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活兒,活人的
「呼啦!」
簾動之聲后,一片刺眼的白光撲面而來。
屋裡熟睡的人一縮,連頭沒入『海棠春眠』錦被內。
「起床啦!」丁衣的聲音清脆如鈴。
冬天有多冷,被窩裡就有多暖和。
姜小槊不耐煩的翻出兩根手指,夾住棉被邊緣,往上一拉,把頭髮絲也嚴嚴實實地捂住。
也不管床上的人聽不聽得到,丁衣開始絮絮叨叨。
「姐,那明明就是一小活兒,你向來看不上的。」講真,她是希望能幫扶桃的。
「一個青樓的小倌人,帶著個盒子,要咱們送她出京城,原因是得罪了一個頂頂大的官,那官大人要她的小命。」姜小槊的頭還在被子里,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你怎麼知道是官大人?」丁衣不解。
「鞋!」姜小槊瓮聲答出一句。
丁衣走到床邊:「......想不出來,扶桃的鞋子很普通啊。」
「換方向,再想!」
「不是扶桃,那就是......追他的人!」她歪著腦袋,盯著鼓起的被子,眨眨眼睛。
「哦......他們的鞋子......那日只顧著吃,沒注意到......」
「我注意到了,那些人,雖然換過便服,但是鞋子沒換,跟我上次在朱源家見到的御林軍的靴子樣子很像。」
「鹿皮材質,兩側綉有金色祥雲團紋」姜小槊解釋道。
丁衣點點頭:「能差使他們的,當然是頂大的官。」
品綠色的錦被,被凹凸成身體的曲線,怒放的海棠,靜靜無聲:「還發現什麼?」
丁衣骨碌碌地轉著眼珠:「他們換了便衣,說明此時不宜聲張。」
姜小槊沒說話。
丁衣砸吧著嘴,好像沒有說到點子上。
「動腦子!」
姜小槊是誰,金牌律師!這個小跟班嘛,是有進步,不過是蝸牛的速度......
丁衣一邊思考一邊在屋子裡轉悠,右手食指伸出,配合著一搖一晃,整一個說書先生。
「當官的要她的命,就是得罪......得罪?」
「怎麼就把人給得罪了呢?還是要命的得罪?」她停下腳步,眼睛一亮。
被子里的人,試著伸出一隻手來,適應了寒冷,再伸出另外一隻手,彷彿下了很大決心,才把錦被褪下兩寸露出眼睛!
「所以知道我為什麼會收扶桃那點碎銀了吧?」
「呵呵!」丁衣傻了,「知道了!」
姜小槊打了個哈欠:「還有個重要信息被忽略了,匣子!」
「一個逃命的人啥都不帶,為啥帶匣子呢?」
丁衣也面露疑惑:「是哦,不是應該帶金銀細軟嗎?」
「她沒多少錢!所以......匣子可能值錢!」
姜小槊點點頭:「匣子在裡面起著重大的作用。」
「凡是與官府扯上關係的,都是大買賣。一個大官要一個青樓女子的命,定是被抓了重要的把柄,只要把柄在手就有利可圖。」
丁衣的臉上閃著興奮的光芒:「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姐,還是你行!」
「對!對!跟當官的扯上關係,就沒有小事」
她轉身就往外走:「為防萬一,得先把人藏起來。」
「去吧!」姜小槊越來越喜歡這個小跟班,她們是一類人。聞著味兒能找到獵物,找著了絕不撒手,對手越強大越興奮。
天真冷!
被窩真暖和!
充滿煙火氣的早晨,姜小槊掙扎著爬出來。
幹活了!
從洗墨樓側面有一條往裡的窄巷,僅供兩人通行,光線昏暗,碎石鋪路,矮鋪林立。
裡面均是賣香燭、壽衣、扎紙人等喪事一條街。
往裡走的盡頭,是一家常年無人光顧的棺材鋪——這也是王孜墨的產業。
洗墨樓和棺材鋪看似無甚牽連,但是兩者的地下是相通的。
這可有大作用!
棺材鋪可以用來掩蓋活人的氣息,量是與姜小槊一樣的人,也難以找到這裡。
扶桃就被丁衣暫時藏在這裡。
此時,棺材鋪下面的地下室。
一盞油燈被撥得亮到極限。
「那個恩客,叫什麼?」
扶桃搖搖頭,眼神看著地面,摳著手掌坐得拘束。
「那,他在哪裡供職,可知?」
她再搖搖頭。
「我只聽到同行的一個白髮老者稱他為『大公子』。」
這種稱呼滿大街都是。丁衣一臉失望的看過來。
姜小槊抱著雙臂若有所思:「你覺得,他追殺你的原因是什麼?」
聽到追殺兩個字,扶桃的肩膀一緊。
半晌才抖抖顫顫說出一句話:「我偷拿來了他的東西。」
二人默契地對望一眼。
「就是......」
「嗯......錦袋。」
姜小槊的眼神在桌上的黑匣子和幾粒碎銀子上打轉:「你確定裡面就只有這些東西?」
扶桃點點頭,手捻著衣角語氣怯懦但肯定:「剛出萬艷樓,我便摸了袋子,裡面只有十兩碎銀,和一個匣子。」
「銀子太少,怕是走不了多遠,於是想著匣子興許能換些錢,便轉身去了當鋪。」
「誰知,匣子打不開,分文未曾換到。」
說著,扶桃竟蹲在地上哭起來。
丁衣上前輕撫著她瘦削的肩背:「唉,為何會去哪種地方討生活?」
「窮唄!」她用手背抹著面頰上的淚水,「窮得連肚子都填不飽,只要能吃飽,讓家裡人吃飽,我什麼事都願意去做。」
真是,嫌貧不嫌娼。
「既然認命就好好乾,為什麼又要逃跑呢?」姜小槊不明白。
扶桃怔怔地望著不甚明亮的地面:「我原本是這麼想的,可是......」
淚痕還沒有干透,一抹羞怯貫穿她白皙的臉龐:「鮑媽媽以一百兩銀子把我的......初夜......賣給了他。」
「他看著錦衣俊俊,可根本不是人,發現我不是......處子,竟變成了......禽獸。」
「鞭子!拳腳!外加屋裡抓到什麼是什麼?打得人實在受不了。」
「我原想著理虧就忍忍,不過是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總不至於被打死。可是他說,要再花五百兩,把我買了去,剁了做狗食......」
「嗚嗚嗚......我就趁他外出找鮑媽媽之際,撿起錦袋,逃了。」
聽到此處,
丁衣仰著頭,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彷彿這樣,那些苦痛便可隨之飄散。
扶桃抽泣著,抱著雙膝坐在地上,光影閃爍,她的臉一半光亮,一半昏暗。
姜小槊拿起匣子,細細打量。
這裡面到底裝著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