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生存從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元始學院,第二天。
陸芽今天終於睡了一個好覺,所以她現在睡得很沉,如果不是顧衍去叫醒她的話,她還能睡得更久。
美容覺被吵醒的陸芽,很明顯的有了一點起床氣,她迷迷糊糊的眼睛看著顧衍,語氣並不是很好。
「你幹嘛。」
「昨天晚上不是說好的,早上帶你出去換個心情嗎?」顧衍此時正在刷牙。
「我想睡覺。」陸芽又閉上了眼。
「那你睡吧,我出門了,睡醒了來河邊找我。」
「恩,恩~~~~」
顧衍走出門去,此時空氣清新,陽光燦爛,他的心情也變得美麗了許多。
早晨的元始學院裡面,並沒有太多來來往往的人,各個道路都顯得異常的空曠,顧衍依照慣例,走過一條落葉紛飛的小道,來到了食堂。
在食堂美美的吃完一碗粥配上一疊小白菜的早餐之後,顧衍開始散步似地往河邊走,走過河邊的大黑石頭,他便看見了河岸邊的白清朗。
不過讓顧衍詫異的是,在白清朗的身邊,還坐著三個人,這三人穿著一模一樣的睡衣,梳著一模一樣的頭型,身形都是一模一樣的瘦削,看著就像剛剛從床上給擰下來的人一樣。
顧衍在這四個人的背後叫了一聲,「白清朗。」
白清朗回頭,而他身旁的三個「人」也同時回頭,那場面連顧衍都心頭跳了跳,三張一模一樣的臉同時映在了他的眼前。
顧衍第一時間打開了靈視,然後他發現了一些極其詭異的元氣線條組合。
「他是誰啊?」顧衍意識到了這三個人應該是一個人。
「陸澄。」白清朗直接回答道。
「他就是陸澄?」顧衍的聲音當中明顯帶著一點訝異。
(看來這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原本真的以為,只是陸澄想要躲著陸芽,而陸澄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能防止被陸芽抓住,或者他剛好學過一些隱匿的法術,這在元始學院當中,也不是特別難以出現的事情。
可是現在看來,這情況想的要比他嚴重太多了,他的臉色開始變得凝重,他覺得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太過於相信自己記憶的錯誤。
在他的記憶當中,這半年的時間內,元始學院風平浪靜,沒有半點事端,就像歷史話本里一句話帶過的半年一樣。
顧衍在來到這裡之後,就更加感受到了這種風平浪靜的安定,外有現階段幾乎不存在可能的幻陣守護,內有校長這樣的半步丹嬰的老妖怪坐鎮,這要想出點什麼事,還真挺難的。
但是詭異的事情就擺在顧衍的眼前,這樣他不得不重新思考,是不是哪裡出了問題。
「他昨天晚上變成了現在這樣,據說幾天前就有一些預兆出現他的身上了。」白清朗在旁邊解釋道。
「我知道了,他變成的原因是什麼?」顧衍繼續詢問道。
「他說......」白清朗在這頓了頓,看向身後的石頭,「是因為這塊石頭。」
「石頭?」顧衍回頭看,臉上的疑惑之色更濃。
這和石頭又有什麼關係?聯繫的點在哪裡呢?
石靈這種生物,不應該和人產生聯繫啊,他們永生不死,並且擁有著最可怕的硬度和最輕的質量,這種生物無法破壞,無法殺死,甚至連移動它們,都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
這種生物和這個現實世界的聯繫,被冥冥之中的造物主降到了最低,這就是永生的代價,它們必須維持一種自身的完全穩定態,因為任何與外界的聯繫,都是對於自身穩定狀態的一種干涉,一種改變。
變化意味著會在時間當中,逐漸喪失些什麼,這種喪失是不逆的,而在人的身上,這種喪失的體現,就是衰老。
那麼,不與世界產生聯繫的石靈,究竟是怎樣和陸澄產生了聯繫呢?這種聯繫又是如何導致陸澄變成了現在這樣呢?
顧衍需要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他知道,問題應該是出在陸澄自己的身上,他的身上一定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值得注意。
他蹲下了身體,他安撫著陸澄的情緒。
「接下來需要你的配合。」顧衍引導著陸澄閉上雙眼。
顧衍的手放在他的頭頂,他觸摸著他堅硬的頭骨,給他釋放了一個寧靜術。
陸澄感覺自己的大腦開始放空,開始在黑暗且無岸的深空裡面漂浮,他的周圍是亮點,那些亮點是遠方的星辰。
他開始看到自己的模樣,而那個腦中的自己也在看著他。
顧衍在觸摸陸澄的第一時間,他就開始探知他的靈根,作為靈魂的根源,靈根能暴露出來一個人的很多東西。
為了保證他能夠看得更加清晰,所以他現在靠的近了些,這樣元神的切入會更加緊密。
在虛無的靈魂之間,顧衍看到陸澄的靈根,他的眉頭一皺,他發現這靈根和正常人的不太一樣,或者說跟所有人都不太一樣。
這種不一樣不是像白清朗的道根一樣,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顧衍估摸著這靈根的出現不是什麼好事情。
陸澄的靈根......是扭曲的。
是一團縫合起來的不明物體,顧衍仔細的查看,發現這些不明物體,像是人的四肢被攪成了一團,糅合過後,形成的樣子。
顧衍仔細地繼續看下去,他想要看到這四肢上面的細節之處,他發現這四肢很細膩,並且還富有一定的稚嫩感覺......
他的心頭一震。
(這是嬰兒的手臂!!)
顧衍的腦子裡面嗡嗡作響,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扭曲入侵?邪神附體?
顧衍沒有言語,浪潮未起,現在這個世界還沒有那麼詭異,他冷靜下來,繼續往陸澄靈魂的更深處看去,那更深處是他的一些更為深層次的信息存留地,那裡或許會有一些線索提供給顧衍。
穿越意識海,來到靈魂的深處,這裡是一個人存在本身的內核,是一個人在這個世界當中的刻痕,照理說這裡就算不是豐富多彩,也應該存在著某些東西才對。
但是顧衍在陸澄的靈魂深處,只看到了空......
絕對的空!
(為什麼是空的?)
顧衍的腦中一時間也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他的神思從陸澄的靈魂當中退了出來,開始轉身看向身後的大黑石頭。
石靈又有什麼問題呢?
顧衍正在思考的時候,卻看見一個身影逐漸出現在河岸邊的小道上,那個身影苗條婀娜,長發垂下,被風兒吹拂的輕輕飄起。
顧衍扶了扶頭,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緣起緣滅皆是天數啊,那來到河邊的人,正是陸芽。
在顧衍看到陸芽的時候,陸芽也同時看到了他,她心情異常好的向著顧衍走去,這早晨的空氣讓她神清氣爽,河邊的風景也很美,樹葉飄飄,水波溫柔。
「嘿,顧衍,河邊有什麼好玩的嗎?」陸芽若無其事的問道。
「玩?」顧衍想要回頭去看陸澄,但又不好扭頭過去,「玩什麼啊?」
「不是你叫我來河邊找你的嗎?」陸芽疑惑的講道。
「我跟你說個事。」顧衍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什麼事?」
「關於你弟弟......」
陸芽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他怎麼了。」
「你自己看吧?」顧衍指了指身後,那裡是白清朗和陸澄所在的地方。
陸芽向著那個方向看了過去,她仔細地掃視了一遍那裡,卻沒有任何地發現,那裡只是站著一個背著劍的少年,他的身後是碎石灘,碎石灘後面是廣大的河流。
除此之外,空無一人。
「你要我看什麼?」
「你弟弟......」
「我看不見啊,他在哪。」陸芽開始旋轉身體,看向四周,像一隻被風吹起來,脫了線的風箏。
顧衍剛開始還沒多想,「他不就在哪嗎?白清朗旁邊。」
順著顧衍指的方向,陸芽再次看了過去,除了空曠的世界,再無任何其他人了。
「沒人啊.......你別玩了。」陸芽的表情迅速的焉了下去。
「你真的看不見?」顧衍看著她。
「看不見......」
她看不見陸澄,但陸澄卻看得見她,陸澄曾經想要逃離她,逃得遠遠的,讓她再也找不到,現在這個願望,他在某種意義上已經實現了,她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突然感覺到有些悲傷,尤其是看到她那張迷茫的臉龐,但他沒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他覺得哪怕自己痛苦一些,這樣也好。
「她看不見的。」陸澄突然出聲講道。
「為什麼?」顧衍對著身後回應。
「大概是因為我的願望吧。」陸澄低沉的講道。
「你的願望?」
「對啊,我希望她不要再見到我,這大概是願望的功效吧。」
顧衍本來還想略微思索一下,這件事情就究竟和願望有沒有關係,但是就在這時候,陸芽察覺到了他的異常。
「你剛才說什麼,誰的願望,你在跟誰說話?」
陸芽跑到了顧衍的身後瞧看,她的心頭越來越慌亂,好像她就是這世界當中唯一被遺棄的人一般,顧衍在跟誰講著她聽不懂的話,而她卻一點也不明白他在跟誰講。
白清朗讓開了身位,他看著突然闖進來的陸芽,他還不知道眼前的人就是陸澄的姐姐,就算兩人的名字有些相像,但他也不能確定,於是他禮貌的詢問了一聲。
「你在找什麼。」
「我找。」陸芽一愣,「我弟弟啊。」
「你弟弟叫什麼啊。」
陸芽抬起頭,呆愣的看了白清朗一眼,「陸澄。」
「他就在這兒啊!「白清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你們真是一家人啊,於是他指了指自己的身旁。
陸芽向著他的身旁看去,此時他離那裡的距離只有一米,但這短短的一米,卻超越了天與地的距離,是飛鳥與魚隔著的那一片水面,是生與死前面的那道牆。
此時河面上的風又颳了起來,刮的河面上水波蕩漾,波紋一圈圈的流浪,水下的魚兒們吐出泡泡,幻陣虛假的天空上面,太陽的光線刺破白雲,映照下來,波紋上滿是粼粼的微光,晃的陸芽的眼都有些花了。
她不可思議的看著白清朗,她問,「他究竟在哪。」
白清朗這時候也注意到了眼前陸芽的異常,他試探性的看了一眼顧衍的方向,想要像他尋求一個答案。
顧衍伸出一隻手,做出了一個請你告訴她的手勢。
白清朗心神領會,他蹲下身子,開始在陸芽的眼前,描繪陸澄的形狀,他的手順著其中一個陸澄的身體邊緣開始描繪,他想讓陸芽清楚的知道,這裡確確實實的站著一個人,一個不會憑空消失的大活人。
陸澄沒有反抗,沒有逃離,因為他知道再這樣做,也毫無意義了,很可能他過不了多久,就會完全消失了,再也不存在,所有人都看不見他,他的心裡有過這樣的推測,但現在這樣的推測卻越來越強烈,強烈到立馬就好像要跳脫出來。
而陸芽的突然到來,就好像是命運的軌跡刻意的劃了一條線到達這裡,這是給他的葬禮,葬禮總要有親朋好友,或者是一些重要的人來參加嘛,他的心情有些失落,但談不上悲傷,只是覺得有些可惜。
「你說他在這。」陸芽小聲的講道,她不敢說話大聲。
「沒錯。」白清朗也不知道眼前的情況該怎麼處理。
這不是說直來直往的戰鬥,橫著出去,站著的繼續,這是很複雜的情感聯繫,他曾經有過這樣的聯繫,他覺得自己沒有處理好,到現在,他就更不知道怎麼處理了。
「陸澄,你說話呀,你讓我聽聽啊。」陸芽走到那前面蹲下,他的臉上已經開始出現淚花,但她堅強的沒有讓這眼淚掉下來。
陸澄和陸芽的臉貼的很近,陸澄甚至可以看得見她眼睛中河流的倒影,但是她的眼中沒有他,在她的世界裡面,或許以後都不會有他,這是一場漸行漸遠的路程。
陸澄只是望著陸芽,他沒有說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要說些什麼好,他無奈的嘆氣,最後只講道一句。
「再見了,陸芽。」
顧衍真是不知道該怎樣去形容這樣子的情形,但他知道他應該做些什麼,眼前的局面並不是無法解決的局面,還沒有絕望到那樣子的程度,骨子裡顧衍很害怕那種充滿絕望性的東西,因為他曾經體驗過,所以他一想到那東西,他的本能就要求他阻止。
他走到陸芽旁邊,蹲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還有辦法的。」
陸芽回頭看向她,她的雙眼已經變得霧蒙蒙的,像是有一場暴雨在她的心頭醞釀。
「來講講吧,講講你對於陸澄的了解有多少。」
「恩。」陸芽沒有問為什麼,只是輕聲的答了一句恩。
隨後她便開始講訴起了關於陸澄的事情。
「陸澄跟我是......雙胞胎。」陸芽的第一句話就讓白清朗的心頭抖了一抖。
隨後她繼續講道,陸澄生下來的時候,就很瘦弱,瘦弱的兩隻手平放著,都能把他拖得住,而那陸芽剛出生的時候,卻不一樣,她健康,明亮,眼睛也很好看,一出生就會哇哇的哭鬧,就好像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面的天使一般。
之後,兩人的發展,也正像童話里的天使與惡魔一樣,越拉越遠,就好像天與地的差距,陸芽學什麼東西都很快,並且皮膚也長得好,可以說是吹彈可破,很多親戚朋友都喜歡摸她的小臉蛋,還喜歡抱著她到處玩。
可是陸澄卻不一樣,陸澄從一出生,就是一個被忽視的存在,她又矮又瘦,長到三五歲的時候,還活像一個難民兒童一樣,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塊肉,皮著骨頭,就活像一隻瘦皮猴一樣,雖然父母們還是一樣愛著他,但是周圍人異樣的眼光總是免不了的。
尤其是到了幼兒園,甚至於小學的時候,這種差距被愈發的凸顯出來,長得好看,又聰明的陸芽,到那裡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所有人都喜歡他,陸澄就連待在陸芽旁邊,都會被質疑合理性。
陸芽總是不厭其煩地跟同學解釋,跟老師解釋,跟所有看不上陸澄的人解釋,這是我的弟弟,和我同時出生的弟弟,可是卻很少有人相信,他們甚至覺得,要不是他和陸芽是雙胞胎出生,陸澄一定是陸芽他爸爸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野種。
惡意,這種東西就是如此的直接而純粹,當你瘦弱,醜陋,矮小,蠢笨,惡意就會不自主地湧向你,沒有人會關注你是怎麼想的,因為大多數人都不能超越本能所帶來的情感,本能要他趨利避害,所以他們對於醜陋噁心之物,便本能的討厭。
面對周圍人不自主地惡意,面對這個不歡迎他的這個世界,如果沒有一幫愛他的家人,陸澄估計自己早就活不下去,畢竟他是天生的壞種,天生就不該出現這樣美麗的世界裡面,尤其是還和他姐姐這樣人一同出生。
這是對於這個世界合理性的一種諷刺嗎?
陸澄常常這樣詰問自己。
後來,陸芽的學歷越來越高,她那天生的智慧,讓她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是如魚得水,沒有半點的阻礙,她十四歲的時候就上了大學,三個月就完全學會的飛機駕駛,此外還有古武術學習等等之類的知識,她在十八歲之前都完成了學習。
她是一個天才,一個在這個世界裡面,本就該站在穹蒼之上的真正的天才。
而陸澄就是她的對比物,這種對比的差距,讓陸澄一度以為人和螞蟻的差距,也就不過如此了,陸澄曾經想過追趕,因為他和陸芽接受的是一樣的教育,包括在夏威夷學直升機,跟爺爺學習古武術之類的東西。
可是他無論怎樣努力,他都無法追上陸芽的一星半爪,他逐漸失落,否認自己,自卑,他覺得自己是個真正的廢物。
為什麼呢?為什麼要把我生下來呢?
這是陸澄的疑問,所以他開始逃離,他去到了公立的學校,他去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那裡充斥平凡,還有比他更平凡的人,他在那裡找到了安全感。
可是陸芽還是找到了他,如影隨形。
「你為什麼非要找到他呢?」顧衍聽完了整個故事之後,問出了自己的疑問。
「因為......我很愧疚。」陸芽抿了抿嘴唇。
陸澄此時卻情緒激動了起來,他對著陸芽講道,「我真是害怕死了你的愧疚。」
陸芽卻沒有聽到他的呼聲,飛在天上鳥兒,怎麼會聽見沉於深海的魚那無助的呼吸聲呢?太陽才是它們的伴侶,那高高穹蒼,給予了他們無限的浩大世界。
「他說,他害怕極了,你的愧疚。」顧衍將他的話複述了一遍。
「可是我總要補償他的吧。」
陸澄的嘴角咧起,臉色更加的難看且蒼白,「還不夠嗎?陸芽。」
「講講吧,為什麼你要補償他?」顧衍繼續詢問。
「因為我是把陸澄變成這樣的兇手。」陸芽哭了起來,涕不成聲,顧衍把手放在她的肩上,輕拍了幾下,他暗中給了上了一道平靜術,這雖然不能讓她馬上平復情緒,卻能讓她的痛苦對她身體造成的傷害少一點。
陸芽無助的哭了一小會,場面變得有些尷尬,隨後她抹了抹眼淚,就好像一個女戰士一樣,站起了身來,迎著太陽,沖向河岸。
「顧衍,你不是問過我,我的能力是什麼嗎?」她的話裡帶著哭腔,她的眼逆著太陽的光,眼裡的淚花反射著陽光,像是最閃耀的寶石。
「恩。」顧衍低沉的回應。
陸芽將手伸進河裡,然後她的手慢慢的舉起,水流開始順著她手的方向開始升起,開始向她舉起的手流動,她的身體開始泛起水花,水花開始蕩漾,炸裂,在她的身體各處,就好像她是這水的寵兒。
然後陸芽將手握拳,剛剛舉起,隨後雙手在自己的頭頂張開,就好像給她自己放了一個大大的煙花,水流從她的雙手中又重新釋放了出來,好像一場烏雲驟起,暴雨稀里嘩啦的就在她的頭頂下了起來。
「吸收......和釋放。」顧衍迅速做出了判斷。
這就是陸芽的能力。
陸芽的頭髮被水打濕,她的眉梢都沾有點點的水花,她的整張臉都變得濕漉漉的,但這樣,她臉上哭過的淚痕就被完全掩蓋住了,好像她從未哭過一般。
「這就是我的能力,就是因為這個能力,才讓陸澄變成了這樣。」陸芽自河邊向上走,閃爍著金光的河面,成為了她的背景。
顧衍立馬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她是說她還是胎兒的時候,她就利用這個能力吸收了陸澄的養分,隨後又把自身的雜質釋放給了陸澄吸收,這樣此消彼長下去,陸澄所獲得的能量,將會被無限制的削減,僅僅夠維持他基本的生存所需。
這也是陸澄在出生之後,為什麼變得瘦弱,矮小的原因,因為他.......先天不足。
(但是陸芽和陸澄出生的時候,還沒有元氣復甦啊!她的能力又是如何得到的呢?)
一般來說,能力的激發必須通過元氣海洋的滋養,才會讓人靈魂當中的某種東西得以迸發出來,得以與現實交織,甚至於扭曲現實,這樣才能產生能力。
顧衍在心頭默默的盤算,他還沒有想清楚這其中的道理,但突然他的腦子裡面一陣靈光閃現,他想到了問題的關鍵。
先天之氣!
胎兒在母體內部的時候,常懷一口先天之氣不滅,這也是靈魂得以誕生的元氣載體,先天之氣會在靈魂誕生之後,完全的消缺,因為現實中的信息流在嬰兒睜眼的那一刻灌注進了嬰兒的腦海裡面。
靈魂也隨著外界的干涉,開始融入這個世界,而那口先天之氣,也因為這個末法世界的原因,消失不見,難以連通海洋或河流的水,只是一灘死水而已。
顧衍對陸芽和陸澄的情況做出了一定的推理,他估摸著是陸芽出生的那一口先天之氣太強,強到激發了他的能力,強到要她本能的去攝取屬於陸澄的養分。
這也是陸芽說的,是她害了陸澄,她害陸澄一生受盡他人的白眼,她對於這一點萬分的愧疚,她想要補償陸澄。
這也是她為什麼那麼執著的想要尋找陸澄的原因,一個心懷愧疚的人,一個對於愧疚足夠敏感的人,你要是讓她心中有愧,就是要她背負一身的詛咒。
陸芽愧疚的心,急需要做些什麼來填補。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這個消息的。」顧衍這樣問道。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了,可是一直不敢確定。」陸芽依舊站在白清朗的旁邊,她知道陸澄在那裡,雖然她看不見,但這樣多少能讓她的心情好一點。
「你講的事情讓我得到了一些線索,但是還不夠,我需要更明確一些的東西。」
現有的信息推理出來的結果只能是這樣,但是顧衍還是不放心,他的心頭一直環繞著陸澄的那個扭曲的靈根,那些嬰兒的肢體。
那些東西是什麼?
是陸芽在吸收陸澄營養的時候,將他的靈根吸收到扭曲成形的嗎?還是說......
顧衍走到陸芽的身旁,他握住她的手腕,他再一次看了看她的靈根,雖然他之前已經看過了,發現她的靈根只是雜亂無章的雜靈根,他也就沒再關注。
他這一次再看,是想要看到更多的細節。
顧衍沉下心來,仔細地從這些紛亂地靈魂線條當中,找尋出他想要的答案。
最後,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東西,一個被撕扯掉的......嬰兒肢體。
那個肢體上面雖然只剩下半個手掌,但是他還是敏銳的觀察到了,但是這個手掌,和陸澄靈根里的那些東西,是一樣的嗎?
顧衍不知道,但顧衍感覺這當中一定有什麼東西在串聯著這一切,他只是隱隱約約的感覺不是很好。
「我需要靜一靜,想一想,你們能先離開這裡嗎?」顧衍突然講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顧衍,你究竟有什麼想法,你說啊。」陸芽很著急,她不知道顧衍為什麼突然說出這樣的一句話。
「走吧,我會給你答案的。」顧衍盤膝靜坐,面對著潺潺的河流,他開始聽風聲水聲。
陸芽不忿的離去了,隨之離去的還有陸澄和白清朗,陸芽在路上一直不斷地詢問白清朗陸澄地位置,她這一個月以來因為自身的愧疚,消瘦了太多,整個人看起來也沒有血色似的,好像剛剛出院的病人。
眾人離去之後,顧衍獲得獨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平靜,他的元神開始在元氣海洋裡面飄蕩著,暢遊著,他開始誦念彼岸經文,發動他新獲得的彼岸經文能力,傾聽靈魂。
他要傾聽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身後的這塊大黑石頭,石靈。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聽到,那深藏在最堅硬物質裡面的聲音,但他要試一試,傾聽靈魂是需要很靜默的狀態,要深層次的進入冥想,這樣才能達到最接近靈魂的意識狀態,才能聽到最遠方的呼喊。
風兒吹拂過耳畔,水聲嘩啦,石頭縫裡的小螃蟹在搬新家,樹叢的螞蟻蓋著葉片在爬動,樹上有隻鳥兒咿咿呀呀,魚兒吐得泡泡嗚妞嗚妞,萬物都在發出屬於自己的聲響,這聲響如此的雜亂,卻如此的生機勃勃。
雜亂的聲音如同自然奏響的最深層的音樂,美感在誕生,美感在消缺,顧衍的意識深深的沉入了進去,沉入河底,與雲朵共舞,世界開始呈現新的面貌在他的眼前。
漸漸的,細微的聲音像是蛇游過樹林的稀稀疏疏的響聲,那是被蛇壓碎的樹葉破碎的聲音。
「你.......聽......」
顧衍聽到了。
「我.....看見.....你......」
顧衍也看見了他,那是一團不明的發光體,那是一個被封存在最深處的靈魂。
「答案.....是......真實.....見到了真實......」
在最深層的意識海中,顧衍的思緒傳達變得更加的緩慢。
「誰的......真實!」顧衍問。
「他.....看見了......我的真實.....」
「為什麼?」
「我....想要....交易。」
「.....死亡...」顧衍想到了交易的籌碼。
「你能......」
「告訴我..........答案。」這是顧衍的最後一個問題。
「天魔......」最後的答案只有兩個字。
一聽到這兩個字,顧衍的整個意識海都開始沸騰,他的思緒開始瘋狂的碰撞,各個念頭開始交織,他的腦海就像被炸裂開來一樣,所有的一切都連成了最終的答案。
他的元神開始從意識海裡面向上升,他整個人開始大喘氣,他捂著自己的腦袋,他感覺自己的腦袋痛的要死,他痛的在地上打滾。
這是來自靈魂深處的痛苦,這是最深最深的疼痛。
顧衍在地上滾了一會,他的意識開始慢慢的恢復,他急忙給自己拍了幾道平靜術,讓自己的大腦緩了過來,他不斷地呼吸著空氣,脹紅地臉也開始恢復正常的色彩。
那兩個字還在他的腦海裡面回蕩著,就是那樣的兩個字串聯起來了所有的謎題,顧衍的內心都在顫抖,為什麼會和那東西產生聯繫。
天魔。
魔就是魔,不是顧衍之前遇到的什麼夜魔神,羽魔神之類的,那只是人類給予源球召喚生物的一種代稱。
魔,他們在很早之前,就出現在世界各地的神話傳說當中,有惡魔,魔頭,魔鬼,等等的稱呼。
魔是一種和恐怖血腥相互聯繫的生物,他們象徵著人類不敢面對的邪惡。
天魔在魔當中,是極為高位的存在,因為他們的身上,有著和石靈的一樣某種絕對性,石靈的永生,可以看作它們對於時間的絕對性,而天魔也具有這種對於真實的......絕對性。
天魔是一種絕對虛幻的東西,他不存在於任何的物質,甚至於他沒有任何的存在,它只是作為概念,作為一段信息流,這樣的存在方式,就如同時間殺不死石靈一樣,真實的東西也殺不死天魔。
天魔作為這樣的一種存在,本該和現實毫無干係,甚至於獨立於更高的位面當中,但是可怕的點在於,天魔可以從虛幻當中,降臨現實,干涉真實,他可以把一個區域,一個人,乃至於一整個世界,都歸於最終的虛幻。
那種虛幻不是類似於無限月讀之類的永久性幻術,那種虛幻是整個人的存在都被抹去,成為虛幻的一部分,失去真實的......一部分。
顧衍想起了天魔這種可怕的東西所能帶來的一切,他望著河面上漸漸生起的一點點浪潮,他想到了那個最終的答案。
陸澄和陸芽究竟是怎樣的一種關係呢?
是一胎雙生的雙生子,是社會關係上的姐弟,還是有愧的人和被她有愧的人呢?
顧衍在心頭默念出了那個答案。
(是寄生......)
不是陸芽吸收了陸澄的營養,而是陸澄吸收了她的.....所有。
這是一種寄生的關係,因為陸澄本來就是......不存在的。
他是天魔!!!
這就是石靈給出來的答案,他說出了陸澄的身份,而顧衍在石靈說出這兩個字的那一刻就迅速明白了這一點。
天魔是虛幻的,是概念化的,在那個元氣不存的末法時代,顧衍不知道他是通過怎樣的手段進入到了人類的母體當中,甚至於參加了靈魂的誕生。
但是毫無疑問,虛幻的東西想要獲得真實,必須從真實當中,找到材料才行,從絕對的虛幻裡面誕生不了真實。
那麼材料會是誰呢?
在母親的肚子裡面的,除了陸澄,就只剩下......陸芽。
她的那一口先天之氣,實在太滿太足,她一個人都有些溢出,甚至讓她還是嬰兒的時候,就激活了能力。
天魔憑藉著陸芽這一口先天之氣而存於此世,不然他早就復歸虛空,在那無岸的世界里,無休無止的虛幻當中,繼續成為一個不知何存,不知何在的概念。
天魔終究是貪婪的,或者說是為了求得存在的.....機會。
這是沒有什麼道德準則可以講的,他對陸芽下了手,他侵吞了她的靈魂,把她肉體的一部分轉換為自己的,他吃掉了母體的基因信息,他獲得了真實的力量,他便要把這力量全部的使用出來。
那力量就是陸芽的能力.....吸收.....釋放。
誰也不知道,在母體當中的那十個月里,究竟發生了怎樣的事情,顧衍不是全知的命運之神,他也不可能知道所有的東西。
為什麼陸芽會在一個嬰兒時候供養起一隻天魔,為什麼這隻天魔在出生之後,如此的瘦弱,為什麼這隻天魔會一直無知無覺的生活了這麼多年。
在出生的那一刻,所有的謎團,都沒有了答案,那是屬於他們兩個的最初的問題。
這樣看來,雙生也罷,寄生也好。
陸芽的一切創造了陸澄的一切,陸澄或許也給予了陸芽某種東西。
這是共生。
持子之魂,與子共生!
顧衍嘴角露出輕鬆的笑容,就像這河岸的風一樣,和煦且溫暖。
他已經想到了陸澄變成這樣的理由,也想好了解決的辦法。
他最後只是感嘆了一句。
「人類,真是一種幸運到極點的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