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滇南詭事
這些毒蟲行動雖不甚快,但張悅清在枝葉間穿梭,也極耗內力。他雖然曾經跟隨師傅去過苗疆,卻不曾見到這般情景,一時好奇心大盛,也不管行動艱難,一路跟了過去。
足足跟了有兩個多時辰,此時月亮遙掛在正空,已到了夜半。張悅清見眼前林木不再一望無邊,又奔得數十丈,就到了密林盡頭。
他居高臨下,俯望而去,見不遠處一條小河,在月光照耀下泛著詭異的光澤,一路蜿蜒而東。樹下卻不見那些毒蟲的蹤跡,心道,「莫非自己猜錯了,那些毒蟲並沒有朝這邊來?」
正思慮間,只聽得那股悉悉簌簌的聲音再次響起,連忙俯下身子,將身形隱於枝葉之間,就著朦朧的月光一眼看去,便看見生平從未見過的詭異場景。
毒蟲中領頭的,是一隻似人非人的怪物,長身而立,比一般成年人還要高出幾分。身上長了毛髮,像極了雲貴山中的猿猴,但行走之時,卻和人類一般無二。
張悅清想起當年跟著師傅闖蕩江湖時,師傅告訴過自己得一些奇聞異事,當中有一種名為山魈的動物,跟這倒有幾分相像,只是不如眼前這隻這樣高大。
那怪物身後黑壓壓的一片,排成一條寬有丈余的長排。隨著怪物前行,仍自從林中不斷湧出,不知後面還有多少。怪物領著隊伍行到河邊,方才停下,面向遠方,發出一陣詭異的嘶喊。
那聲音飄飄忽忽,既似嬰兒的啼哭聲中,夾雜著人凄厲絕望的喊叫,又如有人得意洋洋得笑聲里,伴隨著眾多痛苦無常的慘呼。
在昏暗月色之中,遠遠傳了開去,宛如來自地獄中的聲響,饒是張悅清閱歷過人,也從未聽過這般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不由得眉頭緊鎖,心裡竟自有些發寒。
這怪物連叫了幾聲,似乎有些乏了,兩腿一彎,在河邊坐了下來。身後的毒蟲見它不動,便也跟著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遠處河面一陣清越的笛聲突然劃破長空,在死寂得夜空中,飄揚而至。
這笛聲輕靈曼妙,沁人心脾,跟之前怪物駭人的嘶喊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像地獄與天堂之間猛然的轉換,那怪物聽得笛聲,站起身來。揮舞著上肢,嘴裡發出咯吱咯吱得聲音,好像在歡迎這笛聲主人的到來。
張悅清屏住呼吸,朝這怪物身前的地方看去,只見遠處得小河上,突然出現了一條大船。
那船極大,差不多佔據了一半的河面。船頭上站著一人,身著長袍,頭戴蓑笠,一根長笛橫在唇邊,看不清是男是女。
這怪物看見船來,興奮得手舞足蹈。待船剛靠到岸邊,即縱身而上,跑到那人身邊,張牙舞爪般跳上跳下,那人輕輕揮手,怪物便不再鬧,乖乖蹲伏下來。
身後的毒蟲如潮水般跟著爬上大船,足過了一頓飯的功夫,船上那人放下長笛,調轉船頭,在月色中沿河而下,不一時,便消失在視野之中。
張悅清看到這一幕,一顆心撲通撲通得跳著。在來滇南之前,他就知道這裡萬里大山,千年茂林。
這裡的人善養毒蟲毒蠱,與野獸長蛇為伴,其中不知有多少不與人知的未知和恐怖,可就算有所準備,當親眼目睹這詭異無常的畫面時,還是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相信。
他見大船遠去,終不可見。又見月上梢頭,身上疲倦傳來,便在樹上閉目而睡。
第二天天方破曉,張悅清便既醒來。他本就是淺睡,眼前稍有光亮,立刻驚醒。遠處蒼穹之中,朝陽慢慢升起。陽光落在河面上,微風吹來,水光瀲灧,映著山川樹木,卻是好一番美景。
就好像從來不曾發生昨天晚上那般恐怖無常的場景。
張悅清草草吃了些乾糧,跳下樹來,走到河邊。白日之中,小河蜿蜒盤旋,看不到盡頭。他想起昨晚那人和那滿船的毒物。心裡升起一個念頭,「我身在滇南,雖不知五毒門具體在何處,但這門派就是以毒為本,不知昨晚這人,跟五毒門是否有什麼關聯?」
又想,「我現在這樣盲目的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找到五毒門,拿到解藥。我自然不怕耽擱,可小言卻等不了,一月之期,已經過了十天。昨天那人,就算不是五毒門中人,至少也跟他們是同道,從他身上,或許能找到一些線索。」
只是他並沒有船隻可乘,若在森林中沿河而上,又過於緩慢,暗想,「我需先做一條小船。」拔出長劍,砍倒幾顆小樹,將樹榦都分成一丈左右長短的一截。又找來些藤蔓,把分好的樹榦扎在一起,做了一個簡易的木筏。又砍了根長木,剔去枝幹,作為撐桿。削下兩塊木板,便是船槳了。
他將木筏推入河中,站了上去,木筏吃水,卻不沉下。他心中一喜,暗暗僥倖,「還好運氣不錯,第一次做這種東西,竟然成功了。」
拿起長桿,往岸邊一撐,木筏便往河中駛去。他本是江南人,在江南水鄉中生活多年,水性極好,雖然之前很少劃過船,操控這小木筏在河中前進,卻也不是難事。
不過叢林沼澤中的河流,因為人煙罕至,水下魚兒極多。張悅清划槳前行,常有飛魚躍出水面,掉在木筏上。仔細看時,只見有些魚兒牙齒鋒利,脫離水面后,也不掙扎,張開嘴就往他身上咬來。
張悅清認得這便是食人魚了。這種魚兒雖然個頭不大,但性格兇猛,好食肉類。昔年還是孩童時,便常聽說有漁民在江中遭遇風浪,船沉過後,被一擁而上的食人魚啃得只剩下骨頭,心中不由得一慌,暗道,「只盼這些魚不要咬我的木筏。」
他這木筏雖是木頭所制,魚兒咬它不壞。但連接木筏的,卻是叢林中隨便找得藤蔓,魚兒咬不動木頭,卻能咬斷藤蔓。一旦木筏分離,浮力不夠,跌落水中,面對這不知數量的兇猛魚類,實在不是一件容易應付的事。
然而正所謂福臨有報,禍到無聲。他正自憂心忡忡,突然聽到嘎吱一聲,木筏邊緣藤蔓已被咬斷,兩根木頭脫離筏身,遠遠飄去。
張悅清暗暗叫苦,心想,「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長劍出鞘,往水下扎去。只是一來他人在木筏上,站立不穩,二來這魚兒在水中何等靈活?他劍勢雖快,卻扎之不著。剛開始還能嚇住魚兒,讓它們不敢靠近。但這些魚兒偏偏聰明大膽得很,待得後來,已不害怕,一群群蜂擁而來。
張悅清只覺身體一沉,腳下虛空,原來木筏間的藤蔓已經被這些魚兒悉數咬斷。一根根木頭四散漂去,他腳下沒了支撐,撲通一聲掉入水中。
那些魚兒見他落水,就像看到獵物突然上鉤,張開嘴便向他咬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