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未施粉黛
慢慢的，在眾人的視線中走進了一個穿著青色道袍的女子，她未施粉黛，凈著一張素顏。
「這是？」曲柳蓉率先看不明白了，於是率先發難，「你這是打算要出家？」
花茜曳朝著尹拓與解羅裳行禮：「皇上，皇后。」
「你叫我什麼？」解羅裳皺眉。什麼時候成皇后了？
「能為皇上母儀天下的，只有你一人，不是嗎？」花茜曳的臉上難掩淡淡的失落，她平靜的說，「其實我早就知道你來了，紫煙姑娘是嗎？當初皇上在所有大臣面前定了定王的身份之時，我便知曉了，本來以為只要我夠耐心，留在皇上身邊，皇上一定能看到我好，可是我錯了，有些事有些人，是永遠也替代不了的，是我太天真了，以為沒有你，皇上就會注意到我，但是事實證明我錯了，而且錯的離譜，當初皇上要送我出宮的時候，我執意不肯走，是因為我心裡還存在著幻想，可是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我知道，一切都錯了。你是皇上的孝惠皇后，世人皆知，我又何必在自取其辱呢？皇上，臣妾今日來，是想告訴你臣妾打算跟著德妃娘娘一起長住靜思殿，為皇上皇后祈福，希望皇上允許。」說完，她便跪了下去。
還以為她是來砸場的，沒想到竟然是來請求出家的？這讓曲柳蓉也無言以對，只能站在一旁。
「茜妃，你可考慮清楚了？」尹拓問。
「是的，皇上，臣妾考慮清楚了還請皇上成全。」花茜曳低頭。
「那德妃娘娘可同意你與她一道住？」解羅裳問。
「拓兒，裳兒，」德妃舉止端莊的從外面走進來，執起花茜曳的手說，「讓她跟我去吧。」
「娘娘」
「去吧。」尹拓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茜妃，好自為之吧。」她是聰明的，知道他們時候定然追究她的責任，所以先發制人，找了德妃庇護，那麼就給德妃一個面子吧。
待她們走了，屋內的人面面相覷，然後曲柳蓉大笑一聲：「討厭的人終於走了」
「皇上，不好了，不好了，天牢失火了」小德子在外沖忙稟告。
「什麼？」尹拓詫異的抬起頭，林天傲解羅裳已然沖了出去。
天牢里，大火熊熊，眾人站在外面看著看著火光蔓延，照亮了眾人的眼睛。
一批又一批的宮女太監加入到救火的行列。
「皇上，這裡煙大，還是請皇上先回宮吧。」林天傲早已參與到了救火的行列中，眼見著火勢越來越大，根本無從撲滅，不得已對尹拓說。
解羅裳一臉漠然的看著熊熊燃燒的天牢。
「是嗎？」尹拓僅是淡淡的問了一句，「盡全力救火。」
「是，皇上。」林天傲答道，「請皇上先回去吧。」
「裳兒，走吧。」尹拓攬過解羅裳的手，與她一道離去。
「為什麼？」御承殿內，解羅裳不解的問著坐在案后的尹拓。
「我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尹拓點頭回答。
「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火燒天牢，為什麼？
「這樣不好嗎？」
「好，但是怎麼跟隆兒交代，「解羅裳皺眉，「而且以後要他怎麼辦？」
「會有地方去的，裳兒，讓我靜靜吧。」
解羅裳百般憂愁地坐在重重幃幕後，燭下尹拓的神情是那麼地疲憊和心灰，仔細看來又像是帶著從未見過的解放。
從她被他帶回御承殿至深夜他就是一直靜坐在內殿沉思不語，小德子來來回回看過他數回無論問他什麼他皆不應聲理會，只是緊握著她的手不肯放開。
她明白他是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也明白他為何說他沒有留在這裡的，理由唯獨他的行為舉止悠悠忽忽地纏繞在她的心頭像個充滿不安的陰影又似個求之不得的冀望。
一直保持靜默的尹拓在宮燭又將燃完一根時，忽地抬起頭來遠望著殿外深處將皇宮包圍的紅檐綠瓦。
「想飛離那些宮牆嗎？」他的聲音里有著前所未有的放鬆。
「你不是不讓我離開？」解羅裳傾靠在他的身旁，低首看著他緊包握住她柔荑的大掌。
尹拓輕輕一帶將她拉至懷裡：「現在你可以，但你要跟我走。」
「上哪？」她沒有反對，只是靜倚在他的懷中聆聽著他動蕩不安的心跳。經過了這麼多的事情，她終於明白了，其實無論身在哪裡，只要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其他的，又有什麼關係呢？
「去我們該去的地方。」在那之後他終於可以離開了，因為緊握著他的那個人給了他機會選擇，而他的選擇就是離開這裡到他想到的地方去展開他新的人生。
「你能放得下這裡嗎？你走了，這個帝位誰來坐呢？」如今這個局面若是沒有了尹拓的掌控誰還能撐的起來，「寧王嗎？」
「不管如何，我要棄位。」他沉聲地表示話里有著不回頭的堅決，「不過在此之前我會把一切都安排好的。」。
「尹拓，」解羅裳看著他露出倦累的眼眸，忍不住欺上前環抱著他的頸項，密密地將他一身的寒冷都收容至她的懷裡。
尹拓深深埋首在她的髮際，頭一回覺得自己活得那麼真實。
這四年來他的人生浮華絢爛、奢靡燦眼，是天下蒼生窮其一生也想象不到的高處生涯，但站在高處看四周他所看到的一切根本就不是人間本色。
在他的眼裡這世界不是瑰麗美善，它是血淋淋的鮮紅且灰敗得沒有一絲生氣和生機，唯有在解羅裳持著那張白凈的帕子走進他的世界為他拭去了血污后他的世界才有了顏色。從他登基以來他已經習慣了承擔一切也已經習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看朝臣們分黨割據、三千狡計日日上演、各位王爺在檯面下角力爭權而檯面上卻粉飾太平。
他是個什麼權力都有但也什麼權力都沒有的人，站得高看得遠，卻也摔得重。或許他的人生只有在遇見了解羅裳之後才真正開始，然而自從四年前，她突然離去之時，記憶中他再也不曾有過能夠靜下心來好好看看自己的一日，每一日他的生活里充滿了忙碌他甚至憶不起上回他真正發自內心的微笑是出現在何時，尤其每年到了歲未落雪的深夜裡，他總覺得自己蒼老得特別快而沒有她的日子則不忍卒睹。
時間走得太快在他還來不及記住的時候，就已在他的指縫間如落雪覆地轉瞬消逝不留痕。有時聽著夜裡的宮燈燃燒的聲響，他偶爾會想問自己為何他沒有把握住她，與她一道一起走出那一道道困鎖住他雙腳的宮門，在日光下真正去做些他從未做過的事？為何他不能真正的擁有她，與她享有平凡人一樣的幸福生活？她不願意在皇宮為何他不能去適應她呢？
但那些屬於他的責任又時時會再打散他藏放在心底的願望，重新佔據他，他被束縛在了在一張小小的龍椅里，這樣的一個女子，為時間男兒所爭奪，卻都是帝王將相，若她是后，那她的王又該是誰？
尹拓，尹天，耶律齊，這樣優秀的三個男人，為了她，卻不得已手足相殘，兵臨城下，或許她的生命真的有一種魔力讓人不能放棄，能之，他幸，而不得，卻不能放棄。
只是在他的心底總會有道小小的聲音名喚遺憾。時光的河流不肯停擺，而他就只能站在河川里看那些已經逝去的溫柔幻想皆已變成滄海桑田，千喚不一回。
做人原本就夠難了，身為責任的背負者則更難。
背負了責任多年之後在他將自己的人生全面綁死之前，他才霍然醒悟到他要的不是這些，他不想在這個黑暗的地方過一輩子，他不願當年老回過頭來一一檢視他曾走過的足跡時卻赫然發現殘留在他記憶紙張上的只是些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空白。
只要能忠於自己，即使僅有一刻也好，他想做個自在走在陽光下的平凡人，他想撇下所有的重擔用輕快的腳步踏上他一直想要追尋的路途。
聆聽著彼此的心跳和殿外落雪纏綿的音律尹拓像個剛從十里迷霧中尋著出路的人再也不掩飾他的真心。
他喃喃低吟：「君臣一夢今古空名，但遠山長雲山亂曉山青。」
「裳兒？」首凝睇他已下定決心的眼眸。
「為何你會想棄位？」苦熬堅持了那麼久，為什麼要在這一刻放棄呢？縱然她私心的希望他只是她一個人的丈夫，她也不願意看他多如此痛苦的抉擇。
「那是我最大的心愿。」他釋然地笑了，「我本就無意繼位。」這種黑濤抬起翻湧的日子他過夠了，四年來他已盡了他最大的心力佐國，對得起眾人但卻不能再對不起他自己，「當初要不是為了替母后報仇，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
「我一直想問你，」她白細的指尖滑過他臉上，此刻再真實不過充滿了放鬆不再隱藏的笑意。
「問我什麼？」尹拓側首親吻著她的掌心。
「如果當初尹天跟你爭皇位，今天你還會放他走嗎？」
尹拓只是怔怔的看著她：「裳兒，你的聰明真的無人能及，不管朕做什麼也總逃不過你的眼睛。」他疲憊的神色稍減，畢竟人生能有一知己，足矣，何況她還是他的紅顏知己。
「你會嗎？我想你是會的吧。」雖然他是皇帝，可是他的心，始終存著那一份善心，骨肉親情，如何能這麼輕易的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