲,突然想起一事來:「這幾天我見你們族裡為了一些東西,就爭個你死我活,當日你也說過,如果你抗不住帶著弟弟妹妹們離開族裡,那些田地房屋都會被分的乾淨。那你說二叔為了褚家家業還和你算計了把我入贅到秦家,那他在褚家不知怎麼逼迫我娘呢,娘她。」
總算他還有幾分良心,芳娘決定忽視他話里說自己算計他,雖然這是事實,可是和自己算計她的不是褚二老爺,而是褚夫人。芳娘輕輕咳嗽一聲:「第一,不管怎樣,你現在也是在秦家,第二,婆婆當日以寡婦之身能夠執掌褚家,甚至褚家家業不但沒衰敗還多了數倍,豈是那種普通婦人所能比?就算你二叔逼迫她,她也能想出法子,你又何消當心?」
說的對,但褚守成的眉並沒鬆開,看著芳娘奇怪地說:「按說你是和二叔一起算計我入贅過來的,可我怎麼覺得你對二叔十分不滿,難道當初他沒給你銀子嗎?」
銀子的確是有人給了自己,但不是褚二叔給的,不過不把這話題說開只怕他還會死死纏住不放,索性開口道:「婚書可是公公活著時候是和我爹定的,怎麼是我和你二叔算計的?」這個疑問在褚守成心裡已經久了:「那為什麼你還和陳家定過親?」
這個簡單,芳娘連想都沒有想就道:「原本我爹認為褚家只是普通人家,誰知去滄州城裡一打聽才曉得褚家是大戶,本想尋到公公把這婚約解除,還沒行到公公竟已去世,我爹沒了法子,這才把婚書收起,絕口不提此事。等到我娘去世之前,和陳家也有來往,才把我定了給他。如果陳家不來退親,我也就嫁去陳家,哪曉得陳家又要退親,去年才翻出這婚書來,知道了來龍去脈,阿弟怕我嫁不掉,這才攛掇著我去把婚約履行。」
芳娘這番話說的絲絲入扣、理直氣壯,褚守成聽來聽去聽不出半點破綻,試探著問:「那你真沒和二叔合夥算計?」芳娘白他一眼:「那是自然,如果我真和你二叔算計,還會在褚家門上被阻攔嗎?而且你也瞧見了,你二叔不但對我沒有幾分青眼相看,還搞個大伯母來準備管我呢。」
大伯母,王氏?褚守成看向和舊屋連著的牆,牆那邊喝酒的聲音已經小了下去,看來是他們酒喝的多已經走了。難道這王氏是二叔安排的,可是就算安排,也不可能在幾年前就讓秦大伯娶了個寡婦,幾年過後再來尋。
芳娘見他只皺眉不說話,拍一下他的肩:「這裡面的彎彎繞,你再想許久都沒想得出來,不管怎麼說,這個大伯母都來的不善,還有她那個女兒。」芳娘冷笑一聲,也不知道褚二叔到底許了些什麼話,讓王氏把女兒都要算在裡面。
不過,芳娘瞧一眼褚守成,雖然和他同床而眠也有兩個來月,可是芳娘從來沒有把他當成男子看待,此時仔細一瞧,才發現褚守成長得還是很俊俏的,特別是一雙桃花眼總是含笑,這樣的男子在鄉里是極難見到的,別說許過銀子,就算是沒許過銀子,在情竇初開的少女眼裡也似天神下凡一樣?
褚守成被芳娘定定看著看的有些害臊,臉紅了起來,他這一臉紅讓芳娘醒了過來,用手拍拍臉,還在想喜鵲情竇初開被褚守成所迷,自己呢就在這發起愣來了。
芳娘直起身:「我先去做飯,你來灶下燒火,再歇幾日就該春耕了,到時就要瞧瞧你有多少力氣。」褚守成哎一聲答應了,和芳娘進到廚房燒火,院里的桃樹已經發出新蕊,再過幾日就該滿樹開滿桃花,春,已經來到了。
王氏搬了進來,看起來也是循規蹈矩,每日和喜鵲做完家務,就在家裡做些針線,等湊的多時就賣於竄村的貨郎,這種事情多是女子添補些家裡零用,要靠這個過日子何其艱難。
芳娘也不管她,只在準備春耕的事情,農家長久的農閑已經過去,一年的忙碌就要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