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葉池得到消息是在五天後,他萬萬沒想到江璧的效率這麼高,前腳他剛把自己請求出京的陳情書送上,後腳就接到了授官的聖旨。於此同時,他搖身一變,竟成了新上任的陳留侯。
得到封侯的旨意后,葉府上下喜氣洋洋,葉池不忍掃興,於是全府下人都發了兩個月的月例當賞賜,一個個喜笑顏開,笑得更真摯了。
他本還想為此再給江司徒送去一副前朝畫聖的真跡當做謝禮,不料卻先一步收到了江璧的信件。
在信中,江璧把朝會上的事簡明扼要地跟他說了一遍,然後又將陳留郡和湖陽郡的一些情況告訴了他。
葉池不由得感嘆,現代人若是以為穿到古代后可以憑藉多了幾千年的知識輕視古人,那就太天真了。不說別的,單是王丞相隻言片語就給他弄到一個爵位,又把他調往湖陽郡去,可見對方的能力之強。
葉池又不傻,很容易就能看出來王旻是站在他這邊的,心中記下了這份恩情。心道,幸好這位王丞相是友非敵,否則只怕以對方的玲瓏心和三寸舌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敵人消滅於萌芽之中。
葉池回到書房將兗州地圖找出來。
如今的地圖不像是現代那樣流通廣泛且價格便宜,這東西在周朝屬於機密要聞,並不是誰家都能有的。而且不夠清晰,上面沒有等比例尺,形狀也和實際情況不大相符,只是畫個大概輪廓,將各州各郡標註出來。
葉池的封地為陳留郡,位於兗州西側,鄰近司州,與他就職的湖陽郡中間隔著一個濟陰郡。兗州共八郡五十六縣,這三郡便佔了兗州的一半人口,可以稱得上富庶。
湖陽郡本身為湖陽公主的封地,原本就是葉氏發家之地,如今留下的人馬都是舊人,對他來說收服起來應該不成問題。反而陳留郡是當初葉乾尚主封侯被皇帝硬塞過來的。
葉乾本就不願事二朝,對這封地更是不上心,郡內的太守主簿及下屬縣的縣令功曹等官員都依照舊例,並不熟悉。
葉池看著面前的地圖,有些頭疼。當年韓嬰為了坐穩皇位,登基后大肆分封,不過除了同姓族人,他對其他世族卻有著很大的戒心。
從葉家的封地就能看出來了。葉乾與湖陽公主為夫妻,然而兩人的封地中間卻插了個濟陰郡,充分表明了這位皇帝的多疑。
其他的世族封地也大都如此。為了防止這些世家連成一片,皇帝特意將各族拆分,但是這種方法卻暴露了一個弊端,因為在分封的同時也撤銷了地方武裝,所以讓這些同姓宗親掌握了地方兵權。
這樣一來,一旦諸王起了不臣之心,就會對中央產生極大的威脅。
葉池看了一眼自己與司州接壤的封地陳留郡,又看了一眼居於兗州正中的湖陽郡,心中思忖,若是能將濟陰郡收歸他手,那就不用這般擔心了。
然而看到自己蒼白的指尖,他不由一哂,自己這個破身體還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三年述職的時候,還是先別考慮那麼久遠的事情了。
他即將去兗州赴任,雖說湖陽郡那裡有葉家老宅,但是已經過去這麼多年,雖然宅子一直有下人打點,但總歸不像京城住慣了的宅院這麼方便,各類傢具日用品都要打包帶走,另有葉府的這些下人們大都要跟過去。
這些事情葉池都交給了葉管家和兩位貼身侍女,至於他這些天在忙著和京中的世家子們聯絡感情。
其實在京中他的名聲很大,但是他的朋友卻少得可憐。一來原主害怕自己與別的世家親近而被皇帝猜忌,二來他的身體的確沒辦法像其他世家子那樣三天兩頭出門聚會。再加上為了給父母守孝,他這些年一向深居簡出,這就導致了他能數得上的朋友竟只能想起王建。
不過好在王建為人疏朗大方,他的朋友很多,而且性格大都不錯,和葉池稱得上是泛泛之交,所以臨離京,王建說要給葉池辦上一場盛大的送別宴,葉池就沒有拒絕。
舉辦宴會的地點在王家別院,特地邀請了平時關係不錯的世家子們齊聚一堂,至於陳家這類與他們發生過矛盾的惡客則沒有收到請帖。
京中大小世家不勝枚舉,大都在京郊擁有自己的別院,然而能夠佔據最佳位置的除了皇家別院外就只有王氏了。
身為頂級世家的家主,葉池不信皇帝沒有對王旻產生過猜忌,然而事實就是自韓嬰篡位后,王旻穩坐在丞相的位置上雷打不動,這份本事的確令人嘆服。
原本王建理應給自己的岳家鄭氏發帖,但是作為深受王旻寵愛的嫡子,他從父親的口中得知了朝會上發生的事。在得知鄭家也在葉池調任地方上橫插一手,他難免對鄭家產生不好的印象,這次算是給對方了一個沒臉。
王建與原主感情甚篤,葉池同樣對其抱有謝意,但是對於周朝上層這種糜爛的宴會他還是不太適應。並非所有的世家子都善清談,所以這場宴會對葉池來說並不算為難,但是在看到下首的人接連服散,更有人酒喝到一半開始脫衣服裸奔,其他人皆對此習以為常,葉池也只好視若無物,一直低頭看著自己面前的案幾,尷尬地連眼睛都不敢抬。
王建倒是在一旁嘲笑了他們幾句,不過言語中帶著熟稔和調侃。見葉池有些拘束地坐在位子上,他笑呵呵地道:「子衷極少參加宴飲,想來對此是不太熟悉的。」並不以為意。
宴酣之時,忽而有下人來到王建身邊低聲私語。
葉池坐在一旁,看王建面露震驚,繼而湧上狂喜,直接從位置上站起,過來拉他,道,「子衷可知是誰來了?」
葉池看他的模樣,應是個十分意外但又身居高位之人。在京中能讓王氏子露出這副表情的人可不多。
他一個小輩離京,王丞相、江司徒這等身份的人是不可能前來相送的,能送封信已經是天大的面子了,至於剩下的人中……他有些不好的預感,但面上還是搖頭道,「猜不出。」
他跟隨王建來到門口接應,便看到一個他十分不想見到的人,見到他時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孤聽聞子衷在此參加宴會,不請自來了。」
果然!
葉池心道,就知道太子不會這麼容易放棄,得知了他調任地方后竟還如此陰魂不散。
王建驚喜地連連擺手,「殿下前來,實在令某蓬蓽生輝。」他說著拉了葉池一把,道,「臣與子衷交好,因此才辦了送別宴,倒是勞殿下跑一趟。」
太子笑道:「不妨,孤也捨不得子衷呢。」他意味深長地看了葉池一眼。
葉池垂著眼,臉上沒什麼驚喜的表情,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臣不知殿下前來,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太子當先走進花廳,王建和葉池跟隨在後。其他人見到太子,忙要下跪行禮,太子不耐煩地擺擺手,「免了免了。孤來此處不過是為了給子衷送別,不用行那些虛禮。」
一旁的下人得了吩咐,早就在上首放上了新的案幾和菜肴。太子坐下來,對葉池道:「子衷在雅集上本是獨領風騷,誰能想到竟會被調往地方呢?」
王建對此也頗有微詞,點頭道,「以子衷的才學本應留在京中才是。」
葉池卻十分淡定自如,「雷霆雨露皆為君恩,臣自覺經驗不夠,願往湖陽郡多磨練磨練,增加見聞,今後才能更好報效皇恩。」
他這一番話冠冕堂皇,反而把太子原本想說的話堵了回去。他頓時一怔,然後才道,「子衷既然要前往兗州,此行路途遙遠,可萬萬要保重身體。」
王建被太子一提醒,也想起來葉池的身體病弱,擔憂地皺起眉,正要說話,便聽太子繼續說道,「這樣吧,孤會去向父皇提議,派遣幾位御醫隨行。」他笑著看向葉池,「聽聞子衷前段時間的病情反覆是被鄭御醫調理好的?不妨就讓鄭御醫同去。」
王建欣慰道,「還是殿下想得周到。」他轉頭對葉池道,「兗州那裡畢竟比不得京城繁華,有些貴重的東西在當地可能搜羅不到,若遇到困難千萬別忘了給我寫信。」
葉池瞥了他一眼,道,「你未免太低看我了。」心裡卻為對方的情誼而有些感動。
葉池原本還提防著太子,但是太子好像就是為了跟葉池說這句話才來的,說完后沒喝上一口酒就走了。
被太子這麼一打岔,原本已經因為酒宴消下去的一些離愁別緒又湧上心頭,後半場王建一邊嘆氣一邊飲酒,反而是葉池這個主人公沒怎麼喝酒。
眼見王建酩酊大醉,宴上剩下清醒的人也不多,葉池索性做主結了這場宴會。至於場上的人若是有意識的便自己坐車回府,醉了的就讓一直站在一旁的王家僕從將人送到客房去。
至於王建這個主人家自然不需要他多費口舌,這些下人就能把其照顧好。
他本想好好和對方道別,但一看對方爛醉如泥的模樣,還是只在他耳旁說了一聲「珍重」。
正要轉身離去,卻被那醉酒之人拉住了袖子,他有些驚訝地回頭,卻見這人沒有一絲要清醒的跡象,只在唇中零星地蹦出了幾個組不成句子的字來,「子衷……悅……」
葉池將袖子從他的手裡抽出來,冷聲對下人道,「你家公子醉了,送他回去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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