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2
銅鏡照出她的臉,原是溫和的五官,此時卻莫名多了一抹肅殺。
紅櫻得知侯爺去了書房,心中驚疑,又悄然進了寢房,周茗聽到她的腳步聲,扭過身看她,紅櫻福了一禮,道:「夫人可要歇下了,奴婢伺候您梳洗吧。」
「不用!」周茗朝院中走去,紅櫻見狀,忙拿了外裳給她披上,周茗站在廊下,院子上頭是個四方天,左右屋舍做成消遣的小書房,布置了琴棋書畫,只是她並非出自士族,向來不喜歡這些,布置好的小書房竟也沒踏入過幾回。
見她目光看向小書房,紅櫻道:「侯爺去了大書房,說是軍中還有些公務要處理,來來回回的麻煩,便在大書房歇下了。」
周茗張了張嘴,又忍住了脫口的話,裹了裹外裳,往小書房而去,紅櫻微愣,這才緊步跟上。
「嘎呀——」推開門,廊下的燈籠光照進去,就見屋中的書架、書案、高几一半在亮光中,一半在暗沉中,紅櫻從懷中拿出火摺子,點燃牆上的油燈,火光跳動幾下,書房裡才明亮起來。
周茗緩步入內,站在書架前,最順手的一排多是兵書謀略的書籍,雖然常有人整理,也能看到磨損,這是齊策常常會看的。
往上是史記列傳,少有人用,下面幾排就雜亂些,有啟蒙的書,也有才子佳人的話本,竟還有幾本《八卦掌》、《意形拳》的薄冊子,周茗伸手一拿,抽出一本《行氣決》在手,翻了兩頁,來了興緻,索性往美人榻上一坐,細細看起來。
紅櫻見夫人果然專心看起書來,心裡倒有些七上八下,難道是侯爺做了什麼事得罪了夫人,才被趕去了書房,可她明明也沒聽著爭吵呀……
想不明白,她就湊了過去,小聲道:「夫人若是有事,便和奴婢說說,您這憋在心裡頭,對身體也不好!」
「亂想什麼呢!」周茗看她一眼。
「您該歇息的時間裡不歇著,不是有心事,又是什麼名堂?」
周茗看著紅櫻,燈下看美人,越美也越失真,她輕聲道:「方才做了噩夢,夢中的情景是什麼也記不得了,只是感覺現在的人生,好似鏡中花,水中月,虛得不像話,好像輕輕一碰,就會稀碎……」
「感情您來這書房裡,是來解夢呀?」紅櫻頗有種白擔心一場的感覺,她道:「人生便是人生,怎會一碰就碎,侯爺與您夫妻情深,世子又對您孝順有加,世子夫人也是好相與的,便是兩位小少爺,也是聰明伶俐,招人喜歡,哪裡像您說的如鏡中花,水中月了?您呀,就是白擔心了。」
周茗在紅櫻說一句便點一點頭,等她說完,神色猶豫著,反問道:「難道真是我想太多了?」
「肯定是呀!」
「既然如此,那就回去睡了吧!」周茗終於被勸好,在紅櫻的摻扶下起了身,手上還抓著那冊《行氣決》,紅櫻想接過再放回書架上,周茗卻道:「夜裡走困,正好翻兩頁看看,免得睡不著。」
紅櫻哭笑不得
回了寢房,周茗被伺候著上了床榻,放下床帳后,她便盤膝坐在床上,看著攤在被子上的《行氣決》,不知道為什麼,這篇寫的毫無根據,畫得奇奇怪怪的冊子,給她的感覺很不一樣。
不一樣到,她想立刻、馬上照著學一學!
心理準備建設完畢,周茗照著冊子里的第一個動作擺好,感應天地之氣與身體的勾連。
因著一腿曲坐,腰背後仰,才保持一盞茶的時間,周茗就感覺渾身發僵,骨頭好像要被弄折似的,就在她想要放棄時,冥冥之中好像觸碰到了什麼,四肢百骸里「騰」的有暖陽陽的氣體湧出。
那並不明顯,絲絲縷縷的,可也正是這微弱的暖意,消減了酸麻之感,周茗精神一震,第一個念頭是:沒想到這個是真的有效果!
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在虛幻里,握到了一份真實!
在這種感覺下,周茗捱過了一次又一次的酸麻,又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氣息行走。
等到天色亮走來,外頭有收拾鋪蓋的聲音時,她才猛然驚覺,一晚上沒有睡,她的精神還是很好。
收了姿勢,周茗掀開床帳,所見景物擺設也清清楚楚,眼睛也沒有酸澀之感,周茗回頭,看著攤開的《行氣決》,感覺她好像撿到寶了!
等紅櫻綠柳來侍候梳妝時,周茗早將《行氣決》的冊子收好了,對鏡梳頭時,綠柳還道:「夫人臉色紅潤有光澤,看來昨夜睡的很好。」
周茗笑道:「的確不錯。」
「夫人,侯爺使人來說了,今天的早膳會在主院里用。」趁著她心情不錯,紅櫻連忙把這件事說了,說完還細細觀察著她的神色。
「吃早膳不吃早膳的,也該給廚房裡說,說給我聽,莫非你是要夫人我給變出一碗羊雜湯來?」周茗伸手點了點紅櫻,道:「憑你這點道行,刺探軍情還不夠!」
紅櫻笑了,綠柳還有些不明所以。
收拾停當,就有丫鬟來稟,說是世子夫子呂氏帶著意哥兒、恙哥兒來請安子,周茗面色如常地把累絲牡丹鑲紅寶石的釵子遞給紅櫻插上,驚訝地道:「恙哥兒今天醒得這麼早?」
話音未落,呂思瑩抱著一個奶娃娃進來,笑道:「兒媳也是這麼說呢,恙哥兒今天醒了,往母親院子的方向『喔喔喔』的直叫喚,一準是想您了……」
周茗見狀忙轉過身,就見呂思瑩懷中才六個月大的娃娃看向她,果然直喊「喔喔」,粉色牙床上一顆牙齒都沒有,這會兒口水都淌下來了。
「祖母大安。」另一邊,小小的意哥兒規規矩矩作了個揖,小臉故作老成,讓人心都軟成了一團。
這要是前天,或是昨天,周茗肯定會心肝肉似的把這兩的小寶貝摟在懷裡,仔仔細細從頭到腳問一遍,可經歷了暢意閣事後,周茗實在做不出這親熱的樣子,只道:「往後天越發冷了,孩子還小,能多睡一會就多睡一會,早起迎了風,傷風咳嗽才是遭罪,真要給我這個祖母請安以至病了,他們是孝順了,我這個長輩倒顯得不慈了。」
這話一說,整個屋子裡的氣氛都為之一凝。
呂思瑩有點反應不及,婆婆從來都是溫和好說話的,對人對事都溫溫柔柔,就算是下人做錯了事,也小懲大誡罷了,怎麼今天突然發了火。
她心中惶惑,臉上卻沒表現出來,只乖順地道:「母親說的是,意哥兒說想著您院里的蝦餃饞得不得了,也是兒媳沒什麼經驗,一見兩個孩子撒嬌什麼都忘了,虧了母親提點,母親可要好好打我兩下,也叫我長長記性!」
三言兩語,把這頓訓斥說成了關心太過,又遞了台階,哪裡有一點需要別人提點的樣子。
周茗並不打算與呂思瑩直接對上,婆婆磋磨媳婦的確不用找理由,可一個從來很好的婆婆突然磋磨兒媳婦,肯定是有理由的,加上呂思瑩本就滿身腥,難保她不會聯想到,到時候反倒讓自己投鼠忌器,還不如讓兒子知道呂思瑩的醜事,再鬧不過是休妻,也不會傷了母子情份。
心中這麼想,周茗臉上就緩下來,頗不自在地道:「我也就白囑咐一句,你是意哥兒、恙哥兒的親娘,你對他們的心,自是誰也比不過。」
這話便也就此揭過去了。
等幾人在花廳里說了會話,外頭傳稟說侯爺來了,周茗一面讓人去擺早膳,一面把撲在她身上的恙哥兒撕下來遞給他的奶娘。
齊策進了屋,第一眼就看向呂思瑩,此時呂思瑩正好給他行禮問安,抬頭時兩人目光對視一瞬,又迅速分開,周茗看得分明,在齊策看向她時,她指著在奶娘身上扭個不停的恙哥兒,笑罵道:「這壞小子,又壯實了,祖母可抱不動你了,快讓你祖父治治你!」
齊策大步過去從奶娘手上接過恙哥兒,往上一拋一接,小孩子「咯咯咯」的笑聲頓時響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