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
第一章少年
歷兒山,位於黃河的一處河灣里。
這裡河流縱橫,水草豐茂。
渭水、共水、渠豬水等數條河流在山周圍的草地上蜿蜒而過,把綠色的大地分割為無數的河洲和小島。大大小小的池沼、湖泊,星羅棋布地散落於千里草地,宛如大神鑲嵌在綠毯上的美玉。
如果能夠登上山頂,向西方還可以望見美麗的瑤澤,方圓百里、碧波蕩漾,岸芷汀蘭、一碧萬頃。
盛夏時節,歷兒山山高林茂、鬱鬱蔥蔥。
繁茂的杤樹上,黃色的花蕾在翠綠的圓葉后含羞待放,散發著淡淡的清香。高大的橿樹則高聳入雲、開枝散葉,各種古藤纏繞其上。還有榣木、檀木、柞木、楠木等傲然挺立,訴說著這片森林的古老。
在林地間散發著薄薄的霧氣,川穹、野韭、茜草、野菊等各種數不清的小草煥發著勃勃生機。各種鳥兒在看不見的地方盡情鳴唱。
驀然,在茂密的草叢中,走出一隻白首人面,三隻爪子的瞿如鳥,可能是覓食完畢,正要振翅飛上樹梢。
突然,「咻」的一聲,一支羽箭不知從哪裡呼嘯而來,可憐的瞿如鳥一聲不響就做了別人的餐餚。
「哈哈,中了」隨著一聲興奮的喊叫,從大樹后閃出一個少年。
說是少年,想來也就五六歲的光景。只生得劍眉虎目、英氣勃勃,黑黝黝的皮膚是常年在日頭下勞作留下的痕迹。他一身獵戶的打扮,衣衫破舊,赫然掛著幾個窟窿。
少年走到獵物面前,把它提起來別在腰間,一面嗟嘆道:「要是能打到幾隻橐(tuo)蜚(fei)就好了,聽村裡的巫師說『橐蜚的羽毛可以避雷呢!』到時候用羽毛做一件蓑衣,以後下雨上山,就不怕雷擊了。」
而後,他又自言自語地安慰道:「不過這也不錯啦!最起碼可以解決今天晚上的伙食問題。」言辭中自帶一種孩子才有的稚趣和童真。
然而,他卻不知道橐蜚並不是那麼容易就能遇到,更不是輕而易舉就能獵取的。
少年看了一下四周,發現在不知不覺間,自己已經走到了大山深處。他抬頭看了一下天上的太陽,時間已經過了正午,日光正在變得柔和,陽光從樹葉的縫隙間流瀉下來,把草地染上了一道道金色。
從早晨自己踏著月光偷偷上山,已經過去了近四個時辰,剛才專註於搜尋獵物還沒有感覺,現在一停下來,他才感到肚子正在唱著歌對他表示抗議呢!
少年四處尋摸了一下,找了一塊從山崖前突出的岩石,就像一個平台一樣,正好可以享受午後的陽光。
岩石旁邊是一條款款流過的小河,從崖上流下時變得湍急,形成了一簾小瀑布,飛瀉到崖下的一個小水潭中。
少年蹲坐在岩石上,從懷裡掏出出門時備的乾糧,就是一塊和著祝余草的普通粟米餅,就著甘冽的河水,胡亂地祭了自己的五臟廟。
時間不早了,該下山回家了,本來這次上山打獵就是偷偷出來的,要是再回家晚了,又要遭殃了,挨打倒在其次,就怕老爹傷心。
少年的思緒不覺間飄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從兒時開始,自己就沒有關於母親的任何印象,有傳言說自己是老爹在山裡撿來的野孩子。
有一次自己實在憋不住了,就去問老爹。
老爹卻大發雷霆,罵道:「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這麼大,如今不知從哪裡聽來幾句風言風語,就跟著人家附和,我以後還能指望誰呢?」嚇得他以後再也不敢提及此事了。
但他知道,天底下最疼自己的人就是老爹!因為沒有女人,老爹一邊要操持家裡,一邊又要下地幹活,委實不易。
雖然家裡窮,可有什麼好吃的老爹總是先留給自己。為了給長身體的自己保證足夠的營養,老爹還不顧年邁上山打獵,時不時地加餐,給自己打牙祭。
每當自己狼吞虎咽地吃飯時,老爹總是笑眯眯地看著說「慢點吃,別噎著!真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就不能給老爹留一口!」說歸說,老爹卻從來捨不得分他哪怕一小口。
也許老爹的能力是有限的,卻像所有的父親一樣,盡全力把能夠創造的最好的東西給了自己,他所傾注的愛確是無限的啊!
自己雖然年幼,卻深知父愛的艱辛,也想為老爹分擔一點兒家庭的重擔。可老爹卻不允許他私自上山。說「深山裡的兇險,不是你一個小孩子就能應付得了的!」
可是上天好像並沒有要眷顧這個貧苦家庭的意思,老爹還是因為過度操勞病倒了。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但個中又有多少無奈,沒有經過命運磨礪的人是無法真正理解的。
「嗷——」一聲低沉的吼叫把少年從回憶拉回了現實。
哪裡來的聲音,他警覺地豎起了耳朵,然而四周除了鳥兒的鳴叫,一切都是靜悄悄的,好像是剛才聽錯了一般。
就在少年以為是虛驚一場,正要收拾準備回家之際,卻從旁邊的灌木叢中竄出了一隻野獸,形狀像豬一樣,卻比豬大好幾倍,兩隻長長的犬齒伸出嘴外,在陽光下泛著白光,一隻腳刨著腳下的土,對著他「狪、狪、狪」的叫囂著,好像在示威。
少年一見,緊張起來,這可能是「狪(dong)獸」。別說是自己,就是一個成年人恐怕也不敢和它正面交鋒吧,只有經驗豐富的獵人才敢伏擊它,都是自己捕獵心切,誤入大山深處,才碰上了這樣的大麻煩。
狪獸在距離幾十米的地方注視著他,似乎也不敢貿然進攻。
少年的大腦飛速地運轉著,事到如今恐怕只有逃跑才是上策,但自己的後面是懸崖和瀑布,前面是猛獸,左右都是高山密林,怎麼看都是絕境,直接逃跑肯定是不現實的,怎麼辦呢?
少年想起了老爹曾經跟他說過的話,「打獵,首要的不是技術,而是冷靜,任何時候都不能臨陣慌了手腳,給獵物以可乘之機!」
想到這裡,少年微彎著腰,一邊正面注視著狪獸,一邊瞄上了旁邊的一棵橿樹。他喉嚨里發出「嗚嗚」的低吟,吸引著狪獸的注意,猛然虛發一箭。狪獸本能地把頭一偏,少年利用這個空擋迅速爬上了大樹,躲進了繁茂的枝葉間。
狪獸發現自己被騙,怒上心頭,直奔大樹而來,在下面「狪、狪」地低吼著,並把兩隻前爪搭在粗大的樹榦上仰頭虎視。少年也不懼色,拉弓搭箭朝狪獸的眼睛就是一下,正中左眼。
狪獸雖然皮厚,眼睛卻是薄弱之處。這一箭雖然力道不大,可也讓它血流如注。疼痛激發了狪獸的野性,它用龐大有力的身軀發瘋似地撞擊著橿樹的樹榦,每一下撞擊樹榦都為之震動,樹上的葉子紛紛飄落。
少年緊緊抓住粗大的樹杈,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放鬆。
撞擊持續了有一段時間,狪獸似乎累了,便停止了攻擊,伏在樹下低聲地咆哮著,並用那鮮紅的舌頭,舔著左頰上流下來的鮮血,「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然而這畜生並沒有放棄,過了約么半個時辰,它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又來了精神。挺著它長達半尺的長嘴在樹根部位扒去拱來,並不時用身體猛撞樹榦。
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就見了效果,大樹在狪獸的上下夾擊中搖搖欲墜,傾倒在地也只是時間問題。
眼看已經到了日月交替的時辰,陽光開始暗淡,月光逐漸亮起。
少年明白再這樣僵持下去,等天黑了自己就是凶多吉少。他四下打量著周邊的地形,猛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思維真是奇妙的東西,如果你固執己見,就只能束手待斃,如果能因地制宜,就有可能柳暗花明。只是思維的一個轉變,剛剛還看似絕境的山崖給少年帶來了一線絕處逢生的希望。
他利用自己體重輕的天然優勢,向大樹的枝杈邊緣靠近,趁著橿木左右搖晃的力道,縱身跳向另一棵更靠近小河的大樹,並折下一大枝樹枝,抓住纏繞在樹枝上的古藤,飛身躍進了崖下的水潭。
古藤能夠伸展的部分並不夠長,下落幾丈后,少年就不得不鬆了手,並以自由落體的方式重重摔入了水潭中。可是由於體重輕,身體靈活,加上大樹枝剮蹭四下的岩壁消化了一部分下墜的衝量,在一頭扎進水潭后不久,他就靠著樹枝的浮力冒了出來。
雖然,作為一個山裡的孩子,少年熟諳登山、爬樹、游泳等技能,卻也因為巨大的衝擊力嗆了幾口水,涼冽的河水嗆得他猛烈地咳了好幾聲。
可少年並不敢稍有怠慢,因為懸崖並不高,狪獸也不是吃素的,這頭凶獸隨時有繞道下來的可能。
少年抓住樹枝,蹬開雙腿,順流而下,很快就在曲折的河水中漂流出很遠,直到覺得確實安全了,他才慢慢靠邊上了岸。
少年抹了一把臉,河水還帶著微微的鹹味,看來自己流了不少冷汗,好在有驚無險。然後又摸了摸腰裡,他驚喜地發現,自己的獵物居然還在。
「總算沒有白忙活!」少年興奮地說道。
此刻,他也顧不得累,急忙在亂木叢中找路下山。
「嗷——」,那聲低沉的吼叫再一次響起,少年不由得一驚,肯定沒有聽錯,就像是在耳邊一樣,但那聲音氣若遊絲,比中午時弱了很多,如果不是晚上萬籟俱靜,可能根本就聽不見了。
少年扒開亂草,眼前是一片斜坡,草木長得非常茂盛。
在草地中間,有大概一丈寬的草被壓伏在地,形成了一條長長的伏草帶延伸到坡下。月光中還隱隱可以看到幾處小樹的斷茬,好像曾有什麼巨大的物體從坡上滾落下去。
少年在坡上小心翼翼地側耳傾聽,在山坡下的樹叢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此時,天已經全黑,月光還沒有完全亮起。
理智告訴他要趕緊找路回家,不要讓老爹著急,可好奇心卻絆住了他的腳,並最終戰勝了理智。
少年躡手躡腳地走到山坡下,扒開草叢朝里看去,看到的景象卻嚇得他心臟差點沒跳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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