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境

險境

情況與方才一樣,鐵索在不斷下降,而鱷魚池的蓋板卻渾無動靜。

「乓」,易拾一拳捶中機關,賡即提劍起躍,飛鳥棲枝一般停在鉗制章琔右臂的鐵索之上,一劍一劍「錚錚」砍去。

十數下后,鐵索分毫未損,機關卻突然自行啟動,鐵索猛地下沉,再又停住。

章琔霎時明白過來,「定是夢雲芝暗中改了機關,別管我了,你們快走。」

話落之時,鐵索又「咣當」下沉,且此次下降幅度明顯大於方才。

章琔焦急喊道:「易拾,走啊。」

「我不走。」易拾每一次的揮砍都使上全力,劈得鐵索金花四濺。

「咣當」,鐵索再次下沉,此時,章琔雙足離水面僅余半丈之距,池裡的鱷魚已紛紛探頭而出,蠢蠢欲動。

諸人驚聲齊呼:「易公子。」

再下沉一次,章琔便要入水,處境岌岌可危,所有人都心懸於喉。

易拾心急如焚,當下鉚足力,猛地一砍,卻聽「鏘」地一聲,利劍竟不堪其力,當場折斷,劍尖一段「咚」地掉進池裡。

雪上加霜,章琔憂心如搗,「易拾,別管我了,再耽擱下去,我們兩個都走不了。」

「走不了那就一起死。」易拾環視四周,待仰頭看到天窗時,立馬來了主意,連忙將斷劍插回鞘里,又朝孫倫伸出手,「孫倫,把飛鷹爪給我。」

孫倫立即從肩頭取下長約一丈的飛鷹爪,向易拾奮力一拋,「易公子接著。」

拿到飛鷹爪后,易拾對準天窗,迅速投出,飛鷹爪順利卡在天窗邊緣。

卻這時,鐵索卒然下沉,急於星火之際,易拾一手挽住飛鷹爪,一手迅快地抓住章琔,頃刻間,四根鐵索「哐哐噹噹」砸落在地。

是時,章琔雙腳離水面只剩不到兩丈之距,而底下,三四頭鱷魚已微張著嘴,隱約可見其中獠牙。

老蠍等人見此險狀,無不暗暗為之捏一把冷汗。

章琔抬首而視,此刻的易拾,全然不同於以往那個惹是生非的紈絝子,不知為何,章琔突然甚是確信,倘若方才失手,易拾當真會奮不顧身地隨自己一起跳下鱷魚池。

「昭昭,疼嗎?」易拾急切地問。

章琔眸中寸光乍然化作一汪春水,莞爾而笑,「不疼。」

易拾略鬆一口氣,旋即移目,「杜漢,去找瓊英,問問有無法子弄開鐵索。」

「是。」杜漢抱劍領命,迅步出離。

易拾垂眼俯視,目光掃過鱷魚池時,但見每一頭鱷魚均虎視眈眈地望著上方,教人觀之膽寒,易拾四指利落一捩,將繩子繞掌纏縛,以此減卻下滑之力,「昭昭別看下面,看我。」

章琔輕聲應和:「好。」

一個煮水的功夫,杜漢返回地牢,身後跟著瓊英。

瓊英看到眼前一幕時,當場大吃一驚,轉瞬又明白過來,「應當是為防章姑娘被人救走,夢雲芝特意改了機關。」

易拾問道:「可有法子?」

瓊英不禁犯難,「現在機關已改,先前的法子便已行不通了。這鐵索是用精鐵所鑄,等閑兵器是砍不斷的,除非用綠礬油。」

老蠍接過話頭:「綠礬油可融鋼鐵,不失為一個辦法。」

終於燃起一點希望,易拾激動地問:「哪裡能找到綠礬油?」

「宅里倒是有綠礬油,只不過……」瓊英欲言又止。

易拾揣測道:「放綠礬油的地方不好進?」

瓊英指向鱷魚池,「就在池底。」

話音一落,當下便有人搶步上前,抱拳道:「在下願意進池裡取綠礬油。」

章琔急忙道:「不行,絕對不行。」

老蠍亦道:「在下也願。」

緊跟著,其餘人一聲連一聲地道:「在下也願。」

易拾眼睛一眯,「看來是躲不開鱷魚了。」旋即看向老蠍,「老蠍,用你的蠍毒試試。」

「是。」老蠍從袖中掏出一隻黑色小瓶,大步流星地走到池邊。

「且慢。」瓊英出聲一攔,「鱷魚常年被餵食一種腐毒,一旦死亡,屍體會迅速腐爛,而那時,一滴池水即可奪命。」

易拾問:「池水深淺幾何?」

瓊英答:「深一丈三尺。」

「綠礬油在哪個位置?用何物裝盛?」

「池底最中央,一隻圓肚瓶。」

「屍體腐爛的時間可有個精確度?」

「一羅預功夫。」

易拾望向老蠍,「蠍毒的解藥可帶了?」

老蠍又從袖中掏出一隻白色小瓶,與黑色小瓶一邊手分拿一隻,「都帶了。」

恍然間,易拾將章琔向上一拉,攔腰而抱,又牽繩子往她腰部一系,用飛鷹爪懸起章琔,隨後湊到她耳邊,以只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調悄聲道:「昭昭,我這輩子就喜歡了一個你。自始至終,無論何事,我都心甘情願。」

言訖,易拾飛身而下。

老蠍手裡的小瓶猝不及防地被易拾奪走,待回過神來時,解藥已被易拾服下,「易公子。」

此刻,易拾手裡唯剩一隻裝著蠍毒的黑瓶。

章琔駭然失色,「易拾,你要幹什麼?」

易拾拔出瓶塞,將黑瓶整個投進水中。

老蠍慌忙將易拾一攔,「易公子,讓在下去。」

蠍毒性烈,不過一句話的功夫,探出頭的鱷魚已經開始往水裡沉去。

易拾一掌推開老蠍,在眾人驚懼的目光中,向水池縱身一躍。

章琔驚聲疾呼:「易拾,不要。」

易拾卻未聽到,因他此時,耳里已被水灌滿。

諸人齊齊奔至池邊,探看水裡動靜,均是一副急張拘諸的神情。

時間開始變得格外漫長,彷彿一呼一吸都要比平日多用去一倍功夫。

水裡漆黑一片,看不清內中情形,唯有不斷翻起的波浪昭示著裡面尚有動靜。

瓊英默然計算著時間,待至過半后,憂心地道:「屍體要開始腐爛了。」

一語如霹靂打下,眾人全將心提到了嗓子眼,杜漢冷不丁往前一步,「我要下去。」

老蠍登時將他往後一拽,「眼下情況,我們全部下去都無濟於事。」

杜漢焦灼道:「首座在……」

「杜漢,」老蠍斷喝一聲,「我們要相信易公子。」

杜漢自知情急失言,當下閉口。

章琔全副心思都在水池裡,並未聽到杜漢那一聲「首座」,值此生死關頭,她終於看清己心,原來一切的奇怪感覺都來自於內心深處的喜歡,只是她從來都不明白。

原來,紅豆早已寄相思,章琔禁不住玉淚潸然。

池中之水開始出泡,瓊英惶惶道:「糟糕,屍體開始腐爛了。」

「易拾。」再開口時,章琔聲音已有嘶啞之感。

「怎麼辦,怎麼辦?老蠍叔你給想個法子啊。」孫倫急得冒火。

「沒招啊。」老蠍同樣心慌意亂,卻又無計可施。

「咣」,章琔開始拽動鐵索,欲強行掙脫出來。

瓊英趕緊出言阻止:「姑娘切勿亂動,你掙不開的。」

章琔眼角掛淚,嘶喊道:「易拾,出來啊,易拾……」

眼見水泡越冒越多,將成沸水之狀,瓊英娥眉深顰,「易公子再不上來,可就出不來了。」

「我已經失去爺爺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你說過會一直在我身邊,我不許你食言。」章琔失聲痛哭,「易拾,你給我出來。」

千鈞一髮之際,只聽「嘩」的一道水聲,易拾猛地從池裡躥出,其勢之利,其速之疾,活似一尾鯊口逃生之魚,手裡緊緊攥著一隻圓肚長頸青瓷瓶。

眨眼間,易拾身後,一池水像是煮沸一般,開始「咕嘟咕嘟」不斷冒泡,刺鼻的腥臭氣瞬間瀰漫整室。

見易拾安然無事,眾人緊繃的神經方才鬆懈下來。

上來之後,易拾未多言語,直接提著瓷瓶問瓊英,「是它嗎?」

瓊英震驚之餘又由衷佩服,連連頷首,「沒錯,是它。」

得到肯定的回復后,易拾一個騰仚,飛到章琔身旁,一手托瓶,一手抓繩。

看到章琔滿臉淚光時,易拾下意識以為她是心生懼怕,便寬慰道:「昭昭別怕。」

「易拾,」章琔淚光熒熒,聲音微微發顫:「我好怕你丟下我。」

易拾心臟怦地猛跳一拍,「我永遠都不會丟下你,現在,我要帶你離開。」說話間,易拾將青瓷瓶遞到章琔手前,「拔出塞子。」

章琔依言拔出瓶塞。

易拾將瓶口朝鎖住章琔手腕的鐵環微微傾斜,「準備好了嗎?」

章琔一瞬不瞬地盯視其點漆瞳心,聽然而笑,「易拾,帶我回家吧。」

綠礬油一澆,指粗的精鐵當即融斷,待四隻鐵環全部斷開后,易拾又麻利地將章琔腰間繩索解開,攬其細肩,輕巧落地。

甫一立穩,易拾便一聲令下:「走。」

諸人開始迅速外撤。

到出口時,章琔倏然回頭,看向跟在身後的瓊英,「瓊英姑娘,跟我們一起走吧,離開見宿城。」

瓊英毫不猶豫地頓頷,「好。」

易拾一行人從夢家離開時,桃生和夢雲芝的駝車剛駛到喜鵲台。

車裡,桃生的匕首仍舊抵在夢雲芝頸處,二人僵持不讓,誰也不肯妥協。

喜鵲台前,萬頭攢動,熙熙而樂,中間空出一條長道,直通階梯。

駝車從人群間轆轆駛過,最後停在階前。

人們的賀喜聲震耳欲聾,都在等待新人下車。

良久,卻不見新人出簾,歡欣道賀開始變成好奇,喧鬧聲在無數雙探尋的目光里漸微,最終全部安靜下來,只有細細碎碎的私語聲。

隨行的夢家僕從亦與大夥一樣不知就裡,面面相覷,但皆不敢言。

夢雲芝眼尾掃著一勾胭脂紅,一顰一笑皆是妖媚,目光掠過匕首,不動聲色地道:「桃生哥哥,到喜鵲台了。」

利若秋霜的匕首已經劃破夢雲芝的皮膚,滲出一道鮮紅的血痕,桃生意念不渝,「我與你成婚的目的只有一個,放過她。」

殘冷無情的話語像是一場寒雨淋在夢雲芝身上,致其鬱憤難當,對章琔更是欲置之死地而後快,但同時又擔憂桃生的身體,一路斟酌過來,至此已有定計,鬆口道:「我答應桃生哥哥。」

桃生顯然不信夢雲芝的承諾,匕首猶然不撤,另一隻手則立即從袖中取出預先便已備好的丹藥,遞到夢雲芝眼前,「吃下去。」

夢雲芝凝顰,「桃生哥哥不信我?」

桃生半個字也不願解釋,直截了當地道:「她平安離開之後,我自會給你解藥。」

此般毫不遮掩的威脅對夢雲芝無異於萬箭攢心,她傷情地問桃生:「兒時相伴的情誼,今日卻連最簡單的信任都無法付予嗎?」

「情誼?」桃生冷冷道:「想想自己有多麼歹毒吧。」

「無論我對他人如何,但我從不曾傷害過桃生哥哥。」夢雲芝極力分說。

桃生質問道:「你現在傷害了我最愛的人,與傷害我又有何分別?」

夢雲芝怒極反笑,「我竟沒有想到,原來人心可以涼薄至此。」

桃生道:「你視人命如螻蟻,肆意踐踏,早該料到今日的。」

「可是,」夢雲芝不顧匕首鋒利,側首看向桃生,「我對你,從來都是真心。」

桃生漠然道:「你的真心,我不稀罕。」

「哈哈哈……」夢雲芝長笑三聲,聲音凄厲,滿含哀怨:「我夢雲芝從小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當年上門提親的人絡繹不絕,可那麼多人裡面,我卻只看中了你,像見到天上掉的寶貝一樣,從此心裡眼裡全都是你。你現在卻說不稀罕我的真心,你好狠啊桃生哥哥。」

桃生答應與夢雲芝成親,夢雲芝許諾成親之後放走章琔,都不過是兩人的權宜之計,均非本心。

此先桃生還有幾分顧慮,但今日在看到章琔滿身血跡時,便毫不猶豫地撕掉所有的虛情假意,再刻薄的言語亦只是簡單的兩唇相碰,「對夢家有所圖的人不是我,所以我不欠你,也從來沒有要求你付出真心。」

「對,」夢雲芝怒吼,「是我硬要塞給你。但是,我想要的東西,從來不惜施手段。我付出真心,理所當然要回報,不管你是違心還是甘願,只要能同我成親,便是火海,我也赴了。」

言訖,夢雲芝兀的從桃生掌心拈過丹藥,送進口中,決然吞下。

藥效很快發作,夢雲芝雪白的頸間乍然顯出一枚指甲大小的猩紅之花,像是文身。

夢雲芝眼梢微挑,盈盈一笑,「桃生哥哥,這也是我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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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霸王每天都想和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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