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線,和線,和人
原始學院,升牌考試后第三天。
今天很難得的一件事情是,陸芽竟然起的比顧衍還要早,這在平常看來是完全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因為陸芽對於睡覺的理論就是,要睡的好,還要睡的飽。
她一般情況下是不會起的特別早的,尤其是相對於顧衍這種中老年人來說。
她今天之所以起這麼早的原因,是因為顧衍昨天回宿舍的時候,就跟她講,他明天就帶她去見能解決問題的人。
聽到關於她弟弟的事情有了轉機,陸芽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睡覺了,她只想儘快知道能解決這個問題的人是誰。
也不知道顧衍是出於惡趣味還是單純的就是不像告訴陸芽,陸芽在他耳邊嗡嗡念了好久,他都沒有說出來,一副我已經邁入了修行的世界,六根清凈,你說什麼我都聽不見的樣子。
這今天一大早,天還微微亮,陸芽就拉扯著顧衍一起走向了直升機場。
顧衍前幾天已經從校長哪裡搞到了許可權,現在只需要一位會開直升機的駕駛員就行了,而這個人毫無疑問的會是陸芽。
不過,開直升機就開唄,這又不是什麼大事,陸芽更關心的事情是,她能不能快速的見到那位能解決他弟弟問題的神仙。
顧衍一路上還是賣著關子,直升機晃晃悠悠的從元始學院幻陣當中開出,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什麼阻礙,也不知道是「鋼鐵意志」對於這裡的關注不足,還是說單純只是校長對於元始學院守衛力量的自信。
顧衍還是出於保險起見,給整架直升機掛了一個隱匿術在上面,這不僅是防止那些妖族來跟蹤,更重要的事情是要讓下面的這些普通人不要觀察到這輛直升機的行動,不必要的關注會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直升機越過山川,越過河流,在雲層之下慢慢開著,顧衍看著導航,指揮著陸芽飛行的方向,直升機慢慢的停靠在了U市旁邊的郊區草地上面,這草地的周圍都沒有人煙,連道路也很少,不太會有人注意到這一輛直升機的落下。
顧衍叫陸芽在直升機上面等待一會,他要找的人已經早早的來到了這郊區旁邊的一棵樹邊等待著他們的來臨。
那個人靠在大樹邊上,還給自己戴了一個針織的黑色帽子,一個口罩,一個墨鏡,穿著一身緊緻的服裝,活像一個剛剛才從警匪片裡面跑出來的嫌疑人。
「你幹嘛啊,這又不是去......」顧衍走過去,他都有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那人摘下了墨鏡,來人正是張極一,「這我哪知道你們要我來幹嘛,小心點總是沒錯的。」
「來吧,上直升機,事情可以慢慢講。」
「你們這.....直升機都......」張極一有一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什麼叫有背景啊,這就叫有背景。」顧衍做了一個跟我走的手勢。
張極一跟隨著顧衍上了直升機,顧衍在來這裡之前就給他打了電話,讓他到這邊的一棵大樹後面等待,直升機在天上開了幾個小時,到的時候都快臨近中午了,張極一自然早就到這裡等待了。
他看著顧衍在手機里說的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頓時覺得應該不是什麼正常的樣子,所以張極一出門的時候,特意換了一身行頭,他可是一個老實巴交的新時代青年,怎麼能因為幹這種事情而拋頭露面。
上了直升機之後,第一次坐直升機的張極一在機艙裡面看來看去,他之前就很喜歡這種機械的東西,現在有了這樣的機會,他得抓住機會好好看看。
看了一小會,過了好奇的勁頭,張極一便在艙內找了一個位置坐下,顧衍坐到了他的旁邊。
「這一次找你來,主要是想讓你幫我做一件事情。」
「你說。」張極一道。
「我需要借用你的能力,殺死一個東西。」
「啊,不會吧,殺人犯法的。」張極一看著顧衍,眼中神光明滅不定。
「誰叫你殺人,想什麼呢,就是打碎一塊石頭。」
「打石頭就打石頭唄,非要說的那麼恐怖,你不要嚇人啊。」張極一這才放下心來。
直升機踏上返航的路程,再次穿越幻陣,來到了元始學院內。
隨後顧衍馬不停蹄的就帶著張極一奔向河邊,那塊石頭在那裡等待著張極一的到來,它這茫然的一生,或許都在等待著這一刻。
張極一經歷了幾個小時的奔波,他終於看到了這塊石頭,這塊如同一個小山丘般大小的石頭。
石頭黝黑而龐大的軀體,自帶著一股撲面而來的宏大氣息,讓張極一不自覺的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與卑微。
「你要我打破的這塊石頭,就是這塊?」張極一的話語裡面都帶著遲疑。
「是啊。」顧衍認真的點了點頭。
「........」
張極一若有其事地繞著石頭走了一圈,然後他看了看周圍的河流,這個學院裡面奇怪的建築,他想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自己究竟該如何對這塊石頭下手呢?
就算自己能打穿這塊石頭的一部分,但要完全打碎也是不可能的啊,再說這小山一般的石頭,破碎後會帶來什麼後果,他也說不好。
所以現在的張極一心頭其實是有些遲疑的,他不太好下手,也不太敢下手。
陸芽也看著遲疑的張極一,她倒沒有懷疑他能不能做到這件事,既然顧衍找他來,那他自然就有他的手段,這沒有什麼好質疑的,再說了,陸芽現在除了相信張極一之外,也沒有其他的辦法了。
她此時只是有點覺得,張極一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題,需要一些幫助。
「他需要幫忙嗎?」陸芽詢問著顧衍。
「相信他吧。」
顧衍說完這句話之後,陸芽便不再多嘴,只是靜靜的看著。
張極一此時雖然對於自己要怎麼做有些迷茫,但是他知道要打碎這塊石頭,只能靠自己,只能靠自己的拳頭,其他人對於自己並不能帶來任何實質性的幫助。
顧衍找他來,也是因為他的拳頭,能穿越一切的阻礙,直達本質的特性,顧衍一定是無計可施了,才會找上自己,張極一也很清楚這一點。
他莫名的覺得自己的身上有了一定的責任感,在來的路上,陸芽已經跟他講過了她弟弟的事情,具體的情況,張極一也是聽得雲里霧裡的,什麼愧疚啊,什麼永遠見不到之類的,他也不太懂這之中的內情,也不好做什麼評價。
但從陸芽的話語中,他領悟了一件事情,這對於他就足夠了。
那件事就是,打碎眼前這塊石頭,就能拯救一些東西,就能挽回一些會永遠失去的遺憾。
只要打碎......就行了。
張極一腦中的想法突然變得純粹起來。
他對著眼前高高黑色石頭,面對著這無比堅硬,足以抵擋時間的建議衍使,他再也不猶豫,揮出了他的拳頭。
絕對的穿透之力,在他拳頭的表面開始浮現,張極一第一次感覺到了某種遲滯的感覺,就好像自己的拳頭一拳拍打進了一團水液當中。
不過,水,依舊是能被輕易穿透的東西。
他成功的穿越了時間都無法穿越的障壁。
石靈的永生在這一刻.......結束了。
張極一的耳畔突然間響起了一聲久遠的呼喊的,像是最深的地獄之底,對大地的吼聲。
「謝謝......」它的聲音宏大而細微,卻福至心靈。
石頭,如山丘般大小的黑石,從這一刻開始崩解,開始撕裂,一塊一塊的小石頭被分解,隨後被再次分解,就好像被最精妙的切割機,一刀刀的切割著。
巨大的黑石被切分的越來越小,越來越難以聚合起來,最後它成為了粉末,成為了這天地間最微小粒子,它復歸了元氣海洋,它也復歸了這世界的物質力場,它的一切不合理,絕對性,都重新成為這天地的營養。
在這一天,它感受到了時間,它也迎來了自己的......死亡。
張極一抬頭望著灑滿天空的黑色粉末,那散入世界裡面的微小粒子,他突然之間覺得這石頭裡面藏著一個生命,一個渴望著未來的生命。
他從這些散落粉末中,感受到了的莫大的歡喜,那種歡喜,現在的他還難以理解,那是超越生死的大悲歡,那是永生之外的,名為自由的新天地。
顧衍也看著這一幕,他沒有發言,他早就明白了這一幕的意義,但真正的見證了這一刻,他還是覺得有些震撼。
人生五十年,與天地長久相較,如夢又似幻;一度得生者,豈有不滅者乎?
人是幸運的,人輕易的獲得了石靈追逐了無數個永生的輪迴,都無法得到的東西。
死亡!
那個永久的封印在石頭裡面的靈魂,它們見證著永恆,經歷著永恆,最終成為了永恆。
它們所追求的,不過是死亡而已。
或者是這樣的一種說法,石靈的一生.......就是為了死亡。
「你弟弟,應該已經沒事了。」顧衍轉身對陸芽說道。
「這就沒事了,是不是太簡單了......」
「你覺得簡單,是因為有那個男人的原因,沒有他,我們任何人都解不了,這虛幻與真實的......永生。」
陸芽看向那邊的那個看著漫天飛舞的石頭的青年,「他叫什麼名字。」
「張極一。」顧衍如是的說道。
陸芽在心頭默念了這個名字幾遍,她認真的記住了這個名字。
這是救了她弟弟的人。
不過,張極一併沒有覺得自己做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他看完這一整個的如同小山丘般的石頭化為粉塵,消散在這天地之間,他看著它一步步的走向最終的滅亡,他沉默的站在那裡許久。
直到顧衍來拉他,顧衍一臉沒正形的跟他笑著,說是這學校裡面的伙食不錯,他再叫上白清朗,他們三個也好久沒見了,一起好好的搓一頓,張極一也收拾好心情,臉上露出輕鬆的笑臉,跟著顧衍一起,就往食堂方向而去。
陸芽要去找她的弟弟,陸澄現在正和白清朗在一起,他那個樣子也沒辦法去上課,顧衍讓她順便把白清朗叫到食堂。
這個世界上人們總會有相遇,也總會有離別,久別重逢大概就是心心相惜的兩個人,最為開心的時刻。
這時候早已過了中午,今天的太陽不是很想出來露頭,陰風陣陣,烏雲密布在天上,彷彿隨時都有一場暴雨將要下起來。
顧衍和張極一相伴著走過落葉紛飛的小道,幾個月不見,他們好像有很多的話題可以聊,包括張極一的工作,包括他的未來,包括這個世界究竟會變成什麼模樣。
這些都是很值得聊的話題,因為張極一終究會走上那個舞台,那個傲視群雄,獨戰萬古的世界當中,他天生就應該是那樣的人,這不會因為他在現在的時間裡,是低谷,還是高峰而改變。
顧衍對於張極一,對於白清朗,他最開始只是出於一種打好關係,甚至於還有一點抱大腿的利用心思,這些小心思是人都會有,但是很多東西會在人與人的相處當中,自然的出現。
包括信任,也包括託付與承諾,顧衍逐漸在相處中看清楚了這些位於天穹之上的人們,這些現在還年輕的人們,他們的心究竟是怎樣的。
顧衍和張極一在食堂裡面坐下,沒過一會,白清朗就跑了過來,他應該是從陸芽那裡得到的消息,一下課他就往這食堂跑。
他端了一盤食物坐在顧衍和張極一的對面,邊坐下,邊問候道。
「好久不見,張極一。」
「也才兩三個月吧,你別說的那麼生離死別的。」張極一笑了笑。
「我是真的差不多要生離死別了。」
「你怎麼了?」
「我打架打輸了,我快自閉了。」白清朗在哪裡一個勁的抱怨。
「別自閉了,打不過就打不過,接受就好了。」顧衍開始日常的陰陽怪氣。
「輸了就輸了,你自閉幹嘛。」張極一表示不理解。
然後白清朗就開始訴他萬分努力,祭出了驚天地涕鬼神的一劍,那是風雲變色,山河搖拽,可是那李仁念就是輕輕一擋,就把他那無雙的神劍,給擋了去,隨後李仁念他一提手,就把他給扔下了台。
顧衍聽得直想笑,差點就說漏了嘴,他真的覺得藏著這個秘密也太有趣了,什麼時候見過白清朗受過這種折磨啊,這種絕世的天才,哈哈哈哈。
張極一卻是一臉認真的聽著白清朗的講訴,他甚至還在幫白清朗分析戰術,張極一對於戰鬥天生就有他的敏感度,他讓白清朗仔細地講了一遍他是怎樣輸的,然後張極一通過他的一些思考,給白清朗講了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
包括李仁念為什麼不會受傷,他是否存在隱藏實力等等的問題,張極一都一一提了出來,並且詢問白清朗加以分析。
他的分析在顧衍看來,很多都不符合修行者戰鬥的規則,很多也只是屬於他基於一些動漫啊遊戲的推測,但是僅從白清朗的透露出來的一點點信息當中,就能看出這麼多的東西,這個男人那與生俱來的戰鬥天賦,真是讓人羨慕。
白清朗也沒想到,打個架還有這麼多門門道道,還要算計人家的心理,測算對面的失誤,還有一些招式上的博弈,聽完張極一的分析,他頓時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憨太直了,所以才在跟李仁念的戰鬥中屢屢吃虧。
不是我方不努力,奈何敵方太狡猾。
吃完中午飯之後,三個男人就在校園裡面晃蕩了一圈,這期間他們依舊聊著聊不完的話題,直到陰沉沉的天慢慢變得明亮起來,整個大地上都開始出現明媚的光芒,被風吹過的葉子無力的在道路邊顫動。
陸芽在天台上找到了她的弟弟,陸澄在那裡迎著風,看著遠方暗沉沉的天空。
「你在這裡幹嘛。」陸芽走過去問道,她本想找一個好一點的話題了,但她努力了,卻沒有找到。
三個陸澄此時已經變為了一個,他整個人不再析出虛幻的迷障,復歸了真實。
「我在等你啊。」陸澄這樣講道。
陸芽嘟囔著嘴,坐到了他的旁邊,「你不是不想見我嗎?」
「我只是害怕你而已。」陸澄的聲音很微弱,是那種不由自主地微弱。
「那你要多久,才能變得不害怕我呢?」
「我需要時間。」陸澄沒有說一個具體的時間。
陸芽望著天上開始散去的陰霾,她想到了自己因為心中莫名的愧疚,輾轉反側了不知多久的夜,她似是感嘆般的講道。
「我給你時間。」
陸澄沒有說謝謝,他只是和陸芽一起看向陰雲離去的天空。
太陽正衝破雲層的束縛,將它的光明普照四方。
那光明溫暖,照著陸芽和陸澄的臉。
他們之間,糾纏了好久的線,好像變得清晰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