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炮灰的丫鬟(二)
榮姝提著籃子回來的時候,那個小孩正在挨打。病癆鬼提著那細腳伶仃的孩子,跟拎小雞似的,把小孩從屋裡打到屋外,那小孩兒鬼哭狼嚎,兩條竹竿上似的手臂上滿是青紅痕迹。
國公府後院好歹是個表面文雅的環境,榮姝從未見過大人這樣打孩子的,當即嚇了一跳,愣愣的站在那裡,不知該如何好。
那小孩也許是被打怕了,看到榮姝,便向著她跑過來,往她身後躲,榮姝下意識的一擋,「有話好好說,怎麼動起手來?」
那病癆鬼一拳沒有收勢,打到榮姝臉上,榮姝扭身躲避,腳一滑摔在了地上,這一倒把她身後的小孩也帶倒了,咔的一聲響在榮姝耳朵里。
那病癆鬼又把她從地上提起來,「我告訴你,小娘皮,我打我的孩子管你什麼事,你別在我這裡充什麼正頭娘子!你原是國公夫人一張賣身契送到我這裡來的,以後再敢管老子的閑事,老子照樣把你往死里打。」
榮姝不敢出聲,也不敢哭,只縮在那裡不動,渾身汗毛都炸起,手腳都是涼的。待那病癆鬼提了冷盤,罵罵咧咧的走了,榮姝才軟著腳站起來,她要走人卻聽到身後啜泣,扭頭一看,卻發現那小孩紅著眼睛,蹲在地上,小手還攥的緊緊的,但胳膊肉眼可見得腫起來,那鞋底子抽出痕迹還在滲血。
……真是喪天良的玩意兒。
榮姝嘆了口氣,帶了小孩到藥店裡面去治傷。
那藥店老闆已經見怪不怪,輕車熟路的拿出藥膏,把孩子扯過去,「這狗蛋兒又挨打了?以前都是鄰居們實在看不下去了,帶著小孩來治傷,這次到換了你來了。」
榮姝點頭道:「竟然對親兒子下這麼狠的手,也不知道人是什麼心肝。」
郎中聞言,抬頭看了一眼:「你還不知道啊,那病癆鬼說這小孩不是他親生的,前妻嫁給他的時候,肚子里就帶著呢。話說回來他的前妻跟你一樣是公府里打發出來的丫鬟……」
「唉,這傷怎麼回事?不太對勁」這大夫一碰小孩的右胳膊,小孩就啊的一聲尖叫起來,再仔細看那手臂胳膊肘處已經青紫起來。
「這怕是傷到了骨頭」
榮姝想起那咔的一聲,急忙又去看骨科大夫。骨科大夫一摸:「打板子固定吧,注意補充營養,傷筋動骨一百天,注意別再亂動了。」
榮姝嘆了口氣,雖覺晦氣,卻也無法撒手不管,只得買了葯,又買了些許肉蛋回去。
只是……這些東西提回去了,未必能吃到這小孩嘴裡。
那病癆鬼打他時候,他緊緊握在拳頭裡的是幾根豆乾,再想想他昨夜到廚房偷吃的的場景,榮姝料定這肉蛋提回去,都要被那病癆鬼禍禍了,於是都放在隔壁鄰居大嫂家,托他每天燉一隻蛋煮一塊肉給這小孩吃。
「你也太好心了些,他老子都不管,你倒管?」
榮姝回頭看了小孩一眼,發現他那烏溜溜的眸子正看著自己,無奈的嘆了口氣。「有生之年,狹路相逢…他這胳膊斷了與我也有些關係,我沒法不管。」
等到晚間,這小孩在鄰居家吃飽了肉蛋回來,榮姝便燒了一盆熱水,準備了干毛巾等著。
「趁著換藥,我給你洗洗,你看你的頭髮都成綹了,脖子後面也都能搓泥了」
小孩局促的捏捏衣角有些難為情的模樣。榮姝微微一笑,脫掉他衣服,露出了那消瘦的滿是瘢痕的身體。因著傷勢,她不敢搓洗,只是用白毛巾飽蘸了水,略微清理。那白毛巾迅速變黑了,污濁的水痕從肩膀順著肌理一路流到腳下,彷彿一條骯髒的小河。
小孩愈發局促了,榮姝隨口安慰道:「洗了就乾淨了,昨天還當是哪個小叫花子偷東西呢。」
她又換了一盆水,清洗過毛巾繼續為他沖洗。
「你把右胳膊抬高點,小心碰到。你看,這一洗,也白白凈凈,眉清目秀。」
待到差不多了,榮姝就拿個小衫把他一裹,又把他放在長凳上,頭腦懸空,給他通頭。
這頭髮已經髒的很了,上面還有虱子,梳也梳不開,榮姝索性尋了剪刀,把頭髮剪短。
「你年紀小,頭髮長得快,所以不用擔心,現在的頭髮又黃又軟,以後用生薑杏仁什麼的抹抹,再長出來的頭髮就好了。」
這孩子倒是很乖,榮姝讓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也不多話也不哭鬧,倒不像有些孩子,洗個澡叫的跟殺豬一樣。
好容易收拾完畢,榮姝累的胳膊腿酸軟,放了孩子去玩,她自己蹲在花架子后休息。
日光暖暖,涼風習習,她這幾日又怕又累,一個不提防就睡了過去。
睡夢昏沉,神搖魄動,恍惚間來到一個威嚴去處。兩班衙役擴列,縣官明鏡高懸,大人一拍驚堂木:「刁婦花氏,不守婦道,婚內私通,勾結姦夫,謀殺親夫,本官判你極刑法。」
「冤枉啊大人,如果小女子是為了自保,我若不先下手,就要被他打死了。」
「他打你的時候,你打他,那才叫自保,但他已經打完了,你偏又治死他,這就是蓄意謀殺。但本官看你苦衷在懷,其情可憫,叛你流放八百里,與甲士為奴。」
啪!驚堂木落下,榮姝豁然驚醒,冷汗遍體。
這夢太真實,太具體,她連那官老爺的臉都記得清楚——是國公府保舉當官的,她曾經見過。一時間心臟怦怦亂跳,難道我將來就落個這般結局?
她正出神,忽然後背一冷,來不及過多思慮,身子隨即一側,一個瓦罐擦著耳朵滑過,啪的一聲。
眼瞧著那病癆鬼提著棍子走過來,榮姝頭皮發麻,轉身就跑。
「你還敢跑!還跑?懶婆娘黑天白日的睡覺,活該打死。」
那病癆鬼卻不是個有體力的,追了兩步,就呼哧帶喘,眼睜睜的看著榮姝跑遠。
榮姝一口氣跑出了兩道街,最後在流水河邊站定,前路無可去,後路無法回,一時間不知所措,只覺心裡升起薄薄的凄涼。
再想想夢中的場景,也自心驚:難道我最後當了個冤死鬼嗎?
這邊廂病癆鬼沒有打到榮姝到底不解恨,最終還是把孩子扯過來打一頓。可憐那孩子,吊著胳膊要跑,保持不了平衡,摔倒了,被他趕上去踹兩腳。
屋裡頭一片鬼哭狼嚎,榮姝要救又不敢,只得又跑去買酒肉,讓他轉移注意力。
等到晚間,一幫賭鬼酒友又來喊他吃酒耍錢,他氣吼吼出去,榮姝這才算得了安閑。
花燈縱博,吆五喝六,一眾沒落子弟地痞無賴不分高低貴賤涌在一處,杯盤狼藉,樗蒲堆積,有人紅了眼睛,有人滿頭大汗,各個精神緊繃,人人亢奮不已,待公布結果,有人拍桌狂笑,無比滿足,彷彿達到高*潮,有人滿身虛汗,彷彿被一刀閹割……
病癆鬼精瘦的手抓著油膩膩的骰子哈哈笑:「爺贏了,爺今兒手氣正!給錢給錢。」
「哈哈許三爺好手氣,這運道轉過來了。果然是娶了美嬌娘,整個人鴻運當頭。」
「啊呸,那小蹄子不尊重,還需吃幾次爺的拳頭才能學乖。」
病癆鬼蠟黃的臉上滿是紅光,他卻不知這是眾人有意針對他設的一個局,先贏後輸,坑錢害命,多少人為之傾家蕩產。
今日,卻是一個紈絝子弟有心算計。他早聽說國公府少爺許子明專在女孩兒身上下功夫的,身邊丫鬟嬌妾,有一說一,都是極品,結婚那日他湊熱鬧看了榮姝了一眼,便心癢難耐,只可惜,一塊肥羊肉落在狗嘴了。
因此盤算著把榮姝給賺過來……到時候不管是自己留著還是還給念舊人的許子明行人情,那都由得他。
眼瞧著時機差不多了,眾人遞了眼色,接下來病癆鬼連輸三把。
大家起鬨要走,病癆鬼便急了,「怎麼贏了倒走?再玩幾把。」
「玩可以,你哪來的本錢?」
「就是就是,你家徒四壁,連個值錢的東西都沒有!不玩不玩了!」
這病癆鬼賭癮剛被勾上來,哪有那麼容易罷手,十分哀求大家繼續玩。這個時候便有人開口了:「李公子休要看不起三爺,人家雖然家窮,卻是有寶貝的,還是個活寶貝兒!」
「滴水搓粉得活寶貝兒,這女子可值千金!」
病癆鬼一聽,果然來了勁兒:「那女子賣身契在我身上,怎麼處置,都由得我。」
他果然回家拿了賣身契來,把這如花似玉的妻子壓上了賭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