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惡女失望
翌日,小二坐在新賜的宮殿院子內,擺弄母親種植的玉蘭。傅梓情十分偏愛白玉蘭,對院子里的玉蘭異常上心。日日精心養護下來,束束玉蘭,素裝淡裹、晶瑩皎潔。早春時節,亭亭玉立,格外亮眼。
想起昨日丟下書簡后太子的反應,小二不禁自言自語道:「情況比預料的好啊,看來東宮之中也沒那麼不堪,至少還是有一些真本事且為太子重用的人。但行動如此之大,就不怕我不給剩下的一半書簡了嗎?」
小二說著,睨了遠處鬼鬼祟祟的小太監一眼,心裡冷笑道,以為我不知道是誰的人嗎!
昨日自己拜見太子妃時扔在角落的竹簡,只寫了一半,在策反反王最關鍵的時候停了。所以,現在交哪一卷呢?貨真價實的,還是摻假錯漏的?
小二握著貼身攜帶的兩卷竹簡,還未想好,忽然聽見一陣熟悉的腳步聲,下意識將真的那一卷踢到了花叢堆里。
只見老熟人--南明嘉打頭進了院子,南明德緊隨其後,一進來便打量起四周。
南明嘉甩著一隻綉了金線的瓔珞子,走了過來,好像自家院子般閑庭信步。
「姐姐,幾日不見真是闊綽了,妹妹都認不出來了。」說著將瓔珞砸在了小二懷中,道:「賀姐姐喬遷之喜,莫要推辭啊。」
小二笑著拿起瓔珞瞧了瞧,做工倒還精緻。
「妹妹好意,我......我收下了。沒什麼事,請......請回吧。」
南明嘉湊近道:「別呀,姐姐這是要趕妹妹走嗎?真讓人傷心。姐姐懷裡揣的什麼,拿出來讓妹妹看看唄。」說著就要來搶。
小二連忙後退,怯懦道:「沒......沒,沒什麼。」
南明嘉步步緊逼,直到將人逼到牆角退無可退。
小二隻好道:「兩位誤會了。我......還有要事,先走了。」說著佯作驚慌逃離,卻被南明嘉伸出的一隻腳絆倒在地。一直緊緊護在懷裡的竹簡也因此落地。
「還給我!」
小二欲伸手拿回,卻被南明嘉再次踢倒,順勢將一隻腳狠狠踩在小二手背上。那隻腳來回扭動著,手上亦不斷傳來十指連心的劇痛。
南明嘉將竹簡扔給南明德,道:「這被蟲蛀的破竹簡有什麼好看的?給。」
南明德不搭腔,攤開竹簡瞧了瞧,突然一把合上,神色巨變!問道:「二姐從哪得來的竹簡?」
小二瑟縮著回道:「這對我很重要,還給我......」
南明德疾言厲色道:「還你?在東宮之中竟做起這偷雞摸狗的勾當,難怪我今日在書房怎麼也找不到,竟是被你偷去了!」
「我沒有偷,沒......那是我一個字一個字刻出來的。」
南明嘉此刻有點懵,道:「四弟你今日什麼時候去的書房?」
南明德不理睬,反道:「此事我定要求父親主持公道!」說著也顧不上管南明嘉,轉身便走了。
南明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仍撂下句狠話才跟上去。
見人走了,小二才爬起來,吹吹被踩傷的右手,心想,真是,左手傷還沒好全呢,幹嘛踩我刻字的右手。本來不該和兩個半大小孩一般見識,不過是你自己非要撞到槍口上來的,這就怪不得我了。儘管走吧,最好把事鬧得越大越好,也不枉我特意讓你們鬧上一通。
晚些時候,小二特意翻出金瘡葯準備自己上藥,忽然被一聲驚呼嚇到了。只見傅梓情不知何時已出現在眼前,淚眼朦朧道:「怎麼又受傷了?」
小二下意識把手背在身後,蒼天,怎麼還是讓女唐僧看見了!
「沒事,不小心擦傷了。」
「你舊傷還未痊癒,怎麼這麼不小心啊。快回屋躺著,母親給你上藥,記得千萬別碰水,不要吃辛辣的......」【此處省去無數嘮叨】
小二心累不已,這娘哪都好,就是太啰嗦,太大驚小怪,太怕事了!
駑鈍的小二恨不得舉起手堵住耳朵,此時此刻,就一個字--煩!可這下意識一舉雙手,傷勢卻暴露無遺。傅梓情一邊給小二上藥,一邊默默流淚。
說真的,小二頂反感看到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樣,受傷的是自己,她哭什麼?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活該被人欺壓多年,連帶著自己養的女兒也懦弱至極!只知道哭有球用?
但那時候小二還不明白,自己已經那麼厭惡了,為什麼自始至終都沒有推開那個懦弱無能的女人?
南明德離開未及一個時辰,小二便瞧見大老遠浩浩蕩蕩來了些人。叮囑了傅梓情幾句,兩人便被宮女內侍帶【押】到了東宮正殿,剛一進門,一個瓷杯迎面朝小二砸來!
小二順勢躲開,朝殿上看去。只見太子端坐其上,頗為不耐地看著自己,似乎對小二剛才躲開的行為非常不滿。他身材頎長,威嚴並不外露,多了幾分貴氣和柔和,一襲黑金蟒袍顯得儀錶堂堂。可惜城府太差,此刻那眼底的不滿、探究、審視,以及不耐簡直撲面而來,就像在看「喪門星」。
南明德仍是那副道貌岸然的樣子,雖然年歲尚淺,亦令小二厭惡不已。徐側妃照例在一旁看笑話,不言不語的話,其實也算國色天香的美人。
小二看了一圈,才注意到殿上有名著灰衣白衫,作書生打扮的青年男子,身形修長,眉如墨畫,周身透露出的睿智、沉穩之感,更為本人增色不少。此刻這人正探究地看著小二,被她逮個正著。
還未在記憶里找出有關此人的信息,傅梓情連忙拉著小二跪下,磕頭道:「殿下息怒。不知小二哪裡觸怒了殿下?妾身代她賠罪。」
小二冷眼看著殿上氣度不凡、威嚴自成的華服男子,心想,這還是與這位父親頭次見面呢,真是個壞印象。
太子道:「你養的好女兒,行為不端入宮行竊,險些壞了孤的大事!」
小二不服,問道:「敢問父親,女兒所竊何物?」
南明德故作痛心疾首之狀,道:「二姐,大家本是一家人,弟弟叨擾父親,並非是為了懲戒二姐。是不願你誤入歧途,一錯再錯,變本加厲壞了父親大事!」
太子沉聲道:「你四弟書房離你們居住之地,南轅北轍。房中什麼金銀珠寶沒有,為何偏要竊這冊書簡!說,受何人指使!」
小二嗤笑道:「在東宮裡拿人行竊都不講證據的嗎?他說我是偷便是偷了?他算什麼東西,也配!」
傅梓情拉拉小二是衣角,低聲道:「小二,不可對父親無禮!」轉頭對南祺道:「殿下,小二心地單純,妾身相信她絕不會做偷竊之事,其中許是有誤會。」
太子道:「到現在還在為你的『好女兒』狡辯!她行竊書簡被小四撞個正著!」
小二立馬道:「敢問四弟,你是在哪裡將我偷竊瞧個正著?說起來,女兒也有一事要求父親做主呢。今日三妹四弟帶著一大幫人闖進院子,幾度對我這姐姐出言不遜,三妹更是將女兒的手踩成這副模樣。」小二說著,將右手高高舉起,又道:「四弟,你說話可要想清楚。兩者謊言只能存一。」
一旦他說竹簡是在小二院中找到的,就會坐實南明嘉毆打小二;而若是為了替南明嘉脫罪否認,他自己說的謊就會不攻自破。那麼多宮婢太監,即便封口,也不可能真正瞞得住太子。
南明德神色不定,沉思片刻,道:「回稟父親,今日兒臣確實與三姐去過側妃娘娘居住的宮殿。當時二姐並非此番作態,您也知道,三姐性子急,受不得激。二姐一直鬼鬼祟祟抱著這冊書簡,三姐心生疑竇,便想拿來一看。爭搶過程,三姐無意間將二姐推倒踩傷,實屬意外。至於二姐為何突然傷這麼重,兒子著實不清楚。」
「呵,你奪走我辛苦刻下的書簡不說,還倒打一耙,污衊我行竊。這樣的弟弟我可不敢要。」
太子打斷小二,道:「住嘴!事到臨頭還狡辯,那書簡是你這樣一個愚鈍的丫頭寫得出來的嗎!大字不識幾個!」
「父親十多年沒管過我,怎知我識不得幾個字,寫不了幾行書,平常愚鈍至極?」
太子被嗆得當眾下不來台,怒道:「放肆!」
傅梓情驚疑不定地望了小二一眼,忙道:「殿下息怒,小二無心頂撞,其中說不準有什麼隱情......」
太子怒上心頭,道:「將這忤逆不孝的東西,拉出去重打.......」
「兒臣給父親請安。」
南明梔忽然疾步走進殿內,行禮打斷道:「父親,事情的來龍去脈女兒在路上已經有所了解。既然此事雙方都無證據,不如讓小二認個錯,就此作罷。妹妹終歸是個女兒家,倘若擔上行竊的污名......」
此時正是關鍵時刻,小二哪裡肯服軟,立即道:「誰說我沒有證據,我自個寫的字,字跡總歸辨認的出來。」
「好!來人,給她拿刻刀空簡,現在就寫!」
「父親難道忘了?女兒的手今日被三妹踩傷了。」
南祺冷笑道:「言之鑿鑿是你,推脫受傷也是你。孤瞧著,你這逆女的手,究竟怎麼傷的自己都不清楚!」
太子這一番諷刺著實刺到了小二,這大概是她重生至今,第一次這麼討厭一個人。
此時殿上書生打扮的人,終於開口道:「殿下,此事不宜鬧大。」
太子眼中閃過一絲凝重,暗暗點頭,斂起怒意,道:「看在你母妃、長姐,還有晏先生都替你求情的份上,孤這次網開一面,即日起不得擅出偏殿,抄錄宮規三百遍閉門思過。」
晏先生?
小二行禮問道:「敢問這位先生可是喚作『晏清洵』?」
晏清洵亦還禮道:「正是。」
太子面上瞬間不好了,徐懷漪見狀,斥道:「殿下問話,你怎敢隨意與旁的男子交談。殿下息怒,這孩子禮數實在欠缺,妾身回去便派人教導她。」
小二諷道:「左右女兒連行竊的罪名也被背下了,也不差這一點冒失。不過女兒好心提醒父親--您今日不信我,可是會付出代價的!」
南明梔見氣氛愈發僵持,急忙與傅梓情把氣頭上的小二架著溜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