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黑

燈下黑

沈行之還從來沒有這麼慌過。

清早起來,齊清嵐就不見了蹤影,然而他細細一翻,就在房間地上發現了燃了一半的迷魂香,不消說,這自然是有人下手了。

可是依照齊清嵐的本事,這等宵小之輩,怎麼能動得了她?更別說在不驚動他的情況下,將人擄走?

沈行之眉心緊皺,在齊清嵐的床邊上捻起一抹細小的葉片,放在鼻下嗅了一嗅。

淡淡的甜香,聞之欲醉。

他眸色微暗,想著方才這葉片擺放的方法,按著葉梗所指的方向看了看,才道:「小二,此去西南方向,是什麼地方?」

小二一直跟在後面探頭探腦,雖不知是什麼事情,可聽見他問,忙道:「客官,這西南方向出去幾十里,便是武廣城了。不過這條路上不好走,過了臨湖,全是些密林險坡。行路的人大半繞路,多走上二三十里,去走官道。」

那便是了。

肯留線索,便大抵不會有性命之憂了。

沈行之容色淡淡,道了謝,又另給了小二銀子要了匹馬,提韁便往那臨湖方向追去。

勘勘走了兩個時辰,才繞到那湖邊,只見得水面上一片茫茫,有一隻小船黑點兒一樣飄在裡面。

「船家,可能渡河?」

他內力深厚,遠遠喊了一聲,便見那船頭的人動了動,隨即便起身撐船,可見是能渡人的。

小船雖小,來的倒是不慢。

沈行之上船便問:「船家,從這裡往前,可有什麼歇腳的所在?」

船夫裹著一身蓑衣蓑帽,靠在船頭,只是一個勁兒划船,聞言頭也不抬,擺了擺手。

沈行之嘆了口氣,站在船頭望著遠處出神。不曉得過了多久,忽然心中一陣警醒,轉頭便見那船夫從船槳中扯出一柄雪亮長劍,抬手就向他刺了過來。

這一劍來得並不算十分迅速,沈行之從容躲開,正要揉身而上,擒一個活口。這船夫卻桀桀怪笑著倒飛出去,緊接著傳來嘶啞聲音:「小丫頭是死是活,你管不管?」

小丫頭?必然說的是齊清嵐了。

沈行之跟著騰空而起,踩著岸邊尖石追了過去。

真正動起手來,沈行之才發覺,這個人身手高深莫測。且似乎也並沒有要和他真正立分高下的意思,只是且戰且退,慢慢將他引入一片亂石密林之中。

耗了多半天時間,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沈行之甚少用到兵器,他腰間纏著的軟劍,連齊清嵐都未曾見他用過。可是此刻,他追著前面人的身影,已然抽出長劍。

他等得,可齊清嵐等不得。

前面的人速度慢了些許,存心是等著他跟上來。就這樣快一陣慢一陣,等到了一處空曠地方,這人終於停住了。

「久聞沈公子大名,還請不吝賜教。」

他掀開了蓑帽,露出一張年輕的面容,只是一雙眼睛上覆著白帛。嗓子聲音嘶啞低沉,什麼都聽不出來。

「若是只求切磋,就請閣下先放了人。」

沈行之瞧不透這人的根底,更何況他遮住了眼睛,無遮心法便打了折扣。

孰料對方並沒有和他談條件的意思,亮出長劍,抬手便刺。

沈行之長劍微顫,迎了上去。

月色下劍光如水,兩個人似乎旗鼓相當,可這人猛然跳了開去。

「本來還想趁著機會,再和你好好過過招的。」這人淡淡嘆了口氣,「小師弟,你心亂了。」

「林師兄,真的是你!」

沈行之驀然喊出來。他方才就覺得此人劍招路數越打越是熟悉,沒想到,竟果然是他。

「你的眼睛......是誰傷了你?」

他一直都知道林師兄尚在人間,也知道父母當年並未曾損傷林師兄分毫。可是前一陣子,他苦苦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他蹤影,如今為什麼又突然出現?

「是我自己做的。」林相墨抬手摸了摸眼上的綢帶,「既然識人不清,要這雙眼睛還有什麼用?只是可惜,你那個師妹,我見不到,也不曉得是個什麼樣的人。」

沈行之立刻道:「師兄,她是我喜歡的人,這便夠了。」

「喜歡啊......」

林相墨冷笑著低低重複了一遍,不難聽出些嘲諷。

「小師弟,我當年也如你這般,滿心滿眼只有她。結果呢?」他轉過身來,「擄人的事情,我已經許久沒做過了。可是小師弟,為了你,師兄也願意再做一次惡人。」

「師兄,青嵐與她不同!」

對這個自小親如兄長的師兄,罵不出口,下不得手,沈行之覺得十分為難。

「不同,呵,有什麼不同?」

月色下,林相墨半仰著頭,仍能見到一道透明的淚痕自眼角處緩緩落下,他忽然笑了一聲:「小師弟,你猜,我最後一次去見她的時候,她有沒有後悔騙了我?」

沈行之緩緩放下持劍的手,半晌未言。

林相墨搖了搖頭道:「你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把握的話,是從來不肯說的。她說,時兮命兮,無力可抗,你說,她是不是後悔了?」

沈行之頓了片刻,忽而道:「後悔騙你,還是後悔愛你?」

林相墨唇邊勾出一個淺淺的笑來:「我聽說,你喜歡的姑娘學的是璇璣九策,最善揣摩人心。你連一個有些心機的普通女子都猜不透,怎麼還敢和這樣的女人在一起?」

沈行之沉默須臾,才道:「師兄,你信我。」

林相墨仰天長笑,聲音卻是十分悲涼,沈行之聽著心中生痛,正要再說什麼,林相墨忽然衣袍翩飛,劍光一閃,居然逼到了他脖頸之上!

生死之間,沈行之想都未想,傾身一側,右手長劍筆直送進了林相墨的胸口。

「師兄,你......」

直到塵埃落定,沈行之才猛然撤手,一時驚得不知說什麼才好。

「這一招,還是我教你的,你......還記得。」

林相墨嘴角蜿蜒出一道血絲,「我這一生錯的太多,師父卻不忍心殺我。」

「可是我也並沒有什麼活著的意思了。如今,就算師兄求你成全我了。」

林相墨晃了晃身子,沈行之忙一把扶住,緩緩讓他坐到地上。

「師兄還......還教過你些別的,」他聲音輕柔,「你好......好好想想,去找她吧。」

林相墨緊緊握了握他的手,又無力的緩緩鬆開。

「師兄,信......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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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她,只是命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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