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杜美人捻著帕子擦了擦唇邊,看著沉默的三人,桌上的氣氛實在沉悶。只是蔣貴人不屑與她們說話,孟寶林又有些謹小慎微,趙棠就更不會主動開口了。
到頭來,還是得她開口了。
於是杜美人揚起了唇角,指著一旁的趙棠,「平日里在鳳儀殿請安雖然碰過面,也沒怎麼好好認識,今日咱們幾個姊妹也正好趁著這個時候好好敘話了。」
有了杜美人開了話頭,孟寶林也笑著接話。
只是——
「確實趙采女與孟寶林應該好好認識。」
蔣貴人冷哼一聲,沒好氣地翻了一個白眼,陰陽怪氣地說道。
她對趙棠的感觀可不太好。
要知道當初幫劉婕妤固寵的那個辦法可是她想出來的,沒想到居然平白地便宜了別人。哪怕這事是劉婕妤決定的,但她心裡怎麼可能對趙棠沒有怨氣。
原本杜美人是好心介紹幾人認識,沒想到反倒被蔣貴人拿了話茬此人,不免臉上也有些掛不住。
蔣貴人此話一出,果然一時之間其餘三人都不知該說什麼了,氣氛一下子又冷了下來。
只不過她可不滿足於此,她輕哼一聲,別有深意地看向趙棠與孟桃兩人,隨後撇過了頭,看向杜美人,輕蔑地笑了聲:「與這些人為伍,杜靈兒你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突然似是想起了什麼一般,笑容加大,「也難怪了,畢竟庶出的眼界就是這般罷了。」
這一番話一連嘲諷了三人,就連杜美人臉上的神色也慢慢冷了下來。而孟寶林則是咬緊了下唇,垂著眸子,一言不發。
趙棠大抵是知道這蔣貴人為何這般針對自己,畢竟先前她在劉婕妤手下當差的時候,蔣貴人可少不了一直都往麗景殿跑。只是等到自己被冊封之後,這走動就少了。
她用餘光瞄了眼其餘兩人的臉色,俱是不太好看。孟寶林本就是出身卑微,又得罪了宜妃,平日里就連說話都要再三斟酌。而杜美人又是不善與人爭辯的性子,有礙於蔣貴人的位分比她高,自然也不敢反駁。
「蔣主子出身尊貴,自然是妾不敢企及的。」趙棠將視線投向她,一臉真摯地說道,「不過看到您屈尊與妾同坐一席,真是妾三生修來的福氣。」
原本蔣貴人聽著前面一句,還覺得這趙棠倒是個拎得清的。沒想到她后一句說出來,她的眼睛陡然瞪大,雙手撐著桌子,怒視著她。
「你!」
所幸她還記得這裡是皇後娘娘舉辦的冬至宴會,壓低了聲音,只是這個字里的濃濃怒火是在座的這三個人中都能聽出來的。
只是趙棠似乎並沒有被她那一副要吃人的模樣嚇到,只是輕輕皺起了眉頭,一臉無辜地說道:「妾說錯了什麼呢?」
那一副無辜又小心翼翼的模樣,又讓人覺得她的那句話彷彿是真的不藏什麼其他的意思的。
蔣貴人狠狠地盯著她,咬著牙說道:「好你個賤婢,只是一時承寵,就敢嘲諷起我來了!?」
那一句話似乎是從牙縫裡惡狠狠地擠出來的一樣,更何況這會兒蔣貴人的神情更是恨不得將她挫骨揚灰。
趙棠捏住了衣衽,「妾不知道您在說什麼,是妾哪裡說得不對嗎?」
而趙棠的眼睫不安地撲閃,委屈到要泫然欲泣的模樣,眼眶微紅,窈目里盈著水光,紅唇抿著。叫旁人看著,都覺得是蔣貴人哪裡欺負了她。
然而這番情景讓同樣坐在這一桌的杜美人和孟寶林皆是吃了一驚,這蔣貴人的性子本就是欺軟怕硬,只要有碰面的時候,都會被她刺上兩句。只是她們兩人的性子都不太擅長與人爭執,所以也就任憑她嘲諷了,自個兒只是權當作沒聽見。
沒想到這趙棠才冊封了一個多月罷了,就敢反過來嘲諷她。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懼蔣貴人,還是根本就沒察覺到自己那句話里對蔣貴人的嘲諷之意。
不過,事實當然是前者。
趙棠從來都不屬於任人可欺的性格,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眥睚必報。不然當初顏小儀欺負清荷那件事,她也不會記這麼久了。
看她似乎是得罪狠了蔣貴人,不過蔣貴人之前處處扒著劉婕妤。如今因著她的這件事,與劉婕妤之間有了嫌隙。
而自己現在看起來又是劉婕妤的人,她想要報復自己,也得掂量一下劉婕妤會怎麼做。
現在失去了靠山的蔣貴人,自然是不足為懼。
「你這個賤婢,竟敢不敬本主,我看你是活膩了吧!」蔣貴人的聲音稍稍拔高。
好在其餘桌只是聽見了她們這桌的動靜,但是沒有聽清她們這桌到底在爭執什麼。不過她們都紛紛停下了動作,將視線轉向了她們這桌。
只不過蔣貴人似乎還沒察覺到這個氣氛的轉變,杜美人和孟寶林明顯不知所措起來,兩人面面相覷。
趙棠微微咬著嘴唇,眼睫垂下,手指慌亂地絞著帕子,淺褐色的眸子看起來不安地轉動著,眼眶裡的淚花轉悠著,努力讓淚水不流下來。
然而看著趙棠這個姿態的蔣貴人更加怒火中燒了,這矯揉造作的模樣也不知道要做給誰看。
「那桌發生什麼了?」
這邊的動靜終於吸引了帝后們的注意,他們才剛剛商討完眾人封賞的事情。沒想到就在這個當口,就鬧出了幺蛾子。
定睛一看,便是蔣貴人那一副似是要活生生吃人的模樣,而面對她的則是一副委屈得快要哭出來的趙棠。
皇后的面色不悅,這是她親自舉辦的宴會,居然還有人在這時候爭執起來。
直到這個時候,蔣貴人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了,她僵硬地扭頭看著周圍的目光。接觸到上頭皇后不虞的視線,心中更是忐忑不安起來。懊悔的情緒才終於湧上心頭,她幹嘛要和一個賤婢起爭執,一邊拉低了自己的身份,一邊又惹得皇后不快。
「到底發生了什麼?」皇后看著一旁安靜的杜美人,又重複了一遍。
杜美人看著眾人的視線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連忙站起了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看向她們,「回皇後娘娘,妾、妾……」
杜美人支支吾吾地卻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叫人聽著沒了耐心。
然而這時蔣貴人飛快地瞟了一眼趙棠,心想著先下手為強,瞬間露出一副委屈的模樣,「回娘娘,是這趙采女對妾出言不敬。」
這話一出,頓時趙棠吸引了所有人各種探究、嘲諷、幸災樂禍的目光。不過趙棠卻下意識地抬頭,望向上頭那個人。旋即,狀似無措地看著蔣貴人,怯生生的模樣讓人難以相信蔣貴人口中那個出言不遜的人就是她。
原本明艷的桃花眼這會兒浸了水光,變得濕漉漉的,看起來像是蒙了雨露的琥珀,霧蒙蒙的。
皇后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打轉,她雖然不太熟悉這趙棠,但是這蔣貴人進宮也有半年多的時日了。
她是什麼脾性,自個兒雖然不能說是摸透了,但也算是知道個七八分,自然不會相信這一人之辭。
更何況這會兒皇上還坐在一旁看著呢,她又示意趙棠說明當時的情況。
衛煬這會兒正看著她們,除卻那些大事,後宮的事情一向是由皇後來處理,他也不會多加干涉。只不過這趙棠最近還算得他歡心,想著平日里她的那些表現,出言不敬還真不像是她會做的事。
他的食指微微抬起,墨黑的眼珠動了動,凝視著此時趙棠那雙含著水光的雙眸,眸光變深,卻沒說什麼。
趙棠耳下的翠玉銀杏葉耳環晃動著,彰顯此刻她無措的情緒。
「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只是——」
接下來她就收了聲,一臉隱忍的模樣。
「只是什麼?」祺妃接著出言問道,用和善的模樣,循循誘導著。
趙棠的聲音低了下來,卻能讓人聽得清楚:「說妾出身卑賤,不配與她同席……」
一時間,周邊妃嬪的目光微妙了起來。蔣貴人什麼性格,這半年多的相處,大家也清楚。這也確實會是蔣貴人會說出的話。
皇后聞音,揚起了黛眉,她自然也不會聽信趙棠的一言之詞,「杜美人,是這樣嗎?」
這雙方各執一詞,自然是誰都不能偏信。
杜美人為難地看了一眼兩人,蔣貴人眼中威脅的意味明顯,她咬了咬牙:「是,那時趙采女說今日難得有幸與蔣貴人同席,但是蔣貴人說趙采女是、是賤婢,只是一時承寵……」
她的話沒有說完,意味已經很明顯了。
「孟寶林,你呢?」
「……確實是這樣。」孟桃猶豫片刻后,也微微點了點頭。
沒想到這兩人敢這麼說的蔣貴人,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們。繼而拔尖了音量,慌亂地說道:「娘娘,妾沒有!她們是串通起來污衊我的!」
趙棠捏緊了手指,指尖都泛白了,似是難以忍受蔣貴人的話了,聲音都像是帶著壓抑的哭腔,「妾身人微言輕,哪裡能與其餘兩位串通此事呢?更何況平日里妾除了請安,也難以見到蔣貴人與孟寶林,怎麼會想著串通人來污衊蔣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