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一箭破風
這個世界上並不允許多少天才的存在。王弼或許是一個,但謝道韞、郗超絕對不屬於其中。
他們只是因為因緣際會而使手中多了些籌碼的人,他們或許可以憑藉著前世的東西獲得不少的好處,但他們畢竟不是萬事通,也沒有把十萬個為什麼塞進自己的腦袋裡帶來。
雖然郗超記起了火藥的配比,但在他與葛師等人的努力下炸毀了兩座倉庫、三頭牛、一匹馬後,這個研究小組也不得不承認,他們距離那種神奇的手榴彈還差的很遠。
說的不好聽點,他們造出的東西,充其量只能算作是比直接燃放竹節聲音大了一點的爆竹。也就是聽個響兒,若是再研究研究,大概還能鼓弄出點五彩繽紛的煙花。
或許再給他們一些時間,他們的確可以憑藉著不斷的實驗來完善他們的作品。但很可惜的,這也是人們不喜歡戰爭的原因之一,因為它發生的時間,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
但他們畢竟發明出了小型炸藥包,只要引線長短造的合理,扔出這東西之後,跟手榴彈也差不了太多。
東西雖然有,但卻還不成規格。此次謝道韞前來,葛師他們是跟著一同過來的。大家商量著,覺著這東西一定要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最好如同原子彈那般,一顆就讓人忌憚幾百年,就讓對手直接投降才好。
不過這東西畢竟不比原子彈,這個期冀也終究只是期冀罷了。
但終歸是殺手鐧一般的東西,並沒有隨意扔出去的道理。與其將其在一開戰時就扔出,不如在地方氣勢有些懈怠時再一鳴驚人,這樣的震懾效果自然要好上一些的。
於是乎,郗超和謝道韞在城頭靜靜的觀察著敵軍的狀況,而在之前的某個時候,謝道韞在郗超旁咬著耳朵,說了聲「該你上場了」。
有些人或許以為郗超只是灰溜溜的跑掉,有些人或許以為郗超只是一個無用的書生。而實際上他做的事情也並不太多,不過是用了幾個月的心血,讓天下為之震蕩了一下而已……
嘭!
一個猛烈爆炸聲響起后,便是接二連三如同鼓點的奏響。
戰場忽然在這些鼓點中變得靜謐,火藥的味道隨風傳到了每個人的鼻翼里。
黑色的煙在戰場的各處揚起,每一個都代表著十幾條生命的消逝。黑煙下有些血肉橫飛的畫面,但那只是身處煙霧中的人才能見到的光景。
大多數的人大睜著眼,不可置信的盯著眼前的一切。一聲聲的巨響讓他們下意識的縮了身子,卻無法閉上自己目光。
謝道韞卻閉了眼,但怎樣也阻擋不了燦爛的陽光在她的眼瞼上起舞。她感覺著那太過明亮的光芒,分明看到了滿是鮮血的前路,莫名其妙的就想要嘆息。
三十聲巨響之後,城下變得悄無聲息,就仿似這裡並不存在幾十萬大軍的對峙,就彷彿這裡只是一座空城,佇立在土地上的人們都只是一座又一座蠟像。
硝煙在戰場上飄散,隨風滲透進每個生命的神經之中。這樣的味道讓他們驚悸,也會成為他們的夢魘。
建鄴城中某一處的軍營中,郗超與葛師聽著這突如其來的寂靜,對視了一眼。他們的目光中都帶著難以言喻的喜悅之情。
多少城頭上的魏軍有些呆傻的看著這副畫面,然後莫名其妙的聽到身旁熹微的抽泣聲,轉過頭卻看見平素性情剛烈的長官竟已激動的落下淚來。
當馬嘶聲再度傳到眾人耳中的時候,魏軍三十名輕騎已經入了城門。城門在十六名魏國士兵的努力下吱吱嘎嘎的關閉,當那動人心魄的閉合聲響起時,場上的硝煙也已經被風吹散,如同美人抬手拂去了面紗,終於露出美麗的容顏。
一時間,戰場上到處都是抽氣的聲音,人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那三十輕騎一來一回所作出的成就。可他們分明看到了場上百餘具屍體,以及一些分散著的、不成人形的殘肢。
有人看著那一具具屍體的死狀,覺得比被馬車碾死還要恐怖幾分,不由得面色一白,猛地俯身開始嘔吐。
即便是應該高興的魏軍,也在這樣的畫面衝擊下作嘔起來。新兵由甚,就連一些領兵多年的將軍都皺了皺眉頭。
伍長郭義全狠狠的罵了句什麼,一張臉微微發白。
謝道韞卻沒有心思去觀察他的丑相,只是沉默的盯著敵軍陣營的某個方向,冷靜的思索著下一步計劃的實施。
不管怎麼樣,魏軍陣營中更多的情緒仍舊是驚喜,大家雖然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來,卻有許多人的眼中正在閃動著明亮的光芒。
相比之下,燕軍陣營顯得壓抑萬分。有前線的兵士下意識的向後邁了一步,卻因為腿腳發軟而跌坐於浸染著鮮血的地面上。有人的呼吸開始沉重,身子微微顫抖著,於是身上的青黑色的鎧甲開始發出清脆又好聽的碰撞聲。
三十聲巨響,在魏軍聽來如同禮炮,在燕軍聽來卻如同催命的天雷。雙方的士氣開始向一個方向傾斜,一些看不見的心情正在場間的每個人心中醞釀。
「皇上駕到——」
一聲報唱突兀的出現在城頭,人們下意識的去看,便見到一道明黃色的身影。
冉明穿著最隆重的冕服,厚重的衣飾讓他整個人散發出沉穩的氣度。腰間懸著黑底黃龍的佩劍被他握於手中,微風吹不起他的衣袂,只能跪拜著從他的身旁繞行。
那個少年不懼危險的站在城頭,身旁沒有什麼重兵守護,只有一個紫袍文官相陪。二人就這樣的站著,沉默的向城下看著,那種不動如山、風雨不畏的氣度,就簡單卻實在的散發出來。
「陛下親臨督戰,我軍不勝,陛下不退!」
冉明身旁的太傅中氣十足的喊出這句話來,聲音遠遠的四散開來,讓每個魏軍渾身一震,卻也讓每個燕軍渾身一凜。
謝道韞卻看著那個面色微白、身子微顫,卻又倔強的直立在那裡的身影,微微一笑。她心想還好大家離得遠,看不出明黃龍袍之下那個少年的膽戰心驚。
「陛下威武!魏軍威武!」
將士們喊出高亢的口號,魏軍士氣大盛,再次開始的攻擊一如逐浪排空。剛剛被關閉的城門再一次被打開,不知多少騎兵再次衝出城門,喊殺著沖向燕軍陣中。
相應的,燕軍看著迎面而來的騎兵,就無法不想起方才的畫面。他們開始恐懼,死亡便就此來臨。
就在此時,燕軍的主帥營中終於有了動靜。
燕軍的令旗改變了揮動的方式,傳令官在主帳與發令台之間來來回回的跑動著。
但這些似乎並不足以挽回燕軍的敗局,青黑色的雲江河日下著,緩慢的向北方退去。
終於有人安奈不住,伸手掀起了主帳的布簾,大踏步的向著燕軍匆匆搭建好的觀望台走去,玄黑色的衣袍在風中獵獵作響。
謝道韞終於在人群中找到了自己一直期盼的身影,如同將要面對情人般深深一笑,向自己左手旁發號施令的將軍大步走來。
城頭上忙碌的熱火朝天,兵士們幹勁十足的忙碌著自己的工作。郭義全在發號施令間瞥見了謝道韞的身影,微微愣了愣,不知她要做些什麼。
謝道韞幾步走到了距自己十丈的將軍身邊,並沒有對正在給弓弩任何的招呼,而是簡單直接甚至有些粗暴的奪下了他手中的強弓。
將軍感覺到自己手中一松,下意識的便想要伸手奪回。可是他還沒有出手,便用餘光見到身旁的人從旁邊士兵的背後勾出了一根羽箭,搭弓張開,箭尖直指敵營。
將軍微微一怔,卻不明白這個搶了自己弓的人是要做些什麼。他一面回頭,一面思緒飛快的想到自己「軍中第一弓」的稱號,想到先皇賜下自己這張弓的時候,曾經大笑著說:「這張弓名破風,連朕都張不滿,應稱之為天下第一強弓。」
他並沒有看清搶自己弓的人是誰,但看這人箭指的方向,應該是友非敵。既然敢搶自己的弓,恐怕應該是與自己相熟的人吧。哦,是了,前些日子老趙還跟自己叫囂過有關這破風弓張滿的力道,這奪弓之人應當是老趙了吧。不過這傢伙也真是,身為第一主帥,不去保護皇帝陛下,偷偷跑到這裡來做些什麼?這樣也好,讓老趙試試這張弓,吃個悶虧,以後同他吃酒也就有笑柄了。
思緒如電閃,從這名將軍的頭腦中白駒過隙般閃過,而這個時候,他的頭剛剛向右轉過了三十度的角度,回頭的動作還沒有完全達成。
可就是在這時,他見到了讓自己震撼不已的一幕。他看到那根羽箭用肉眼幾乎捕捉不到的速度飛射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幾乎不可能的弧線,然後狠狠的刺入一個身著玄黑色衣袍之人的胸口當中!
玄黑色的袍子?
這名將軍的瞳孔霍然收縮:這一箭,竟然直接取下了慕容儁的性命!
耳邊傳來幾聲裂帛般的聲響,將軍定睛去瞧,卻見一個身材比尋常男子矮小了些的人正拿著破風弓。而那張全魏國只有自己能夠拉開的強弓之上,赫然出現了幾道裂縫!
「實在是,抱歉。」謝道韞看了看手中的弓,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這東西好像不能再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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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名,哎……影子我是低估掉自己手滑的程度了,忽然想到的東西竟然被偶搞出了這麼多字,希望大家原諒啊!
先換個名字,再「中」下去我先瘋掉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