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3
或許是周茗突然發的一場脾氣,讓呂思瑩收斂了些許,早膳到也沒出什麼幺蛾子,漱了口,齊策出門,丫鬟把溫著的湯藥端過來,呂思瑩才知道她在喝葯。
「母親身體有恙,兒媳竟然現在才知道……」呂思瑩看上去十分自責。
「不礙事,就是安神茶,加了點助眠的藥材,你又要看著兩個小的,又要侍候向笛,告訴你不是讓你跟著擔心嘛。」周茗一副慈愛模樣,又唉一口氣,道:「只是我也到了這個年紀了,是該含飴弄孫了,聽說你在家也跟著親家夫人看帳管事,這后宅里的事早晚要讓你經手,又怕你身體沒恢復過來……」
呂思瑩聽這話頭是要把侯府中饋給她,她臉上露出一抹為難,道:「兒媳倒底年輕,就怕不經事,出個差錯鬧笑話。」
「這有什麼的,都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再說了,我也不是那不明事理的,賈媽媽、牛媽媽兩個是管理中饋的箇中好手,事物安排她們門兒清,你呀,也就把控一下大局,出去赴宴也是掌家夫人,咱們齊家人,出門在外可不能讓人小瞧!」見她有意,周茗也就順水推舟了。
事兒三言兩語就敲定了,周茗讓綠柳通知兩位內管事,又把對牌取來,等呂思瑩迷迷糊糊出主院時,她才反應過來,這江寧侯府的中饋大權已經在她手上了。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就像天上掉餡餅似的。
主院里對周茗把中饋交出去這一行為,都接受的十分良好,世子夫人嫁過來也有幾年了,為人處事,行事做風都看得見,單就生了兩個兒子,也立穩了,接手中饋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消息傳出去,呂思瑩陪嫁過來的人都興奮起來,世子夫人掌管中饋,廚房採買這種肥差,若有調動世子夫人肯定會優先考慮他們,相對的,原本在這些職處上的人就擔心起來,有的想著探侯夫人周茗的口風,有的就馬上去巴結世子夫人身邊的大丫鬟。
僕從們的暗流涌動自然不會波及到主子。
齊策從軍中回來聽了這消息,想了想,回主院還是問起了,周茗嘆口氣道:「力不從心是假,大哥又讓人遞信過來,東拉西扯就是想讓你給他那個不爭氣的兒子謀官,我也想了,就他那性子,謀官不如做個富家翁,也怕那些不省心出了什麼事帶累侯府,我打算回家去看看。」
「舅兄……」齊策想說什麼,因為周潮實在糊塗,找不到什麼安慰之詞,便道:「回去的日期可定下了,我看能不能抽空陪你去一趟……」
「不用!」周茗道,「回趟娘家還要你陪著,這像什麼話,要是別人知道你因為這個請假,笑掉大牙了,我連去連回,五天足矣,也好看看兒媳的能力,把她調.教出來,以後我也好和各位夫人去南山溫泉莊子,或者去西上馬場松泛松泛。」
她一副劫後餘生的樣子讓齊策好笑,道:「你一個內宅婦人,成天在家風吹不著,雨淋不到,怎麼像吃了多大苦受了好大罪似的!」
周茗瞥他一眼,眼神里清清楚楚幾個字:跟你說不明白!
兩人連吵架都吵不起來,齊策要歇息,周茗卻要點燈看《行氣決》,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齊策惱了,覺得她這是報復他剛才說那句話,爬起來就去了隔間里,鋪床抖被子動靜好大,周茗不為所動,慢聲道:「吵得人書也看不下去,你不想睡,就去外頭練拳去!」
齊策一摔被子,真的去了。
這屋裡的動靜不小,值夜的小丫鬟忙去喊了紅櫻,紅櫻聽完汗都下來了,急慌慌跑過來,見周茗還安安穩穩看著書,有點懵,道:「您與侯爺又出了什麼事?」
「夫妻情趣懂不懂?」周茗頭也不抬地道:「你都沒成婚,說了你也不懂。」
紅櫻敗退。
翻完行氣決,周茗在心裡對這套內功心法有了大體認知,一看滴漏,已經過了一個時辰了,便是打拳這時間也夠了,在紅櫻不停使眼色里,她終於起身,穿了件外袍,道:「更深露重的,侯爺出去也不知道穿件外裳,我去尋尋。」
紅櫻笑得見牙不見眼,周茗輕輕點了她額心一下,拿了燈籠讓她不要跟著,出了院門就瞎走起來。
她自然不是去找齊策的,可冥冥之中,好像她必須得出來,就像春天過完就應該過夏天,夏天過完就應該過秋天那種感覺,她假如不出來,會怎麼樣呢?
大概、也許、或者……春季的最後一個天會無限延長吧。
周茗不想去印證心中的感覺,私心想著出去看看又有什麼怪事也好……
然後,她就走到了練武場,皎潔的月光下,練武場的比斗台上,兩個人正在忘情的做那不能描述的事兒。
周茗陡然看見這一慕時,只有辣眼睛的不適感,然後是巨大的荒謬感,因為檯子上的人她很認識,而且還是熟悉的兩人個。
為什麼?為什麼又要讓她看見這一幕!
令人作嘔!
沒有怒火支配的周茗只有這一感覺,然後她就跟沒有看見似的轉身離開,縱使想過給出中饋大權會讓呂思瑩更加肆無忌憚,可她也是真沒想過,這兩人敢在幕天席地的比斗台上做這種事!
有一瞬間,周茗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呂思瑩只嫁過來幾年,知禮守禮可以假裝,可她和齊策成親二十餘年,素以沉穩出名的江寧侯會幹這種事,說給誰聽誰也不會信吧!
要麼是她的記憶有問題,要麼就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周茗心中想定,立即想到把兒子引去練武場,讓向笛知道她那知禮守禮的妻子是個什麼樣的人!最好是把兒子的心拉到她這一邊!
剛邁步,周茗又停下,不行!這樣直接,兒子該怎麼接受母親知道媳婦出牆,媳婦出牆的人還是父親這種可怕的事!
周茗想了又想,決定放過這個大好機會,人沒法尋回去,倒時候也應付不過紅櫻,周茗索性找了個亭子打坐起來。
行氣決入門后,體內的內氣源源不絕,若不用專門的姿勢,只能強大內氣,那些姿勢是強大身體的動作。
練著內氣,周茗還有心調侃自已,兒媳和丈夫在一邊翻雲覆雨,她居然還能靜下心來練功,她究竟是沒有心,還是有毛病?
練功一直到紅櫻找過來,周茗才假裝睡著,等喊聲和燈籠光過來,周茗才悠悠轉醒,見到滿臉急色的紅櫻,還有一臉鬆了口氣的齊策。
他胡鬧一場收拾好回主院就聽紅櫻說夫人找他去了,當時汗都出來了,怕周茗看到他和兒媳的醜事,又心存僥倖,直到找見人,他才壓不住心中驚怕,怒聲道:「大晚上你胡亂跑什麼跑,讓這麼多人跟著你擔驚受怕!」
周茗:「你嚷嚷什麼?」
齊策:「你說呢!黑燈瞎火的不讓丫鬟跟著,你當你還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周茗:「不是要找你,我會一個人出來嗎?」
齊策見她不嘴硬,怒火中燒,喝斥道:「我一個大男人有什麼好找的,倒是你,你這老胳膊老腿,要是摔著碰著,我看你怎麼辦!」
周茗甩臉就走,發怒的齊策就像一個得理不饒人的神經病,這種情況下不論是針鋒相對,還是據理力爭都沒有用,要麼就軟言說「好啦,我下次不會了」,要麼就一巴掌呼過去打得他叫媽,前者才目睹過齊策和別人云雨的周茗說不出來,後者也因為實力不夠不能實施。
見她二話不說就走,齊策氣得一直道:「豈有此理!」
然後兩人就莫名其妙開始冷戰。
周茗樂得齊策徹底搬去大書房歇息。
這冷戰戰到周茗回娘家的日子,齊向笛也想勸來著,可叫周茗眼睛一瞪,他就偃旗息鼓了。
馬車嗒嗒嗒離開時,齊策別說跟著一起回去,就是抽空來送一下也沒有,周茗坐在馬車裡閉目養神,才幾個晚上的練功,她現在藉助內氣,就能耳聰目明,隔著半條街叫賣冰糖葫蘆的吆喝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也不知這《行氣決》是哪位高人所做,周茗只是略微疑惑,並沒有追本溯源的興緻。馬車搖搖晃晃,行了半日才到周府。
周家早前也是武將世家,只是周潮從小就體弱,學文不行,學武就更不行了,早年周父還在世時,整個家族唯他馬首是瞻,周父為了子孫計,延請名師細心教導其他子侄,後周父戰死,周家其他人在戰場出了頭,周氏一族越發繁榮,唯獨原先一家獨大的這一脈越來越敗落。
這也導致周家傳言四起,說周父在戰場上是掠奪其他族人的氣運才屢立戰功,死也是因為承不住這氣運才死的。
慢慢的,周氏其他族人從剛開始感念周茗一家,到後來只有表面功夫,四時年節不差就算過去了。
多虧周茗這個姑奶奶是江寧侯夫人,周氏也就只做到這份上。
馬車停在周府,門房聽說是姑奶奶回府,立刻開了大門,又往裡面通知,等周茗被丫鬟扶著下來,周潮已經過來了,他並不高大,身形乾瘦,因為禿頂越發顯得像個小老頭似的,身上的衣裳只是平日里穿的,看見周茗,他略有幾分頎喜,眉開眼笑地道:「妹妹回家,當兄長也沒去迎你一迎,失禮了。」
「你我兄妹,什麼失禮不失禮?」周茗說完,旁邊的齊向笛才抱拳喊了聲「舅舅」。
周潮看向齊向笛,連聲誇讚他一表人才,轉頭看了一眼,然後罵道:「你表弟剛才還在呢,現在又不知上哪兒野去了,回頭他來,你們倆好好喝一盅,你們表兄弟也該聯絡聯絡感情。」
「聯絡感情也不在這一時半刻,向笛今天來都是請了假,現在差不多也得回去了,我在家裡還要呆幾天,他們表兄弟見面還有機會。」周茗一句話給齊向笛解了圍,齊向笛也很見機,立刻提出告辭。
因為是周茗說的,周潮臉上不好看也沒阻止,等齊向笛告辭離去后,他才瞪著周茗道:「你現在是高高在上的侯夫人,我就一個沒本事的白身,向笛喊我一聲舅舅也是看得起我,哪裡值當和我那不成器的兒子見面呢!」
他的話明顯是氣話。
周茗卻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眼,不可思議道:「沒想到兄長還有自知之明!」
「你!」周潮又氣又急,差點喘不上來氣。
「行了,少在我面前說這種話,兄長你那寶貝兒子在你面前是金疙瘩,在我面前啥也不是!」周茗冷聲說完,又道:「早寫了信給兄長,要在家中住幾天,不知道有沒有收拾我住的院子。」
見她強勢,周潮又蔫了,在前頭帶起路來。
周茗看不上這個侄兒,既不是因為他好吃喝玩樂、喜流連花叢,也不是因為他愛賭、手撒、毫無本事,因為他不是自己的兒子,再廢物也不關她的事。
可就是這個廢物侄子,讓兄長與嫂子和離,娘舅一家與她們斷了往來。
周潮取妻陶氏,出自二人的外祖陶家,其父是周潮、周茗的親舅舅,因為自小親梅竹馬便定下親事,可成婚幾年都沒有孩子,周潮對陶氏就沒了好臉色,讓母親在中間左右為難,後來周潮非要納妾,陶氏便提出和離。
鬧了兩年,小妾孩子都生了,二人還沒和離,陶氏便想著把這孩子抱到主院,可周潮不同意,這也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二人真就和離了。
後來母親也因此鬱結於心,陶家表姐又嫁良人,一口氣生了一子兩女,這才讓人知道,生不出的不是陶家表姐,是周潮。
可兩家關係已經降至冰點,加上母親病逝,陶、周兩家也就斷了往來。
到了二門的垂花影壁,不遠守著個美貌婦人,身上裝扮倒也得益,只是神色踟躇,一副想過來又不敢過來的樣子。
「那是耀祖他娘,妹妹可要見見她。」周潮在一邊道。
耀祖就是那個廢物侄子,名字是周潮取的,想讓他重複他祖父的榮光,可惜,光取個名字屁用沒有。
「兄長什麼時候把妾室扶正了,這麼大的事也沒有給妹妹去貼子,難不成捨不得一杯薄酒?」周茗十足疑惑,讓周潮又黑了臉,道:「我一時口誤,也值當你挖苦,她雖是妾室,倒底生了耀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耀祖喊她娘親,也受得起。」
「是啊,這位妾室穿紅著綠,穿金戴銀,你這個當家人一身常服,剛才經過飛來閣時屋檐檐角榻了也未作修繕,園子里嬌貴的花草也沒了,唯有好養活的品種,兄長,你若真覺得她有功,妾室扶正我還誇一句有擔當,你讓一個沒有正室身份的妾,當家理事,既立身不穩,又備受非議,何必呢?」周茗也不知道這個兄長怎會糊塗至此。
「若扶她為正室,耀祖以後當官會被人攻訐……」
終於到了所住的院子,周茗停下來,道:「放心吧,周耀祖當不成官,也不會因此被人攻訐,再說了,他有個寵妾滅妻的爹,名聲也好不到哪兒去!」
周潮顧不上周茗的嘲諷,只聽到一個意思,他急道:「耀祖怎麼說也是你親侄兒,妹婿如今是炙手可熱的江寧侯,又得聖上看中,為耀祖謀個一官半職輕而易舉,你怎麼就見不得他好呢你!」
「那好,文官你妹婿插不上手,武職倒行,反正現在邊關正與北漠相互囤兵,兄長捨得,便叫他去當個小兵,別人殺一人升一級,他若殺一人,便讓他姑父給他多升一級,說不定殺幾十人,就能當上裨將,光宗耀祖你說好不好?」周茗也不和他爭論,話峰一轉認真說起來。
這話叫周潮接不下去,他別的本事沒有,自知之明是有的,兒子是個什麼東西,他門兒清,真去了戰場別說殺人了,估計能立馬當逃兵。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想出力。」周潮氣極。
「怎麼不想出力了?兄長這是看不起耀祖,這可不行!等一下耀祖回來你仔細與他說說,說不定耀祖是個有內秀的,也覺得這主意不錯呢?兄長不能以自身以為的來決定孩子們的未來嘛,對不對。」周茗一副我這可是為你著想的樣子。
周潮明知不對,又說不出什麼,一甩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