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連繫

魯澤把關心含蓄的壓在心底，幾乎不外露的情緒很難讓人察覺，這造成了魯卡到現在都還以為雙胞胎兄弟討厭厭惡自己的誤會，魯澤確實對魯卡有不滿，他對雙胞胎兄長的感情很複雜，不是簡單一兩句話就能概括。雙胞胎之間有嫌隙，不滿產生隔閡，即使如此魯澤也沒有絲毫要和魯卡解釋的意思，他給予雙胞胎兄弟注意，那是他自己的事，他不需要讓任何人知道，不需要認同，不渴求回報，在某方面魯澤也是個固執不易改變的性格。

魯澤眼睛明亮銳利看得清楚，見魯卡回神便直往他一直以來的位置站去，不再留意雙胞胎兄弟的情況。

簽訂暫時契約，藍染的力量完全免除了路西法留下的影響，魯卡狀態好了許多，他看了徑自站到藍染身後表達立場的魯澤一眼，然後將視線放在藍染身上。

不知是不是締結契約的關係，藍染給魯卡的威壓減緩許多，魯卡雖屬上級惡魔，得到魔王之血力量更上一層，但就基礎上來評論，他和藍染的等級根本無法相提並論，魯卡很清楚這點，所以打從遇見他就一直克制自己，就算處於虛弱狀態費力攥得一絲力氣他也沒有招呼到藍染身上。

魔界位居高位的頂端惡魔幾乎都有一個通病，情緒善變難以捉摸，上一秒還好好的下一秒可能就會身首異處，到死都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對方。

但藍染給魯卡的感覺又有些不同，和魔王相處過的魯卡總是會看見魔王狀似平靜的表面下，那份將所有一切，所有生命視作螻蟻的張狂。

魯卡在藍染這裡沒有看見相似的特質，但要說藍染重視生命更是不可能，這名最初見面便帶給他強烈危機感的惡魔魯卡無法看透，猜不到目的，無從推測更無法得知，藍染的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很難引起他人惡感，但是藍染的眼睛連彎都沒彎，嘴角象徵性的勾起，和露齒陽光的笑容差了十萬八千里。

魯卡銀色的豎瞳冷淡裝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複雜神色，抿了下唇嘗到些許血腥，下意識地舔掉唇上沾染的殷紅，魯卡才發覺那是藍染締結契約的引子，是藍染的血。許是契約建立了連繫，有了一絲微弱的親近，魯卡不再一臉排斥，卻依舊面癱著蒼白的臉，綳著肌肉隱隱戒備。

魯卡小心謹慎，但該動手的時候他一向果決不含糊。

惡魔沒有多餘的同情心，憐憫也只會害了自己。

魯卡心裡有個想法，他很聰明，壓抑在心底深處潛藏已久，不甘被奴役的念頭冒了出來，他感覺剛簽下的契約雖然完全碾壓抹滅了舊的契約，施加給他的強制感卻很淺很淡，如果藍染的契約不像路西法那樣具追蹤和離開一定範圍便施予痛苦的性質，他想他可以試著尋找機會逃離這裡，離開他討厭的地方，和與其有關的一切。

要是失敗了，魯卡也能藉此機會弄清楚藍染契約的性質，總比身上留著未知的炸彈好。

魯卡不畏懼失敗要面臨的後果，心理上他沒有在乎的東西，不會被已此為弱點擊垮，至於生理方面就更不必說了，替路西法做事時免不了受傷，惡魔的回復力極佳，有時間不怕傷口癒合不了。

魯卡暗自鋪設後路，卻根本沒想到關鍵的一點。

他漏算了藍染的想法。

魯卡不曉得藍染沒要帶他回領地，沒收他做屬下的意願，打從一開始就沒有。

藍染看著魯卡，張口似是想說什麼，但音節未脫口，他突然停了下來，視線穿過魯卡看向他的後方，也就是魯卡背對著的入口。

魯卡順著藍染的目光回頭，他其實已經聽見了腳步聲，由遠至近，一步一步地平穩有條不紊。

尖頭白鞋和一條長腿先出現在門口處，鞋底穩穩地踩在地面，伴隨移動的另一隻腿，一名身材高挑體型偏瘦的男子出現在眾惡魔眼前。

男子有十分搶眼的外表，金髮藍眼，睫毛濃密印下扇形陰影，薄唇閉合，金髮男子五官深邃表情冷漠，白皙的皮膚搭配一塵不染的雪白軍裝，佩劍系在腰間，似雪潔凈的冰冷氣質讓他彷佛是天上派駐凡間的神兵，不論世事，只聽從來自神的旨意行動。

雨葛蘭的心中是有神的，其地位無可撼動，但相比往往代表著正面光明形象的天使相比，那位人物更適合惡魔之名。

罪惡的起源，吐露誘惑之語，引導人們墮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看見魯卡和魯澤，但又當作空氣般無視，雨葛蘭走進房間，地上殘留的血泊也無法讓他移開視線或眨眼。

雨葛蘭的接近帶來遠比地上那灘血更加沉重濃厚的血腥味，他一身白衣不染半點鮮紅，血的鐵鏽味卻撲鼻而來，魯卡下意識的皺眉，魯澤則是對雨葛蘭完全改觀，他以為藍染拉來的幫手只是湊數用的，以前也不是沒有過藍染一時興起弄個召喚陣，召喚出沒有任何幫助的東西。

停在離藍染還有一步的距離，雨葛蘭單膝跪下，不在乎白色的褲子沾上灰塵，只是用那雙海藍的眼睛專註的凝視藍染。

藍染看著雨葛蘭，嘴角上揚，目光交會，說道：「做的很好，雨果。」

雨葛蘭的氣質不那麼冷了，冰初融，增加了人氣，有了欣喜情緒的眼睛宛如浪潮反射陽光，循序漸進的浪層波光淋漓。

藍染稍微俯身，掌心撫上雨葛蘭無瑕疵的面頰，惡魔的身體讓藍染的手不帶半點溫度，但是雨葛蘭不在意，他愣神的看著那雙褐色環繞中心深紅的瞳孔，腳下散發炫目的白光，點點漂浮的光輝上升超過頭的高度，與他的靈魂之窗輝映，造就迷醉人神的美景，雨葛蘭睜著雙眼，用目光臨摹面前之人的臉龐，在逐漸加強亮度的白光中閉上了眼。

光芒散去，原地以無雨葛蘭的身影，藍染直起身收回手。

跨越世界的召喚本就不容易，時間到了雨葛蘭便會回到他原本待的地方，藍染遲早也會回去，只是還不到那麼一天。

拇指順手劃過掌心及指節，雨葛蘭的體溫偏低，然後跟惡魔的這具身軀相比，藍染還是感受到了溫度。

藍染並未在原地停留太久，他來這裡的目的達成，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他率先邁步往門口走，目不斜視的對身後的魯澤命令道：「告訴卡丹茲和哀樂姬撤退了。」

「遵命。」

魯澤恭敬的回復，眼睛瞥向魯卡，剛與魯卡擦身而過的藍染腳步一頓。

「差點忘了。」

藍染回身探指在魯卡額心一點，魯卡猝不及防身軀一震，腦海跑過一串他並未見過的咒語，藍染對他耳語了一句便繼續走向門口。

魯卡還未消化明白又聽藍染說：「隨你想去哪裡要做什麼，我不會幹涉。」

藍染沒發話前魯卡猜不到藍染的想法，藍染髮話后魯卡發現他更加不理解藍染了，其實這話說的有歧義，他當然不可能懂藍染的想法，不說藍染百密無一漏的思緒，魯卡用常理判斷簽了契約就代表擁有權，惡魔以利益為優先的觀念深入骨髓難以拔除，誰會放棄遞到嘴邊的肉？

但現實就是要打他臉，藍染對於魯卡能帶來的利益不屑一顧，價值被否定魯卡說不上失落，反而是有些輕鬆，如釋重負，還有自由來的突兀而感到無措，魯澤不再看魯卡，與魯卡擦身而過跟隨藍染，沒有猶豫，沒有交談。

他們兄弟倆追隨不同的主人，以往還會說上兩句，不咸不淡卻都以自己的方式表達關心，但自從魯卡受命協助路西法搬到藍染后，魯澤就一直對魯卡報持敵意。

魯卡不曾替自己辯解，也不曾試圖挽回和唯一雙胞胎兄弟的關係，他的個性註定他不會有過激反應，即便真的有難過的情緒也只會默默承受。

獨自站在一片狼藉的空間，牆壁破裂地上積血，魯卡抬眼望去，階梯上的王座被碎石掩埋，代表權力地位的位置失去了以往的光芒，灰暗破敗，象徵著魔界一段時間無主的未來。

魯卡無數次在這裡單膝下跪，仰望魔王等待指令，路西法總是用施捨的眼神俯視他，強迫他接收那些他不想要的。

魯卡撫上臂膀紅色的罪人刻印，重新定下的契約清除部分糟糕的影響，魯卡想起剛才那一幕，氣息異於惡魔的金髮男子以完全不同的心態做了他熟悉的動作，心甘情願，專註而堅定，眼中只有一人的看著藍染，魯卡感覺到雨葛蘭和藍染之間無形的聯繫，他不明白那是什麼。

銀色的眼眸停留片刻迷茫的情緒，魯卡握合手掌感受明顯的變化，他還不習慣一直承受的那分強制性的約束消失，但是他知道自己會逐漸習慣，而這樣的轉變是好的。

魔王之血已與他的血液合而為一無法分離，卻不會再左右他的意念。

魯卡離開了房間，被碎石掩蓋的王座卻留在這裡。

或許它曾象徵著輝煌，象徵至高無上的權力，但現在，它就只是一張壞掉的石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