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單洛！」

夕日欲頹，一個女聲很是清晰的回蕩在整個宅邸。

邱綾氣沖沖地走在廊上，在一門前站定，一鼓作氣地打開了房門，看著躺在床上裝睡覺的某人，氣不打一處來。

「睡睡睡，還睡呢，先生不見了！」

過了半晌，被子里才傳來一聲很小很小的——

「哦。」

白余找不到人，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也用不著大驚小怪的。

邱綾似乎也料到此人會這樣，又繼續大聲道：「小煤也不見了！」

過了半晌。

「哦。」

邱綾覺得自己總有一天會被這人氣死。

「哦什麼哦，你就不能換個詞？」

半晌。

「嗯。」

「……」

是個人都會被氣死。

邱綾捏緊了拳頭，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實在忍不住，一下子掀起被子。

「這周是你去喂小煤，你要是不知道誰知道，你給本姑娘起來！」

被子被整個掀起，先前被包裹的嚴嚴實實那人此時也露出了臉，然後，邱綾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人眼角的淚珠。

一時愣住。

她和單洛自小就相認，自然也陪他度過了那段時期，所以，她才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人到底有多麼堅強。堅強到就是自幼喪父喪母，就是知道了自己無法習武，就是姐姐失了雙腿，就是全世界的流言蜚語如洪水猛獸，就是自己一無所有，這人從沒哭過一次。

而這次，他哭了。

單洛一下子轉過身去，悶悶道：「你能不能，先出去。」

聲音是她印象中從沒有過的沙啞。

一下子，什麼氣都煙消雲散了，邱綾有些心疼的看著這人，將被子還了回去，又猶豫道：「怎麼了？」

「出去。」

邱綾這是一刻也不敢再留。

等到了門外，邱綾隔著門縫，望向裡面那人，又將自己裹成一個糰子，似乎還在微微顫抖。

她嘆了口氣，將那門縫徹底合上，又走迴廊間。

那上面擺著的，是一個刻有「煤」字的碗，只是裡面的湯已經徹底冷了。

小煤是當初他們無意中撿的，給了點食吃就硬是賴著不走，邱綾自己也瞧著可愛，於是就收養了這狸奴，它全身漆黑如煤炭，遂取名小煤，單洛那時還一直吐槽她的取名品味，現在也習慣了，只是沒想到這狸奴竟也是個難伺候的，只吃人吃的食物。

但畢竟養了這麼久，多多少少還是有點感情。

以前小煤也不是沒消失過，只是到了飯點一般都會回來，可這飯涼了這麼久，屬實不應該。

她掏出一張符，喃喃道：「反正天帝他老人家也不在，應該不會怪罪於我吧。」

她又念了什麼，那張符應聲消失，隨後眼前出現了一人一狸奴。

單洛和小煤。

這符是她當初下來的時候胡亂攜來的，本以為沒什麼用，竟會在此處派上了用場。

這符可以製造很小的幻境，還原不久前發生的事，不能觸摸不能聞聲，只能看，發生什麼也全憑自己判斷，甚至都不能斷定具體時間。

果然還是天眼好用。她內心不禁誹腹道。

可是記錄天眼的書收在藏書閣，只有七殿和天帝有資格閱覽，就是父親也不行。

她能怎麼辦，她也很絕望。

正當她想的時候，幻境也在如約進行。

只見小煤倒在地上，像是在睡覺，又像是沒了生氣，單洛拿著那碗粥，猶豫半晌，將粥放在了地上，遂又小心翼翼地接近小煤。

他戳了幾下這隻黑狸奴，都沒有反應。

邱綾有些好奇的湊近來看，雖說不能聞聲，可也能試試讀唇。

然後，她看到那張嘴開開合合，那張總是在和她打鬧的嘴，那張總是能逗她笑也能惹她生氣的嘴，說著世間最殘酷的話語。

單洛捏著狸奴的脖子提了起來，狸奴沒有動彈，就這麼被人提走。

幻境到此結束，邱綾也愣住不動，久久無法回神。

是了，這人是在說——

「好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