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湖陽郡中的世家裡，葉家可以說得上是一家獨大，另還有幾個小世家，就是荊林指認的這三家。

說是世家，但實則多年未出過高官，如今唯有單家家中還有人做著縣令，有望晉陞郡守，其他兩家朝中無人，已經連續多年評為下品，說不得再過幾年就會被從世家中除名。

越是沒底氣的人家越不願承認自己沒底氣。

類似葉家這樣的家族，接連幾代人丁雖少，但卻能成為進駐中央的高官，足以說明他們無論是眼光還是能力都極為優秀，像這樣的家族反而不會大肆吸納隱戶。

因為他們很清楚隱戶的弊端，所以在家族擁有足夠的祭田和農戶，能夠保證自家永享榮華后，他們不會再無止境的擴張。

反而類似單家、白家這樣的家族，由於沒有官職傍身，為了維持家族的富貴和地位，而不得不運用很多手段來擴張隱田，即便留下把柄也並不在意。

畢竟，他們只有一個姓氏能拿的出手。

葉家在湖陽的名聲一直都很好，這也是荊林能把這些事情對葉池和盤推出的原因之一。

說出這些話更多是想讓葉池對湖陽郡的情況有所了解，而非是要讓葉池和單家等這些地頭蛇對上。畢竟明眼人都能看出來，葉池不過是來地方上鍍個金，過不了幾年估計就會被調回京城去，何必與這些破敗的世家作對？

又無好處，又對他今後的發展有礙。

等到正午時分，兩人還未說完，荊林嘆息道：「真是老了，竟讓子衷聽我絮叨了這麼半天。」

葉池笑道：「老翁自謙了，這些可都是至理名言，小子還要感謝老翁傾囊相授。」

荊林也笑，「既然如此，子衷不妨留下來用午飯，我們下午繼續說。」

葉池道，「固所願也，不敢請爾。」

兩人上了桌，葉池便見桌上並無甚大魚大肉，都是家常小菜，唯有一盤燒雞賣相不錯，應是去外面買來的。

荊林赧然道：「倒是要讓子衷和我一同吃粗茶淡飯了。」

葉池笑道：「粗茶淡飯飽即休。1」荊林感嘆，「子衷得知矣。」

菜里油少得可憐，像是用清水煮出來的，味道不算好，但葉池也沒挑剔，就著寡淡的菜肴吃了一碗飯。

下午兩人又說了幾個時辰，直到日頭斜落，葉池才意猶未盡地結束了這次拜訪。

臨走時葉池又道：「老翁不久即啟程前往并州，我這裡正好有些東西是從京城帶來的，望老翁千萬別推辭。」

荊林本想拒絕，但見葉池語氣懇切，只好收了下來，聽葉池道：「吾嘗聞荊家娘子極為賢惠，老翁遠行並無子女傍身，若有難處，正可去尋我，我絕不推辭。」

荊林道，「我這家裡還有兩個老佣，做些洒掃的活計，其他的前前後後都由內子一手包辦。」他有些得意地說道，「子衷別看這院子小，後面還有個後院呢，內子種了一排桑樹，正可採桑養蠶織布，貼補家用。」

葉池嘆服，「老翁安貧樂道，為我輩楷模。」

待回到葉府，又令人送上了不少京中物品充作謝禮。

他自來到這個世界后見到的官員很多，但大多數是像王旻、陳回等將家族利益放在了最前面的世家子。哪怕江璧因著葉乾的關係幫了他一個大忙，但對方的行為準則依然符合世族的利益。

荊林是他見過的第一個真正以民為本的官員。他深知自己做不到那般，因此更加敬佩對方。

葉池來到湖陽郡后雖然未聲張，然而葉家車隊本就龐大，一路上都有人能看到，哪怕不是故意打探消息的人也會知道。

本來第一天就有人想前去為葉池接風洗塵，但葉池一路舟車勞頓，葉管家代他將人都婉拒了。後來又有人遞帖子，不過因為只是一些普通鄉紳，所以沒送到葉池的面前就都被打發了回去。

及至第三天，在打聽到葉池去見了原來的荊郡守后，有些人才終於坐不住了。於是葉池終於收到了湖陽郡當地幾家世家送來的請帖。

葉池隨手翻了翻面前的幾張帖子，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先恭喜他繼承爵位，並來湖陽上任，身為世家理應同氣連枝，他們也是與有榮焉，想要來拜見他。

他冷笑一聲，將帖子隨手扔到桌子上，他姓氏為葉，和這些世家有甚關係，一個個倒是挺會順杆子往上爬的。難不成以為他會看在同為世家的份上，來提拔他們嗎？

他吩咐道：「先晾晾他們。過幾天父親的忌日，我既然回了湖陽，這次拜山理應辦得盛大一些。」

葉家主家人丁單薄，到了他這一代甚至只剩下了他一人，但是葉氏旁支在當地卻枝繁葉茂，是極為龐大的家族。

畢竟是同宗，他總不能不管這一大家子。索性趁著這個機會，先和葉氏旁支的長輩親戚見見面。

這些葉氏族人如今都住在城外的葉家塢堡里，先前他在那裡暫住過一夜，不過第二天就回了城中的葉家祖宅，沒能和這些人碰上。

在原主的腦海中，有關這些人的記憶並不多，只大致聽葉乾和湖陽公主偶爾提過幾次，不過當時兩人的語氣都不太好，總是寥寥幾句就轉換了話題，所以葉池對此並不太了解。

如今看到人一個都不認識，還要葉管家在一旁小聲提點介紹。

他既是葉氏族長，身上又有爵位在身，雖是小輩，但卻坐在了最上首的位置。放眼望去，過來拜見他的能有七八十人，另有輩分較高的幾個老者坐在一旁。

這麼多人一個個見過去是不可能的，於是就分成了幾個批次，葉池隨意點點頭，便有下人將見面禮送上，或是玉石金銀，或是錦緞綾羅，不一而足。

收到禮的人家一個個喜笑顏開，他們久居湖陽，雖說錦衣玉食，但這裡的東西肯定沒有京城那麼精細別緻。

葉池也覺得心情頗好，這些人只要不給他拖後腿，這點錢他還是拿得出來的。

心下剛冒出這個念頭，就聽一位老者慢悠悠道：「子衷如今已出仕，也該考慮婚姻大事了吧？」

葉池臉上的笑頓時淡了下來，他撇過眼去，那人先前葉管家介紹過，算是他的三堂叔公，「我的身體久病不愈，如今不過是苟延殘活，還是不拖累好人家的女兒了。」

「欸，子衷何必妄自菲薄？憑你的身份和地位理應求取世家女才是。京中世家眼光高，不妨回湖陽來挑選？這裡門當戶對的人家也不少呢。」那老者仗著自己輩分高，葉池的態度又好，於是苦口婆心的開始勸說起來。

他一起頭，另外幾名老者也有些意動，一個個開始誇獎起了湖陽當地的世家女，「單氏女為人穩重大方，端莊持家，其母出自榮城彭氏。」

「白氏女素有賢名，年方十歲便隨母於祖母跟前侍疾，極為孝順。」

「若論容貌還是馮氏女獨佔鰲頭，其文采斐然，才華過人……「

葉池隨著這些人的話神色越來越冷，他在上首不發一言，老者們這獨角戲自然唱不下去了。還是三堂叔公打破了這份尷尬，他飲了一口茶，又道，」子衷若是不願成家也罷了，但葉家總不能因此斷了傳承。或者，子衷先選一嗣子如何？「

葉池挑眉，所以先前那些話都只是鋪墊，這才是他的本來目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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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宋黃庭堅《四休導士詩序》：「粗茶淡飯飽即休，補破遮寒暖即休，三平二滿過即休，不貪不妒老即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