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笑(45)

君莫笑(45)

杜釧傳令,將士們自然是聽的,萬帳燈起,夜幕落下。

雪狼夜間視力絕佳,非其他生靈可比擬,所以他們夜裡來訪,也在汪珹意料之中。至於來者善與不善,汪珹並不太放在心上。

戌時剛到,便有衛兵連滾帶爬進了汪珹帳中,聲音中滿是哭腔,還帶著懼意:「大人!大人不好了!狼……有好多雪狼!大人!救救我們!「

此刻大人這個稱呼里,帶了十成十的真心,汪珹心裡油然而生一點傷感,聲音還是極淡:「你下去吧,跟守衛的兄弟們說,退到主帳這裡,莫要慌亂嚎叫,他們不敢亂開殺戒。」

衛兵將信將疑:「大人你……」

汪珹看他一眼:「你若再遲疑半晌,狼群沒了耐性,到那時候,你們性命保不保得住,可就難說了。」

「是……是!屬下遵命!」

衛兵屁滾尿流地出去,汪珹還是坐在榻上,又喝了一口茶。

杜釧也有些著急:「你心裡到底打得什麼算盤,還有,你怎麼知道,這些衛兵不會有性命之憂?」

汪珹輕輕推搡著床上安睡的雪球,有些不忍,她這幾天腿上痒痒,沒睡過幾個好覺,今天好不容易睡熟,又要被叫起來。

汪珹一邊推搡,一邊也不忘同杜釧解釋:「狼群腳步極輕,我能感覺到震感,他們此次前來一定數目不少,這杏州雪狼的大部隊,說不定都來給狼王壯聲勢了。我同他們有過一戰,他們知道一點我的本事,應該不會輕易動手,不會拿如此多的同胞性命開玩笑。最重要的是,雪球還在我們手裡。狼群能為了雪球和她死去的兄弟這樣數次找我們麻煩,生吞了十七個人依然難解心頭之恨,甚至今日舉眾來訪,雪球恐怕也是有些身份的。如今雪球受制於我,他們不會輕舉妄動。」

汪珹說完,便看到雪球悠悠轉醒,他輕輕將她抱到懷裡:「你爹娘來了。但你傷還沒好,你家裡沒有醫術得力的,我不能讓你走。待會兒在你爹娘面前,你可要給我些面子。」

杜釧皺了眉:「她聽得懂嗎?」

汪珹笑了笑:「聽得懂吧。」

待到雪球不再迷糊,將眼睛睜得圓圓的,汪珹便抱她起身:「走吧……」

此時帳外的景象則全無閑適可言,一派劍拔弩張之勢,衛兵們在主帳之外列成兩排,紛紛亮了兵器,本應呆在自己營帳中的兵士有許多走了出來,也舞著刀劍。

至於雪狼,杜釧聽汪珹說此次雪狼數目不少,他本不放在心上,能有多少,可如今放眼望去,烏泱泱一片雪白,竟有些望不到頭,數百頭,當是有的。

汪珹朝為首的狼王走去。

狼群立即向後蹲踞了身子,警戒起來。

距離只剩兩尺之時,狼王右側,一尾雪狼猛然向西北方望去,剎那之間,便向西北飛奔而去。

汪珹眉目霎時凜然,他知道,那裡是何育文兩兄弟的關押之處。

那鐵柵欄關人還可以,可雪狼是巨力猛獸,若此擊得手,兩兄弟怕是要葬身狼口了。

立身於帳前的群狼亦發出低沉卻振聾發聵的嘶吼聲,似是戰歌,令兵士們膽寒不已。

西北方鐵柵之中,何育文見雪狼們像落下九天的流星一般朝他們撲了過來,不禁唇齒打顫,角落裡蹲坐著的何育章雖是沉靜,臉上卻也露出絕望之色。

汪珹眸子一凜,當即凝氣于丹田,一手攬著有些發懵的雪球,另一手猝一揮廣袖,化氣成型,巨鍾一般,飛罩在鐵柵牢房之上。

此番動作,不過電光石火之間。

須臾片刻,眾人便聽到西北方向不遠處,傳來的「砰砰」之聲。雪狼撞在氣鍾之上,皆被擊落,發出疼痛的嗚咽。

頭狼聞此聲音,眉目狠厲起來,他身後有狼想要上前攻擊,還未起勢,汪珹掌中便燃起靈火,將士們此刻方看清汪珹的動作,不由驚詫。

氣能化形,亦能生焰,江湖之人,有這般武學造詣的,東楚立國以來,也不過只有一個青鸞道人而已。

況且自始至終,醉世未曾出鞘,此時的汪珹,遠未盡全力。

狼王同樣有些訝異,他們交過手,他划傷了這人族少年的臉,他本以為那就是這少年的全部技藝,已經算得上厲害,此刻方覺,原來是被他騙了。

狼王喝止住將要動作的手下,只盯著汪珹懷裡的雪球,雪球此時也終於明白,族人和汪珹起了衝突。她知道汪珹這些天對她悉心照料,一時為難,委屈極了,發出極似哽咽的嗚聲。

汪珹聽倒,心頭軟了軟,便熄了靈焰,摸了摸她的腦袋,走到狼王身前,低下身子,將雪球的傷腿遞了出去。

這條腿本來只剩血淋淋一根骨頭,此刻卻粉肉一片,只有皮毛未長了。

狼王的神情溫和了一些,雪球也很想炫耀自己的健康乖巧,在狼王眼前抖了抖腿:「嗚嗚~」

汪珹見她這副樣子,倒真是給面子,不由笑了笑:「我知道,杏州氣候嚴酷,繁衍艱難,是我兄弟折了你一個兒子,還傷了你女兒,你自然生氣。可是我們死了十七個人,你生吞活剝他們之時,可有想過,他們也有家人。如今小殿下的腿傷還沒好,皮毛尚未覆肉,極易感染,今日回去,不是好時機。待她痊癒,我必定將她送還給你們。」

雪球望了望眼前的父親,又抬頭看了看汪珹,又往汪珹懷裡鑽了鑽,可謂女大不中留。

見狼王遲遲沒有動作,眉眼之間戾氣也大致散了,便放開了雪球。

雪球身子落下,立刻跑到父親前爪周圍,撒起嬌來,看樣子,腿上的活動已經沒有什麼不適了,只是鬆鬆垮垮拴著的冰袋有些礙事。

汪珹笑道:「我也保證,杏州闔營,不會再有冒犯之處。可狼群若再尋釁,我杏州大營,也並非柔善可欺。狼王,選擇在你。」

說完,狼王注視眼前少年許久,最終慢慢低下頭顱,跟女兒親熱起來。

夜色漸深,被氣鍾撞了數次的雪狼跌跌撞撞回到隊伍中來,汪珹俯身又將雪球抱起來:「天色已晚,該上藥了。」

「嗚~「雪球看著父親,癟了癟嘴。

狼王知道,人族的少年下了逐客令,他直起腰身,仰天長嘯。

身後群狼亦嘯之。

嘯聲過後,狼王緩步轉身,群狼開道,狼王回首,最後看了汪珹一眼,狼族從不為臣,只在幾百年前,同人族一位將軍締過盟約。今夜種種,譬如昨日生啊。

終於,狼王回身,率狼群一一離去。

汪珹感受到懷裡雪球的顫抖,安慰道:「別難過,你快些好起來,便能回家了。」

待一片雪影消失在夜色里,眾兵士手中的刀劍都哐哐落地,有不少跌坐在地上。

汪珹卻不急著回帳中安歇,而是對杜釧說道:「召集全軍,將何家兄弟押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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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一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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