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回 幕山遮
第七十三回幕山遮
然後這一年七月,蓬萊君輕車簡從,抵達成安京。
蓬萊君不欲擾民,連城都沒進,宿在城外驛館,所有來拜的人一概回絕,只馮映和葉驍聯袂到訪的時候放了進來。
這是蓬萊君第一次見馮映,俟他一走,蓬萊君若有所思地對葉驍道:「……他有些似沈令。」
葉驍呵呵一聲,說我家阿令跟他比,簡直單純天真得像個小天使一般。
蓬萊君看他一眼,「你不喜歡他。」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但是挺一言難盡的。」嘆了口氣,葉驍抬頭,看到蓬萊君拿出一個玉瓶,往他面前推了推。
他打開一看,卻是一瓶松漿。
「路上無事,北齊松子甚好,隨便做了些。」
晃晃玉瓶,葉驍面孔上露出又厭惡又懷念的神色,重新把它推了回去,「這東西我喜歡不起來。謝謝阿父了。」
蓬萊君沉默了一下,「……這東西先帝喜歡。」
「所以我不喜歡。」
松漿是先帝喜歡的食物,因為他的皇後會為他做。最開始葉驍是喜歡松漿的,因為有了松漿,那一整天先帝都不會生氣,也不會打他,可當他知道,先帝的歡喜不是為了他喜歡松漿,也不是為了這是蓬萊君做給他的,而僅僅是因為他的妻子會做給他而懷念,葉驍就再也喜歡不起來了。
他那麼喜歡的阿父,在先帝那裡,連個替身都比不上。
蓬萊君點點頭,把瓶子收回來,淡淡地道了一句,「陪我出去走走。」
兩人沒帶侍從,徒步從驛站出去。
時近黃昏,滿街歸人,戶戶炊煙裊裊,成群結隊的小孩背著簍子從田間回來,歡聲笑語地往家裡走。
葉驍一彎腰,扶起一個跑得太急的小孩,拍拍他腦袋,看小孩跑遠,他轉頭看向蓬萊君,「阿兄還好么?」
「還好,詢兒要選妃,卞陽有孕。」
「真好啊。」他輕聲道,一雙深灰色的眸子扶起一絲模糊的懷念,他慢慢地道:「……阿兄手段,跟之前比,嚴厲了很多啊。」
「他長大了。」蓬萊君淡淡地道,已近黃昏,不必撐傘,他只裹住全身,只有一雙艷麗的紅眸露在兜帽的陰影里。葉驍默然片刻,點了點頭,應了聲是。
蓬萊君俯身抓了把土,在掌心揉碎了,觀察土質,淡淡地道:「何況阿柔也去了,再沒人能勸他。不過他做得不錯。」
「所以阿父才能放心到北方來?」他輕聲問道,蓬萊君朱玉色的眸子瞥他一眼。
「我擔心你。」
葉驍點點頭。這次他親身前往北齊履職,其實是馮映與橫波的聯姻失敗之後,無奈的辦法。
北齊之前是與塑月同等的強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現今能蟄伏下國,不過主昏臣弱太過不堪。能彈壓不反已經很難了,而現在又逢丘林部獻土歸順的緊要關頭,不能出一點兒岔子,北齊必須有人坐鎮,蓬萊君和顯仁帝反覆思量,最後定下這個方針,葉驍坐鎮北齊,蓬萊君扼守通道。
「再一兩年你就能回去。」蓬萊君淡淡地道。
葉驍一笑,說我不是怕這個。他心裡想,我是根本不想回豐源京。
那裡埋著他的姐姐和外甥女,埋著他幾乎所有的痛苦。
「你在擔心。」蓬萊君看了看他,下了個斷言。
「嗯……我擔心馮映。」
「擔心什麼?」
「怕他賭國運。」他豎起指頭,「阿姐在、姨媽在,北齊毫無勝算,最是安全。阿姐不在,塑月有兩成勝算,姨媽也不在,塑月勝算就是三成。只要到了五成,且一搏之下獲利豐厚,馮映就敢賭。」
說到這裡,他慢慢笑了一聲,「馮映這次聘娶彌蘭陀的女兒,就是在給自己加籌碼。」
「那殺了他?」
「不,敢賭不代表他現在會賭。」
「為什麼?」
「馮映不是瘋子。」他看著蓬萊君,「目前算上彌蘭陀,也不過三七之數,而我在北齊,就是為了不讓他扳到五五之數。只要丘林部歸順,他的勝算立刻一成也無,自然不會賭了。」
他望向成安京的方向,深灰色的眸子眯了起來,「馮映此人,才智遠在當世諸人之上,說句不怕阿父生氣的話,他洞事之先猶自在阿父之上,這個人如果不跟橫波匹配,我是絕不會讓他登上北齊王位的。」他沉重地吐出一口氣,「不為我用,他就是最可怕的敵人。馮映太危險了。」
說到這裡,他想起馮映那張清寒素然,毫無生機蒼白的臉,心中忽然有了一絲奇怪的心疼與惻隱,他頓了頓:「現在馮映還有用,北齊亂而不戰才符合我們的利益,而且還需要北齊幫我們扛住北狄的壓力,換一個人做不到。」
蓬萊君並不關心馮映如何,他淡漠地點點頭,「小心沈令。」
葉驍沉默片刻,過了一會兒,他移開視線,望向天邊開始垂落的太陽,「……我知道。」
「你該把他留在豐源京的。」
「那更危險。」
蓬萊君看他一眼,「若他倒向馮映,勝負如何?」
葉驍又沉默了一陣,他沉重地呼出一口氣,「……五五。」
「那他會倒向馮映么?」
「……五五。」
「你知道你應該怎麼做。」
「……我做不了。」良久的沉默后,葉驍輕聲說。過了一會兒,他又重複了一次自己的話,「我做不到。」
「……你從來不曾天真過,但是你心太軟。」
「對我對先帝,阿父不也一樣么?」
這句話一出,先被刺傷的反倒是說話的人,葉驍本能地瑟縮了一下,低聲道,「我失言了。」
蓬萊君沒說話也沒看他,葉驍把話題重新拉回去,「現在只要丘林部歸附完成,我擔心的一切就不會發生。馮映第一不瘋,第二並不是利欲熏心之輩,而且做事極其謹慎周全,除非逼到極處,不然不至於鋌而走險。」
「這倒是。」蓬萊君點點頭,「丘林部歸附之後你想好怎麼辦了么?」
「嗯,想好了,丘林部歸附,北齊和北狄的壓力都會驟減,我回鷹揚關看著榮陽,上次沒有弄死符青主,他未來就是個禍患。顏顏這幾年政務積累得也夠了,讓他在山南關當知府,過一任刺史也當得。」
「山南關苦寒,比不得豐源京,黛顏肯么?」
葉驍說嗨,我早和他聊過了,我說顏顏啊,現在你有兩條路,一條呢,是你哥希望你回去到他自己手下……我話還沒說完,他斬釘截鐵地說,我選第二條路。嘖嘖,兄友弟恭兄友弟恭。
蓬萊君點點頭,轉頭看了葉驍一眼,「永夜幽最近如何?」
「……我再沒見過她。」自從殺傷蓬萊君之後,永夜幽就不見了。她從她那個遍布白骨屍骸的意識之間消失了——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蓬萊君看了他片刻,「……她還沒出來。」
「對,還有最後一道封印,只要不破,她就無法現世。」
蓬萊君凝視著他,「葉驍,答應我一件事。」
「阿父請說。」
「絕對不能讓永夜幽出現。」
葉驍肅然地點了點頭,他輕聲道,我早有準備了。
他早有死的準備,才取了沈令心口肋骨做成了一個箭頭——這是對抗永夜幽最後的武器。只是他心疼沈令。要親手殺了他的話,沈令要多苦啊。所以他得努力的活下去,他不想沈令難過。
蓬萊君點點頭,淡淡地道:「沒有意外,這大概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面了。」
「阿父!」
「我還能再活十八個月。」蓬萊君平靜地看著他,然後他伸手,摸了摸葉驍漆黑的頭髮。
「叔靖,你要記得一件事,雖然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但是你是我的孩子,我養育大的,我的孩子。」蓬萊君鮮少說這麼長的話,他似乎思考了一下後面的話該怎麼說,他道:「如果你告訴我,你想做皇帝——」
似乎預感到他要說什麼,葉驍短而急促地喚了一聲,「阿父!」
「……我就為你殺了葉藹。」蓬萊君平靜地吐出這句話,他一雙朱玉色的眼睛筆直地凝視著自己養大的男人,「因為你是我的孩子。」
說完,蓬萊君累了一樣微微垂頭,他轉過身去,顯出一點疲憊的神色,他輕聲說,你回去吧,天要黑了,別讓沈令擔心。
說罷,蓬萊君負手徑自走去,葉驍望著養父的背影,鼻中發酸,忽然就有了想哭的衝動。
可他為什麼哭呢?他不知道。
這天一早,葉驍和馮映一起去見蓬萊君,沈令本也想去,但一轉念,覺得蓬萊君大概並不想看到他,便待在府里。
處理完雜務,閑來無事,日頭又好,他就在院子里配繁繁翻花繩。翩然兩歲多,扶著雪花滿院子跑,雪花小心翼翼回頭看他,生怕肉乎乎的小糰子摔著。
窈娘坐在他身邊看食譜,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中午時分,兩個小的加條狼去午睡,太陽暖和,窈娘忽然問道:「咱們什麼時候回去?」
「怎麼?」
窈娘有些感慨地搖搖頭,她放下書,看向天空,「……我討厭北齊,這地方我待著就不舒服,我想回塑月,列古勒也比這裡強得多。」
沈令想了想,苦笑一聲,「可這裡畢竟是我門的祖國。」
窈娘冷笑,「祖國?北齊給我們什麼了?你為北齊出生入死,百戰百勝,換來的是什麼?貶為罪奴,灌了毒藥,挑斷手筋送人。如果不是遇到秦王,你當年就死了,我呢?我父親一生清正,仗義執言,北齊給他的就是斬首示眾,妻女發賣。」
說到這裡,一向溫柔穩重的女子少見地憤懣起來,「要不是為了照顧你,我才不會來這裡。想著都令人噁心,呸!」
她這番話說得沈令啞然,窈娘說完也覺得自己話太重,便勉強一笑,正要找補,沈令四下看了看,笑了一笑,「這裡我倒是有些懷念。」
這間宅邸便是他之前被抄沒的侯府。葉驍特意買回來的。
進城的那天,當他發現葉驍買下他舊宅的時候,內心震動不已,在跨入大門,看到自己手植葡萄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明白何為近鄉情怯。
他小心翼翼提著袍子邁進屋裡,驚訝的發現,東西幾乎一模一樣,放在他記憶中的位置,就彷彿他離開那時一般。
窈娘也隨著他的視線環視一周,抿了抿嘴,眼神卻軟了下來。她指著院中三棵梅樹,「……還記得那些梅樹么?」
「記得,你來的那年,我看著你種下的。」
窈娘的母親小字三梅,為了紀念母親,她便自己費力地,親手種下了這三顆梅樹,那時還是小小的,現在卻盤根糾結,挺拔俊秀了。
窈娘感嘆地收回視線,說了一句,「也只有這裡能讓我略有感懷。」
因為她生命中最幸福,最美好的日子,就是在這裡,作為沈令的妻子渡過的。
那時她忘掉家門喪滅之痛,一心一意地愛著沈令,為他操持家務,覺得自己可以在他身邊一輩子。
沈令笑了笑,沒說話。窈娘也失笑,便換了個話題,說到兩個孩子,她道,「別看翩然才兩歲多,已經知道讓著繁繁了。」她隨即嘆了口氣,「繁繁生得真好,可惜啊……」
「不妨事的,她以後遇到良人,真想嫁人,我和叔靖肯定給她出份豐厚嫁妝,有秦王府當娘家,誰敢薄待她?若她不想出嫁,就留下,偌大王府難道連個姑娘都養不起么?」
窈娘聽出他言外之意,默然不語,一雙剪水明眸水光潤澤,越發顯出她芙蓉一般嬌艷之色。
她再也沒說話,就看看書,坐坐針線,陪著沈令在院子里坐著。
快關閉里坊的時候,葉驍回來了,沈令本以為他要在蓬萊君那裡過夜,沒防備他回來,人一下馬,忙讓人端了碗酥酪過來,葉驍趁熱喝了,沈令看他神色疲累,眉宇間隱隱有鬱郁之色,不好多問,又心疼他一路跑馬從城外回來,等他吃完東西洗漱完畢,就把他塞進被子,自己搬了個小几子坐在地上,給他梳頭。
兩人默默無語,繁繁摸進來,小姑娘費勁兒地爬上炕,雪花還嗚嗚的托著她腳幫了一把,終於上去,滾在葉驍懷裡,一雙小手捧著他面孔,粉白小臉煞是嚴肅。
葉驍柔聲問她,「繁繁,怎麼啦?」繁繁在頸子上的小荷包里摸了摸,拿出個菲薄木片,指了指葉驍,上面是難過兩個字。
葉驍抱著小姑娘笑出聲,他額頭抵著繁繁的額頭,親了她面孔一下,「本來是有些難過的,但被繁繁親了就不難過了。」
繁繁聞言立刻在他面上親了幾下,翩然也從炕那頭爬過來,啊嗚一聲撲在葉驍身上,抹了他一臉口水。
葉驍笑出來,沈令正給他把頭髮綁好,嘆著氣把翩然抱開,給他把臉抹了,自旁邊摸了把團扇給他扇風,跟著一起鬨了哄繁繁,繁繁歪著腦袋看了他們一會兒,又擔憂地摸摸葉驍的臉,便跳下炕,帶著翩然去外面找五娘了。
看她一走,雪花賊頭賊腦地跳上來,沈令摸了幾把雪花,徐徐給他扇風,過了一會兒才淡淡地道:「要是不想說,就不說。」
「……」葉驍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沈令把扇子塞給他,自己重新挽了頭髮,把躺在兩人之間的雪花搬起來放到旁邊,在葉驍身側躺下,把他摟到懷裡,才接過扇子,徐徐給他扇著。
葉驍窩在他懷裡,小聲地道:「阿令。」
「嗯?」
「發生什麼,你都要信我。我絕不會做對你不利的事。我也絕不會傷害你。阿令,你要記得,我寧肯我死掉,也不會傷害你。」
「……我自是信你。」他頓了頓,柔聲道:「怎麼了?」
葉驍看著他,過了半晌,閉上眼搖了搖頭,笑道:「沒什麼。只要阿令你信我。」
兩天後,蓬萊君離開,前往青翼院,他不許人送,就這麼帶著幾個侍從走了。
葉驍在城頭望著蓬萊君消失的方向,忽然對沈令說,阿令,有些事,是要用一生來不記得的。
沈令聽了,只覺得胸口發悶,一句話都說不上來。
他不知道葉驍為什麼說這句,但這句話卻有一種微妙的重量,壓在他的身上。
葉驍依舊看著遠方,似乎痴住了,沈令胡亂說了句我先回去,便轉身回府。
到了家,心內稍平,侍從來報,說宮裡有人來找他,沈令忙到外書房,現下七月,正是一年最熱的時候,來人卻一襲披風從頭遮到尾,看他來了,才揭開兜帽,赫然是沈行。
沈令楞了一下,想不透為何沈行敢來找他。
葉驍非常討厭沈行,這要是在塑月,十個沈行也不夠葉驍殺的,偏生北齊朝堂錯綜複雜詭譎異常,他還得捏著鼻子忍著沈行在自己面前晃蕩。好在沈行十分乖巧,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到葉驍面前招罵,所以他會主動到監國府來,沈令十分意外。
沈令本來就氣不順,一看是他,面色一冷,哼了一聲轉身要走,沈行從後面一把拖住他袖子,嬌聲笑道:「哥哥這樣未免薄情。」
沈令厭惡地一甩袖子,忍住一口氣,皺眉看他,「你來作甚?」
沈行今日素麵朝天,卻也俏麗非凡,他軟軟嘆口氣,「我知道哥哥討厭我,本來不想上門來討哥哥不痛快的,但有件事,我覺得還是要告訴哥哥。」
他笑吟吟地咬著唇,一雙美眸撇著沈令,悄聲道:「太子馮映從去年開始私養甲士,意圖不軌。這件事情,哥哥知道么?」
「……」沈令面上的表情倏忽去了,他冷冷地看了沈行片刻,然後他唇角一勾,顯出一抹鋒利的笑容,他看著沈行那張酷似母親的臉,「我覺得你似乎對我有誤解。」
「哦~~~」
「如果太子需要,我可以動手幫他砍了現在北齊王座上的那個昏君。」北齊國主他巴不得早死,馮映才是北齊的希望。
沈行咯咯笑出聲,他繞著帽纓,眯起眼睛,輕笑道:「我覺得哥哥對我也有誤解,我的意思是,太子的甲士,並不是用來對付國主的。」
沈令心中一動,微微揚起下頜看他,沈行嬌笑一聲,「哥哥,你真的想不到么?橫波一去,這個世界上最不想讓太子登基的,到底是誰?」
「……你有什麼不妨直說。」
「這個嘛,我對塑月忠心耿耿,可惜監國對我似有誤會,我又不知道到底哪裡做錯了,也不敢上前,就煩請哥哥轉告殿下一句話。」
「……」沈令沒說話,只皺眉看他。
沈行側頭,咬唇而笑,碎步上前,撒嬌一樣抓住他袖子,「煩勞哥哥告訴殿下,『我又乖又聽話,趙王年幼稚弱,煙姬母族單薄,選馮映,不如選我』。」
「沈行!」沈令暴喝一聲,真氣鼓盪,沈行一下被甩了出去,他假模假樣地哎喲了一聲,從地上緩緩爬起來,嬌嬌地撣了撣灰,重新把披風穿回身上,連頭帶臉地遮住,對沈令嫵媚一笑,「哥哥,就拜託你啦。」
沈行前腳走,葉驍後腳回來,他神色如常,似已沒什麼事了,卻看到沈令坐在外書房,面色極是難看,他過去撩了一下沈令耳垂,笑道:「我的阿令怎麼啦,誰惹你生氣了?」
沈令深吸一口氣,把沈行的話和他說了,葉驍一聽笑了,摸摸下巴,說這主意蠻好啊。
「叔靖!」沈令生氣地喚了一聲,葉驍回過臉看他,面上似笑非笑的申請一閃而過,沈令心內一跳,葉驍重又是平常的樣子,過來捏了捏他肩膀,「好啦好啦,開個玩笑嘛。」
沈令又看他一眼,猶自憤憤地道:「沈行真是痴心妄想。」
「說真的,我見過趙王幾次,教育得還挺好。」這句說完,他又被沈令狠狠瞪了一眼,葉驍連忙舉手表示不說了不說了。
過了一會兒,沈令大概也覺得自己這無名火不該往葉驍身上去,膩過去不大熟練地撒了會兒嬌,葉驍受寵若驚,連忙上下其手,兩人都氣喘吁吁,沈令把他推開,低聲道,下午東宮有宴,一會就要走了。
葉驍不情不願地起身去整裝,沈令打開發髻重新編上,他握著自己頭髮梳了幾下,看葉驍在倒騰荷包,忽然就想到,按照兩人身份地位,這些梳洗伺候的事兒根本自己不用操心,卻偏偏兩人在這卧內都極有默契地選擇自力更生,就像尋常百姓家夫妻一般相對,他心裡一甜,在鏡子里對他笑道,「三郎,你幫我拔一下白頭髮,我年紀大了,開始生白髮,便與你送我的簪子不配了。」
他說的是那支曾在大殿上摔斷後來又補上的犀角簪子,葉驍聞言過去,細細看了一會兒,搖著頭道,哪裡有什麼白頭髮,便伸手替他挽了長發,小心翼翼插了簪子。他看著鏡子里沉靜自若的男人,只覺得我的阿令怎麼這麼好,忍不住側頭在他耳垂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
沈令被他這一下弄得心神蕩漾,心內想再廝纏下去要出火,便低聲說了句莫纏我,推開他,自己披上官袍,轉身又給葉驍整了整衣服。兩人挽著手往外走,一邊漫漫說著今兒是坐車過去還是坐轎過去。
葉驍想騎馬,沈令說日頭太毒,風又大,街上髒得很,葉驍想了想,說那還是馬車吧,軒敞涼快些。
沈令含笑道,都依你。
外面燦陽如金,他與他的愛人牽著手,絮叨些日常的廢話和小聲在耳邊呢喃的情話。
在這一瞬間,朝政皇權、國事家困,似乎一下變得遙遠——在這一剎那,它們並不重要,
面前一條道路被陽光照得如同金子鋪成的一般,沈令心內只想著他這一生,就是要和葉驍,在這樣一條道路上走下去的。
他微微側頭,對葉驍說,「三郎,我信你,你也信我,咱們要信彼此一輩子。」
葉驍也側頭對他一笑,眉目艷麗,多情繾綣。
他溫柔凝視沈令,極低的應了一聲,「嗯。」
他們二人,夙世情深,猶自戀戀。
各位不想被刀的就可以停在這裡,回頭去看開篇的尾聲當結局了
頂著鍋蓋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