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第 17 章

江寄夜去後面寢殿搬了乳膠床墊和被褥枕頭回來——

這些東西早在他搬來那天就鋪到掌門御用的床上了,不過後來他忙著修行,一直也沒睡過,今天終於有機會用上了。

他平常修行的蒲團下面是一片靈穴,換了床墊也要放在那裡,原先擺的蒲團就都推到角落裡,整整齊齊地疊成兩摞。

床墊是天然乳膠墊,溫暖又柔軟,坐上去下陷也不是太厲害,舒服得他簡直想直接用床墊代替蒲團,以後就坐著它修行了。

門派現在也沒外人,要是祖師不介意,好像真的可以……

先睡一回試試,感覺要是好就不撤了。

他跪坐在被子上,仰頭對玉像說:「容祖師,咱們可以開始了吧?那我就睡了。」

容昔答應了一聲,江掌門就掀開被子鑽進去,閉上眼,然後……

然後清醒地閉著眼,怎麼也睡不著。

才剛十二點多不到一點,不在他正常的睡眠時間點上,再加上這些日子一直拿修行代替睡眠,更睡不著了。

他自己在被窩裡折騰了一會兒,忍不住還是睜開眼說:「要不您等等,我先修行一波,到兩三點再睡……」

他耳邊響起一聲輕哼,思維忽然遲滯了一下,回過神來竟發現自己又站在神龕上。下方大殿中央是一張鋪得好好的床,跟他沒躺下去時一樣。

他忽然醒悟,自己正在夢中。

眼前的祖師像也活了起來,向他伸出手。

江寄夜自然而然地握住了那隻手,感覺掌心溫軟冰涼——但也不是玉石那種涼,更像是溫度偏低一點的活人肌膚。

他低頭看去,只見那隻手五指微曲,自然地待在他掌心,指骨、手筋清晰可辯,指尖在燈光下幾乎照出溫暖的血色。

自那隻手以上,玉石雕刻的大袖化成輕薄的絲綢,手臂以至軀體光滑的曲線轉化成更自然的紋理,頸項和臉龐的肌膚變得柔軟鮮活……

他的目光追逐著這奇異的變化,直落到祖師永遠低垂的雙眸上。

那雙眼緩緩睜開,琥珀色的眸子隨之抬起,竟有種波光灧灧的神彩。他的眼形也不像普通神像一樣威嚴,眼尾略上挑,與嘴角緩緩綻開的笑容相襯,竟給人一種活色生香的感覺。

和他從前想象中不染世俗的仙人好像不大一樣啊……

他做弟子的直勾勾盯著祖師看,容祖師也不生氣,反握住他的手,低低一笑,說了聲:「來。」

周圍環境倏然轉換,變成一間立著許多鏤空書架的小殿閣。

江寄夜一眼就認出來,這是他們玄音宗的藏書閣,上次他就在這裡看了一篇玉簡,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完全沒有再進來的欲~望。

容祖師雖然自稱生前事已忘記,身後的事不相關,挑玉簡的時候倒很利落,一抬手就從不知名處抓到一塊青玉簡,按在江寄夜額頭上。

帶著玉石微涼氣息的靈氣流入他的識海,然後就該是玉簡里存的文字浮現在面前——當初秘境辦工作人員做檢測時,他跟著看了好幾塊了,熟悉這流程。

但這回侵入他識海中的竟不是文字,而是一道不受控制,卻也對他完全無害的靈氣。

那靈氣帶著一股向下衝擊的力量,江寄夜不由自主的盤坐在地上。

地面異常柔軟,露在外面的腳踝甚至能感覺到蠶絲被綿軟絲滑的觸感。

——這是他剛鋪的床?

他體內靈氣有外力引導自動循環,不用神識控制,因此大腦還是很閑的,感受靈氣運行方式之外還有餘力考慮要不要睜開眼看看自己坐在什麼地方。

只是沒容他睜眼,一隻冰涼的手就覆在了他眼前。

靈氣從掌心源源不絕地流入江寄夜的識海,極富存在感地在他體內遊走。經脈中流轉的靈氣被這道氣息引領,向四肢百骸更深遠的地方延伸,挾裹著輻射到體內的靈氣打通更多細小的氣脈,繼而將靈氣引流回到任督二脈的大周天。

輸送進來的靈氣實在太多了,多得他不禁擔心起了容祖師的靈氣夠不夠用。

上回祖師可是連聲音都沒發出來。這回託夢前雖然臨時給他補了點兒靈氣,可看祖師這又變活人又用靈氣示範修行的造作法兒,那點靈氣要是用完了怎麼辦……

按在他眼前的手稍微用力,身下的軟墊一側略微下陷,一種令人在意的存在感逼近身旁,頓時壓住了江寄夜漫天亂飛的思緒。

容昔一手按在墊子上支撐身體,歪著身子湊到他耳邊教導:

「靜心,不可多思,只須順承我教導,感受我的靈氣如何在你身體中運用。」

「嗯……」

祖師的聲音極富誘導性,引導著他的神識沉浸入修行的平靜狀態:「行氣,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順則生,逆則死。」

生死二字像一道驚雷落在江寄夜心頭,把他從深定中驚醒。再睜開眼就是一盞明亮的吊燈照進眼底,柔軟的雙人床墊上只有他一個人躺著,祖師像仍然靜靜佇立在不遠處的神龕上。

他掀開薄被坐起來,向著祖師點頭道謝:「多謝祖師入夢帶我。可惜剛才我不知為什麼忽然驚醒,沒能多跟著祖師修行一會兒。」

容祖師在他腦中飄渺地應了一聲:「不必煩惱,你對死生之事格外敏感,這對你將來修行只有好處。今日且到這裡,修行不在一朝一夕,貴在長久。」

祖師說完便陷入沉默,江寄夜懷疑他是沒靈氣了,主動坐好開始修行。

修行一個大周天給祖師補完靈,他又順口問了一句:「剛才我在乳膠墊上修行,祖師感覺和平常有什麼不同嗎?要是不影響靈氣循環,我想暫時就把墊子擱在這裡,省得下回入夢還要來回倒換。」

當然不會有影響,他在家都試驗過的。不過要把殿前擺了好多年的蒲團換成乳膠床墊,破壞了原有的裝飾風格,當然要徵求一下老住戶容祖師的意見。

容祖師這回回答的很快,可能是剛補了靈氣的緣故,聲音也堅定了一些:「不必換,就擺在這吧。」

乳膠墊……

不知怎麼從乳中取出來的,倒是軟和。

祖師願意接納這個床墊,江掌門當然是很高興的。他起來把床重新鋪好,到桌子那邊去拿手機記錄這次被祖師帶飛修行的體悟。

經驗總結報告已經交上去了,這回就不用特意收集數據,體內新增的靈氣運轉路線也可以等以後開監控查,只要拍下現在的修行環境留個紀念,記下祖師傳給他的功法口訣以備日後複習就行。

那段口訣並不長,而且是用普通話念的,他雖然只聽了一遍,也能完整背出來。

而且不知為什麼,這段行氣訣他隱隱有點熟悉的感覺,好像以前在哪裡看過似的——應該不是在修真局網上,而是更早以前,他還完全沒涉足修真界的時候……

手機開機的音效忽然響起,打斷了他的思路。

算了,先把功法默下來,記錄下這值得紀念的一天才是正事。

江寄夜也就不再回憶,專心等著手機開機。然而屏幕剛剛亮起,幾十條未接電話和消息通知就涌到了他眼前。江寄夜一眼還沒看清來電的是誰,刺耳的鈴聲就在大殿中響了起來。

他立刻按下了接聽。

「江總,出事了!」

下班時還因為老闆早早離開而輕鬆的聲音此時緊張得變了調,要不是屏幕上顯示著秦助理,幾乎聽不出來電的是誰。

江寄夜眉心縱起,沉聲安慰道:「冷靜,慢慢說,是公司還是影視城哪裡出事了?哪個部門來查的?」

秦風喘息著說:「是咱的玄音宗!江總,玄音宗……」

江總人就在玄音宗,剛從床上美'美地修行一波起來,怎麼就出事了?

他正要反駁,忽然想起秦風口中的玄音宗並不是他的玄音宗,而是山下那個在建項目,啞然問道:「小河村工地出事了?」

秦風啊了一聲,急迫地問他:「您那個大師在嗎?能讓大師跟您一塊過來嗎?出大事了,人出事了……不,人沒了,進去就沒了,還在直播……」

他嚇得厲害,說話顛三倒四,說著說著忽然拔高聲音,問了一句毫無關係的:「小河村那片是不是因為咱們要建玄音宗,被那東西發現了才變成鬼村的?」

江寄夜險些被問愣住了。

江總自從當初聽見有人給自己拉江充當祖宗,在早會上批評了造謠傳謠現象之後,就沒再聽見公司里傳播封建迷信。所以他也猜不到他和玄音宗的故事在員工口中進展到了哪一步,不知道他們這玄門正宗怎麼跟鬼村兒聯繫起來的。

但這不妨礙他知道工地出事了,可能還鬧鬼了——他都能修仙了,有鬼出來也不奇怪。

真是惡鬼作亂,報警也不管用,他必須親自去。

也只有他去了才有可能解決——

那天看優秀修真組織名錄時他特別留意了一下,中原的門派、組織幾乎都在河洛,洹城這邊只有玄音宗一家……

他按住話筒,仰頭對祖師像說:「我有事必須立刻下山,希望祖師不要見怪。」

容昔輕笑了一聲,並無回應。

他起身給祖師躹了一躬,急匆匆到寢殿換了衣服,戴上藍牙耳機,開車衝出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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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了加註釋,這段功法是戰國玉杖首「青玉行氣銘飾」上雕刻的內容,應該是我國最早的養生氣功理論著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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