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蒼狼往事
話說張悅清一人一馬前往滇南去找解藥,吳燁子一行七人受他所託,要將蕭謹言送往疏勒。
別看這七人那日在客店之中,揚言要追捕張,蕭二人,後來一時不察中了迷藥,為張悅清所救后,早就改變了心中念頭。
這七人其實都是意義深重之輩,救命之恩,對他們來說可算重如泰山,那是無論如何也要報答的。
這老大吳燁子,本是漠北蒼狼門掌門,十六年前,為爭奪地盤,蒼狼門慘遭滅門,他帶著老二王振華,老三李仁利拚死殺出,一路逃到伊犁,幾人都是身負重傷,幸得遇到回春手牛高俊,救得幾人性命。
四人意氣相投,便結為了生死兄弟。在當地仗著一身武功,劫富濟貧,也是聲名顯赫。後來被仇家找到,輾轉到了江南,遇到了柳月菲和彥川平,又在深山中救下差點被豺狼吞食的馬大鳴。
至此七人形影不離,結為金蘭之好。四年過去,當時的仇家也沒能逃過江湖中弱肉強食的法則,在大漠黃沙中化為塵土。
幾人思鄉心切,柳、彥、馬三人在江南亦無所挂念,便一起回到漠北。
七人在漠北嫉惡如仇,行俠仗義,遇到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抬手便殺。是以在江湖上闖下了七殺蒼狼這個名號。
此次七人聽聞蕭劍南之事,本來都是義憤填膺,想著要替天行道,為武林除去禍害,自己也可揚名立萬,他日或能重震蒼狼門雄風,但陰差陽錯,卻被張悅清救了性命。七人恩怨分明,救命之恩,自當死報,於是慨然答應張悅清的請求,趕往疏勒城去。
只是蕭謹言身中劇毒,匆忙奔波不得,幾人便且停且行,用了五日,方才將近疏勒城下。
疏勒城位置已近極西,城外大漠茫茫,此時又是冬季,夜間寒冷異常,白雪飄灑,一眼望去,只是無盡的荒涼。
這日七人趕路急了些,誤了找尋住所。便在山中找了一個山洞住了,夜間寒風呼嘯,眾人點了火把,老七馬大鳴在外打了幾隻野兔,眾人圍坐一起,烤了野兔來吃。
洞外雪花飄洋而下,洞內火光通明,寒冷與溫暖相隔這一洞之間,吳燁子幾人都是歷經浮沉,不禁感慨萬千。
牛高俊道,「張少俠孤身前往滇南,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柳月菲輕輕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小點聲,用手指了指靠在火邊睡著了的蕭謹言道,「四哥,讓小言聽見,又要哭了。」
原來牛高俊那日給蕭謹言服下的葯也是治毒靈藥,雖然解不了五蛇散之毒,卻能稍加抑制。第二日,蕭謹言就醒了,聽到張悅清一人去為他找解藥,也不打鬧,只是默默得哭。
柳月菲是女兒家,心腸很軟,便一直柔聲安慰。好不容易哄得蕭謹言睡下,生怕又被四哥吵醒出言提醒。
牛高俊會意,咬了一口野兔肉,在口中輕輕咀嚼,低聲道,「其實我倒是相信他說的,蕭劍南是被冤枉的。」
老七馬大鳴問道,「四哥,你為什麼這麼想。」
吳燁子道,「老四說得不錯,起初我也只道蕭劍南利欲熏心,罔顧倫常,做出那等禽獸不如之舉。
但見到張少俠一人帶著這孩子,面對江湖人圍追堵截,從江南到大漠,也一直不肯放棄。現在又為了找到解藥,不顧生死去了滇南,如此義氣深重之人,能被他視為知己的,不應該是個壞人。」
王振華道,「正是,江湖上從來不缺假仁假義之輩,指鹿為馬,顛倒黑白之事,也不少見!」
李仁利介面道,「誰說不是呢,當初我蒼狼門,在漠北可以說是行俠仗義了吧?可最後,還不是被人冤枉我們是強盜嗎!」
說到這,狠狠地咬下一口肉,又道,「這些惡徒,為了地盤,為了錢財,或者為了一本武林秘籍,就可以把白的說成黑的,把好人說成壞人!為了達到目的,他們可以殺掉所有攔路的人!可我只知道,只有講義氣,重兄弟的人,才能擁有真心真意,肝膽相照的朋友!」
柳月菲見幾人想起往事,胸中都自忿忿不平,當即安慰道,「好了,幾位大哥,過去都過去了,我們兄妹七人現在聚在一起,行走江湖,快意恩仇,不也很快活嗎?」
幾人都很疼愛這唯一的妹子,聽她一說,愁容便散,也不再說那些不開心的事,又講了些江湖上的奇聞異事,便都去睡了。
只有彥川平說擔心大家都去睡了,沒人照看火堆,也要提防夜間有豺狼等野獸闖入,便去外面找了些柴火,添進火堆之中。
做完這些,也不去睡。徑直坐在洞邊,看著雪花在大風中肆意飛舞,似乎想起了什麼,深思恍惚,發起呆來。
突聽得旁邊有人坐下,轉頭一看,卻是柳月菲。柳月菲也不說話,坐著陪他看了一會雪,才輕輕道,「又想她了嗎?」
彥川平微微一愣,強笑道,「沒有了,只是這雪花,在空中飄飄蕩蕩,看似美麗,卻毫無寄託,甚至連落在何處,都無法選擇。」
柳月菲道,「其實它從很高的地方開始落下,高到我們根本就看不見。不知道經歷了多久,也不知道遇到了怎樣的風景,等到了我們眼前,其實已經是它旅途的終點了。」
頓了頓,又道,「到了最終,它身邊還是有那麼多同伴相隨,落在地上,疊在一起,直到消融。這一路,又有何孤單寂寞呢?」
彥川平道,「可是,它卻無法左右自己的歸宿,更無法選擇最終陪著自己的是誰。」
柳月菲嘆道,「何苦糾結於一開始的執念呢?這一路上,有風,有山川,有樹木,很多外力都會讓它們分開。就像人的一生中,很多事情都無法改變,倒不如坦然接受,隨遇而安。反正到最後,終究會殊途同歸的。」
彥川平長長嘆了口氣,伸出手,接住了幾片落下的雪花,看著它們慢慢在手掌上消融,不禁痴了。
柳月菲看著他,想起三年前,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想起那時候的他,鮮衣怒馬,在迎親的路上,喜笑顏開的樣子。
那時候的自己,是多麼不希望他跟別人成親呀。可是,當那群山賊,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目張胆得搶走他的新娘后,他倒在地上那種痛不欲生的表情,就像一把刀,伴隨著她自私的想法,在心頭一刀一刀的刮著。看不到,卻早已鮮血淋漓,血肉模糊。
直到後來,遇到幾位大哥,聽說彥川平的事後,便帶著他殺到了山寨。卻看見那個曾經令他深愛的姑娘,喜笑顏開得坐在山賊頭領得腿上,把酒言歡。
她看著他那一刻像死了一樣麻木的表情,看著他一步步走下山,又一次次得回頭。
相思不怕隔山海,只怕隔著那麼小小得一顆心。
他真傻。。。可是自己呢?柳月菲自嘲一笑,「難道自己為了他,跟著幾位大哥在大漠中輾轉飄零,而他時至今日,還在想著那個早就背棄盟約的女人。自己,就又不傻嗎?」
寒風呼呼,洞內明滅得火光映著雪地,又映著兩人的臉,兩人想著不同的心事,在別無二致的風景里,都偷偷在心裡,流下了只有自己看得到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