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街頭巷尾間,男女老少都在扎堆議論。
剛剛奪得詩魁的施知鳶被人退婚了!
確切的說,那人本沒和她定親。這前因後果有點繞。
那男子是右司郎中家的二公子,不知從哪聽說施知鳶貌若玉雕,明麗脫俗,氣質更是世間少有,便逢人就說他要娶她,更硬逼著不願高攀的父母前去求婚。
二老還沒來得及登門,就正逢詩會。施知鳶在會上連出幾首佳作,頓時席上無人敢應,心服口服,就順順利利地拿得了詩魁。
那人反倒怕了,說什麼女子無才便是德,這樣厲害的女子可不敢碰,又開始四處說他不要施知鳶了。
本一時風頭無量的女子突然來個醜聞,大家的注意都被吸引過去。
「他們定是在笑話施知鳶,」莫縷察笑的得意,對著鏡子嫵媚地描眉,「得了名氣又怎麼樣?還不是被人嫌棄。」
莫縷察想到她可能在家哭哭啼啼,委屈得睡不下、吃不下的樣子,笑得更開心了,不由得哼起小曲,「她就知道平日里一副乖巧可人的形象魅惑眾人。呵,活該。」
「小娘子,這些話可給小聲點說。咱老爺新請的門客里有她爹的學生。傳到她爹耳朵里,咱們可又要被老爺罰禁閉了。」
莫縷察白了她一眼,把手裡的眉黛放下,「施灃偌,就一個有官無職的太師罷了。眾人就是看在他學子遍布朝堂,才尊他怕他,有什麼好嘚瑟的,紙老虎而已。」
她看著鏡子里美艷的容顏,欣賞地撫摸自己的臉頰,「過陣子,等我在百花宴上得貴妃娘娘青睞,當上太子妃……什麼施知鳶,什麼太師都給被我狠狠地踩在腳底下。」
想起自己小時候喜歡的男生只要看見施知鳶,就被她美得獃滯、忽視自己的模樣,她眼裡的狠又多了幾分。
「話題中心」施知鳶正窩在閨房裡,專心致志地捅咕東西。
專心得臉頰蹭上白/粉都不知道,活像掉土坑裡的小奶貓。
丫鬟著急地湊過去,「夫人快到了!」
「噓……」施知鳶偏頭制止她,眼睛卻不離開手裡的銅片,「就快了。」
只見她的纖纖玉手拎著銅片的邊邊,反覆在銀色的液體里來回洗滌。
丫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這要是讓夫人知道她又做奇技淫巧,定會扒了她倆的皮!
「成了,終於成了!」施知鳶樂得一下彈起來,手舞足蹈地捏著銅片邊,在床上轉圈圈。
「終於在銅片里做出來會動的人影了!」施知鳶從后環抱住丫鬟,炫耀地把銅片給她看,「瞧,她動了。」
只見在鏡底浮現著一個婀娜多姿的少女,光影變幻間隱隱見她的手在繡花,一針一線,栩栩如生。
丫鬟驚呆了。
施知鳶很滿意她的反應,樂得手舞足蹈,「我就說能做出來吧,你還不信。」
「小娘子,你……真是神人啊。」丫鬟都磕巴了。
施知鳶捏著銅片邊緣,邊欣賞邊盤腿坐在床上,笑著說,「可算成功的及時。再做一個精細的,當作何姐姐成太子妃的賀禮。」
滿汴梁,只有施知鳶一個人知道太子和何姐姐早就兩情相悅,私定終身。
書信還是她遞的呢。
百花宴上,貴妃宴請京城內的名門閨秀,說是賞花,實則是為太子選妃。
而選擇的定會是何姐姐。
暗地裡的感情終於要變成正大光明了。
這可是大好事。施知鳶從兩個月前就在想拿什麼當賀禮,想了許久,還是覺得應該送些自己珍貴的難得的禮物。
選中的叫「仙人入鏡」,是早已失傳的奇技淫巧。施知鳶也是在偶然得到的古書里學到的。
施知鳶含笑欣賞著奇觀,想著在銅片里畫姐姐一個人好,還是畫她和太子好呢?
忽然聽見門外由遠及近的響起腳步聲。
主僕兩人對視一眼,娘親?!
約了娘親一起去寺廟祈福的!
竟忘了這事。家裡覺得奇技淫巧低賤,邪門歪道,絕不是名門閨秀所為,嚴令禁止她做,被發現又要被禁足和沒收東西。
被罵被打事小,禁足沒收事大。她還想趁著祈福,偷補買材料。
給姐姐的禮物可拖不得。
她倆手忙腳亂地趕緊把工具和成品藏到密室里。
說是密室,其實不過是一面牆,一面可以翻過面,正常的時候看不出來玄機的牆。
這是施知鳶多年以來,為了做奇技淫巧,和父母鬥智斗勇的產物。
「鳶兒,你收拾好了么?」
「收拾好了!」施知鳶喊到,手忙把最後兩塊材料石頭塞進牆裡,再把牆歸位。
丫鬟清兒忙完,看她一眼,趕緊拿手絹,把她的小花臉擦乾淨。
門開了。
一位風韻十足,舉手投足間還帶著孩子氣的美貌女子跨進來,「怎麼這麼久才回我啊?」
「嘴裡有東西,剛嚼完。」施知鳶神色自然的趴在床邊扒葡萄皮,好像她慵懶地癱在那好久。
寧夫人仔細地瞧瞧她。
被娘親發現了?施知鳶乖巧地回看她,還附贈一個甜甜地笑,「娘親,怎麼了?」
「我就覺得我閨女不可能因為個男子難過,」寧夫人自豪地點點頭,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溫柔地摸摸她的頭,「不過若是生氣,可以表現出來,咱倆一起罵他。」
施知鳶:「???」
發現她是真迷茫,寧夫人詫異道,「你不知道?柴家那二小子自說自話要娶你,又瘋瘋癲癲地說旁的。」
「哦,這事啊。」施知鳶隨口答了下,然後吃顆葡萄,汁水在口中爆開,果甜味縈繞舌尖,滿足地說,「好好吃哦。」
「他說他的唄,與我何干?又沒害我掉肉又沒礙我眼,在意這做什麼?」施知鳶覺得娘親很奇怪,還覺得她會生氣,有什麼好生氣的?
吐沫星子廢的是他的。
不難過就好,外面那些看笑話的可要失望了,寧夫人笑笑,轉念又有些不放心,怕她在逞強。畢竟只是個十六七的女孩子,平白被人非議,總會不悅的。
施知鳶歪頭看她,看出她的擔憂,笑著起身,蹦蹦躂躂地轉一圈,「瞧你姑娘,依舊貌美如花,嬌艷欲滴。」
「你啊。」寧夫人笑著搖搖頭。也是,言語傷不到實處。
那……家裡父親兄弟為她出頭,讓混小子付出代價的事,就先不告訴她了。
估計她也不在意。
寧夫人隨手剝好葡萄,餵給她,「最近來了好多弟子,要不要出去看看有沒有鐘意的?小時候玩的很好的李哥哥也在哦。」
「不去,懶。」
無奈地瞥她一眼,寧夫人也剝一個葡萄吃,嗯,是挺甜。
施知鳶心道,最好不嫁。若是有夫婿,更難偷著做自己喜歡的奇巧了。
她嫌奇技淫巧四個字滿滿的譏諷,便各取一個字,命名這個技術。
「夫人,去上香的車馬已經備好了。」
「好。」寧夫人又剝了個圓潤水靈的葡萄吃,奇怪,覺得閨女這的比自己房裡甜。要不要拿一串路上吃?會不會丟太師夫人的面子?
算了算了,路上還有好吃的。
一轉身,看見施知鳶已經穿好衣服,站在自己身前。
施知鳶乖巧地抱住娘親的胳膊,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里藏著狡黠,眼一彎,甜甜地笑道,「我也準備好啦。」
汴梁城內的佛寺數不勝數,可是最出名的還是靈希寺。
傳說先皇曾經去過,而且和那的一位方丈甚是投緣。自此,靈不靈驗不知道,反正有所求皆去那。
站在靈希寺門前,施知鳶看著格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納悶道,「奇怪,又不是禮佛的日子,怎麼這麼多人?」
早就恭候在這的小沙彌,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眾施主皆是因百花宴而來。」
「選太子妃如此,正常。」寧夫人在丫鬟的攙扶下下馬車,「多少人眼紅的香餑餑,說不定就是未來的大郢皇后。」
施知鳶感慨地看著眾多達官貴人,拖家帶口,各懷鬼胎的聚在這。
費這麼大力氣,到時候發現早早就是內定的,多難過……
人吶,隨遇而安多好。
飄過來一陣點心香,施知鳶望過去發現已經等在那的娘親,趕緊跑過去。去晚了,娘親就都吃了。
熱氣騰騰的糖果子捧在懷裡,一口一個,又脆又甜,還有些勁道,施知鳶嘴一直嚼,就沒停下來。
她在人頭攢動中靈活穿梭,唔唔地說,「來祈福的人多真好,小商小販都跑過來了,賣什麼的都有。」
寧夫人也捧著一兜子零嘴,「是啊,所以皇宮裡就應該多辦幾次宴會,多選幾回妃。」
小販們見她倆花錢不眨眼,都往這邊湊。
「小娘子這麼好看,買個刺繡團扇再增分色呀。」
「新到的花釵給小娘子也拿一個吧,這可是太子最喜歡的海棠花。」
「我這有紅繩,最靈的月老廟裡求來的,能保小娘子姻緣。」
「夫人,小娘子,我這也有!」
一個年輕小販從人群中擠出來,「那些東西有什麼用,腹有詩書氣自華!」
他殷勤地擠到施知鳶身邊,得意地說,「我這可是當屆詩魁施知鳶的詩集。大家都搶瘋了,就剩這幾本。」
施知鳶驚訝道,「這麼快就有詩集了?」
自己總共就做四首詩。
「這還快?要不是搜集她在私塾里的詩費勁,哪用等這麼久?」
施知鳶一個踉蹌,以前做的詩都是胡鬧的。
小販鄭重地說,「滿汴梁搶得可就剩我手裡的這幾本了,錯過這村就沒這店。」
得,都知道她以前的打油作品了。
小販看她表情,頓時臉陰下來,「這可都是佳作,首首值得深究。看你是個讀書人,沒想到不懂。那我不賣你,浪費。」
甩甩膀子,他罵罵咧咧地擠出去了。
施知鳶在原地凌亂。
提起施知鳶,大家又討論起來。
「施娘子最近受委屈了。」
「是啊,不知道會不會傷心傷神。」
「混蛋,一提起來就來氣。」婦人氣得反手打了自己相公一下,「看什麼看,都怪你們男人。」
「那是柴二郎有眼無珠,我們可不傻!」旁的一壯漢不忿道。
「呸,別再提他,那是侮辱施小娘子。他配不上。」
「就是,一直都是他自己意淫。」
「我要是看見他,肯定拿臭雞蛋砸死他。」
一言一語都是意外。
雖然施知鳶不在意別人看法,但被如此偏向,還是有被暖到。
整個人手足無措地走在他們之間。
有點像……以為要遭殃,結果從天而降下來個大驚喜,被砸懵了。
看見被追捧她的人嫌棄的施知鳶的糗樣,寧夫人在一旁掩面,笑得渾身都顫抖。
她始終懸著的心,隨著他們的話終於安穩。
倆人漸漸走出人群。
施知鳶回過味來,雖然被嫌棄,但是還是笑容滿面。
寧夫人打趣道,「下次多出席點場合,讓大家多認識認識你。」
施知鳶邁起誇張的大步,甩起胳膊,留給寧夫人一個瀟洒的背影,「算了,想象空間很重要。」
寧夫人拆台,「明明是怕滿足不了期待,被人糗到。」
施知鳶帥氣轉回身,搖搖手指,「我這是深藏功與名。」
施知鳶看看日頭,離和掌柜約定的時間還早,不用急。跟在寧夫人身旁,她悠哉悠哉地邊走邊吃。
寧夫人看見有賣糖人的攤,欣喜地跑過去,愛不釋手地拿起這個看看,拿起那個看看。
攤主老奶奶溫和地看著她,也不著急,就靜靜地等她選。
「糖人!」檯子底下,冒出來個胖小子頭。
胖小子夠不著,墊著腳看。
老奶奶慈祥地對他說,「想要哪個啊?」
胖小子的小指頭指向個拿著方戩的壯漢,「這是誰啊?」
「這是鎮北大將軍,也是咱們的安王爺。」
胖小子的娘親氣喘吁吁地追上他,見他指著的,一掌把他的小指頭扣回來,「別買他。多嚇人!這可是聞風喪膽的活閻王。他一夜殺幾千人,吃人肉喝人血的!」
看見他那張面目可憎的臉,婦人就瘮得慌。
胖小子哇得哭了,「不嘛不嘛,就要他!戰神!」
胖小子哭個不停,他娘親沒辦法,只能硬著頭皮買了,心想買回家放著當門神吧。
小孩子只知片面,施知鳶冷哼一聲,安王爺,根本不是什麼好人。
她常聽父兄提起他,什麼仗著軍功,為非作歹,欺凌商賈啊,什麼為人粗魯,一言不合,腳踹軍師啊,等等,總而言之,父親說他是朝廷的一大隱患,更重要的是恐有會謀朝篡位之舉。
小孩子喜歡他,會學壞的。
吃一個糖果子,施知鳶心事重重地撇下嘴,隨即隱隱聽見有熟悉的說話聲。
「煩死了,哪哪都有施知鳶,」貴女捂住耳朵,「在家聽你們誇她,在外面百姓也都在談她,煩死了!」
「這說明人家厲害,你學著點。」
「厲害個瓜子,以前都誇我,比她強呢。」這人又嘟囔道,「她那麼好,還有人怕娶她?她現在說不定哭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誒?誰在念叨自己。
施知鳶好奇地張望,最終在人頭走來走去幾個后,找到了她。這不是大理寺卿的女兒嘛,好巧。
王弗栗也看到了施知鳶。
兩人四目相對。
背後說人壞話被正主抓個正著,王弗栗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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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可愛們!我回來了!我想死你們了!!!!
你們想我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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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奇巧都是在古籍中有記載的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