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7章 不忍

軍營中歡天喜地的氣氛，瞬間被衝散了。

江清楓自打進入秦燃麾下以來，人緣就很好，誰都注意到了這個話不多，但是卻踏實穩重、武藝高強的少年。

每次出戰的時候，他都會要求秦燃將最危險的任務安排給他——這是他在身為清河崔氏暗衛首領的時候就養成的習慣，要保護好自己的夥伴。

後來秦燃和江郴的大軍合併，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他。

誰都認為，這個少年的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現在，卻發生了這樣的意外。

江清楓在軍營中也交了不少的朋友，有了幾個很親密的兄弟，如今全在賬外，悄悄抹淚。

誰都知道，對於江清楓來說，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又過了一日，探子來報，說前天夜裡那一戰，上齊損失慘重。粗略統計，船隻報廢兩百餘艘，死傷六萬多人。而盛天除了一開始就毀掉的二十艘船之外，又損耗了三十餘只，傷亡人數不過萬，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上齊已經退兵八十里，恢復元氣。

聽到這個消息，許多人並未如同預想中那般高興，因為全都牽挂著昏迷不醒的江清楓。

「父親，我知道您擔心弟弟，但是幾位將軍還等著您前去議事。」江清月對著江郴道，「現在是出兵的好時機，千萬不要延誤。在戰場上，軍機大事才是首要的。」

江郴抹了一把眼，眼眶通紅。

「我這就去和幾位將軍商議。」江郴啞聲道，「月兒，你好好照顧你弟弟，他要是醒了，立刻派人來告訴我。」

江清月點頭。

江清楓的帳子外邊，景寧正坐在那裡熬藥。

看見江清月過來，景寧慌忙站了起來。

「好了嗎？」江清月問。

「還要再煎一碗水。」景寧說。

「我來吧。」江清月接過了景寧手中的蒲扇，「你這幾天也辛苦了，趕緊去休息吧。」

景寧搖了搖頭：「屬下不辛苦，況且照顧江公子，這本來就是世子的吩咐。」

景寧說著，滿懷歉意地看著江清月，小聲道：「郡主，對不起。」

江清月眨了眨眼看著她：「什麼？」

「屬下對不起您。」景寧絞著手指，小心翼翼地道，「那天是屬下沒有照顧好郡主。要不是屬下太過貪玩硬是叫郡主您出去的話，更或者是屬下寸步不離地守著您，也就沒有後邊的事情了。」

景寧癟著嘴，越想越是覺得自己蠢，又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大喊了一聲：「郡主，您打我吧！」

小姑娘閉著眼睛，擺出了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嘴巴鼓鼓的，像是一個膨脹起來的河豚。

江清月用手指在她臉頰上戳了戳。

景寧睜開眼睛看著她。

「我怎麼會怪你呢？是我自己和李凌南呆了一天然後被人算計了，怎麼也怪不到你頭上啊。而且你叫我出去玩，也是想讓我散心的，也是為了我好，我不是不知道。」

景寧的眼角耷拉了下來：「郡主，您不怪我么？」

「當然不會啦，怪你做什麼？」江清月笑著反問，「別想了，也別自責內疚了，趕緊去休息吧。」

「我不累，我要陪著郡主。」

景寧見江清月坐下，也跟著坐在了她身邊。

「裡邊是景深在給江公子擦身體。」景寧看了一眼帳子裡邊，「郡主，您想好了嗎，等江公子醒來，要怎麼告訴他？」

江清月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說實話，一下半下，她是真的還沒想好該怎麼安慰江清楓。

因為「安慰人」這件事，本身就是基於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在殘酷的事實面前，其它的任何語言都會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江清月嘆了口氣。

晚上，江清楓醒了。

他眼睛一睜開，就看見了軍帳高高的頂，軍帳內燈火通明，並不是他之前被關著的那個，烏黑狹小的地方。

江清楓慢慢轉頭，看見了江清月。

她坐在一邊的地毯上，手肘撐著腦袋，閉著眼睛，看樣子像是睡熟了。

江清楓想伸手去推推她，一抬手，卻發現自己的胳膊和手掌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像是個熊掌。

而且一抬手，帶動了肩膀上的兩條鞭傷傷痕，痛得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江清月醒了。

睜眼，和江清楓四目相對。

江清月立刻挪到江清楓榻邊，看著他：「什麼時候醒的？」

「就剛剛。」因為太久沒有說話，江清楓的聲音有些嘶啞。

「那正好，葯可以喝了。」江清月扶著江清楓坐了起來，將葯碗端到了他嘴邊，一勺一勺地喂他喝。

「我昏迷了多久？」江清楓喝完葯之後問，「你們是怎麼把我救出來的？」

江清月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給他講了一遍，在聽到盛天大獲全勝的時候，江清楓明顯十分高興，笑容燦爛。

「這真是太好了。」江清楓說，「那就應該乘勝追擊。我身上的傷也不嚴重，等過幾天我就又可以上陣殺敵了，我絕對不會像上次那樣再落入他們手中了，我一定會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江清月笑著點點頭：「好。」

現在的江清楓，眼神明亮笑容美好，她實在是不忍心在現在告訴他那個沉痛的事實。

她想著，要不就先瞞著他，能瞞一天就瞞一天，能讓他多高興一天就高興一天。

江清月把江清楓醒了的消息讓人告訴了江郴，很快，許多人都湧入帳子來看江清楓，但是誰都沒有告訴他他手部受傷的事實。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江清楓的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輕傷已經完全癒合，一些重傷還是在上藥，但是已經不影響他的基本行動了。

這半個月的時間，盛天出兵十餘次。再也不像最開始那樣被動，已經佔了先機。

自從那天晚上偷襲之後，上齊元氣大傷，盛天喘息的機會都沒有給上齊，步步緊逼，雙方打得不可開交。

江清月每天在帳子里，都能聽見外邊熱火朝天的聲音，很是令人精神振奮。

顧辭和江郴去議事了，江清月拿了本兵書在看。

「郡主，不好了！」景寧驚慌失措的聲音傳來，她風一樣鑽進了帳子里，對著江清月連聲道，「郡主，江公子自己解開了手上的繃帶，您……您快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