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他似是陷入了回憶,面容柔和表情淡淡,嘴角彎彎向上勾起。
「其實看到你大哥便知你是安國府的人,但打聽才得知你與阿柯是雙生胎,我因你當時做男童打扮便將你誤認為是阿柯,本想打發人將玉佩送還給他,後來仔細一看玉佩上雕著的竟是木槿花。」
「不曾想第二日又讓我遇到了你,那時城西的臘梅樹開得正好,我與管家去西市挑禮品,從車窗便看見你攀在那臘梅樹上,奮力的夠著一支含苞待放的白梅。」
「我下了車問你可要幫忙,你說不需要你想自己親手摘,然後說話間一個不小心便腳滑從樹上栽了下來,直接將我砸倒在地。」
「你當時還不足我的胸口高,小小的人兒氣勢倒不小,看起來甚是厲害。」
安槿皺著眉模模糊糊似乎開始想起了點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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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怪你!要不是你和我說話我怎會摔下。」小小的她帶著稚嫩的童音看向坐在雪地里半天爬不起來的他,聲音中帶著些許憤怒道:「現下我還得再爬一次,你都不知道這樹枝上掛著雪和冰茬是多難爬!」
白衣的少年爬起身來,揉著被砸痛的胸口問道:「為何非要摘這白梅?你不會尋個大人來幫忙嗎?」
「這是我給我阿娘準備的禮物!自然要親手摘才有誠意!」她拍掉了衣袍上沾著的雪,理了理被摔散的頭髮,用熱氣哈了哈雙手來回搓了搓,又準備攀上那樹榦。
卻不想身子一輕,直接被他攔腰抱著舉了起來,伸手便夠到了那支白梅。
「若是你阿娘知道你如此冒險為她摘梅,必然會責罰於你。」少年將她放下,說道:「小孩子不可這樣任性獨自外出,你家裡人該擔心了。」
她聞言愣了愣,片刻又笑了出來,說道:「父親說阿娘脾氣極好,她若是在天上看著我一片孝心誠誠必然不會責罰於我。」
這次換少年李淳翊冷了愣,問道:「你可是安國府的大小姐安槿?」
她眨了眨杏眼,把手指立在唇邊左右看看說道:「我是安柯,不是安槿。」
李淳翊笑笑,拿出玉佩問道:「這可是你的?」
小安槿接過來看了看,皺眉道:「沒想到看你相貌堂堂看上去也不缺銀兩,怎麼跟乞丐搶東西!這東西我昨日明明給了城外的人,那些人都吃不起飯了你竟給搶了來!」
她看到李淳翊的嘴角抽了抽,似乎剛要說什麼就被她打斷,只見她小手一伸,將玉佩遞了回去,命令道:「你給我送回去還給他們!送人的東西豈有再搶回來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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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想起來一些了?」李淳翊看著陷入沉思的安槿問道
她點點頭說道:「想不到那人竟是你。」
「是啊,自那時起我便知你是個做事不顧後果的人,小小年紀便不怕危險不怕摔,還經常一人獨自偷溜出去,在我決定要去安國府之前,便將雲亭安排好了,你小小年紀在軍營沒有朋友也沒有同齡的玩伴,想你父親自然該會給你去尋的,與其尋個什麼也不會的,不如我給你送一個什麼都會的。」李淳翊端起茶飲了一口,又問道:「可還有什麼想問的?」
安槿吸了口氣扶著雲亭站起身來,看著的雙眼說道:「最後一個問題。當時我大哥邊城遇襲,你在那之前可知是瓦婁要殺安家人?」
「不知。」李淳翊與她對視到:「即便我知道世仇必報,也從不曾想過要你們兄妹幾人的性命,若當時我知道定然會全力阻止。」
似乎是得到了答案,安槿手放在腰間屈膝向他行了一禮,正式的說道:「感謝李公子坦誠相告,安槿就告辭了,若以後還能各自安好便再好不過,若不能,便就此別過後會無期了。」
說完,她扶著雲亭走到撐傘的雲志身旁,帶著幾人背脊筆直,頭也不回的出了李府。
和李淳翊的交談並未讓安槿就此放鬆了警惕,回到安國府時已然天色將黑,她喚了所有府內管事之人來到霜晨閣的小院內一一吩咐下去,闔府嚴正以待。
自安淮鎮去世后,安榆怕府內也藏有姦細早已和柏憂安槿一齊將上下整頓過一遍,底子不幹凈家世不清楚的通通趕了去,現在留下的皆是安國府內可用的自己人。得了安槿的吩咐,人人齊上陣將每個房間用盆都備好水以防放火,若遇上緊急情況,女眷膽小害怕的都躲入各自房內顧好自己鎖好門。男丁人手分發一個武器,刀槍劍戟弓矛盾等等,若是沒分到的人,菜刀火棍鍋碗瓢盆皆可使用。
安槿將手指上的繃帶一圈圈拆開查看,其實手上已經沒那麼痛了,只是身上的傷口沒那麼容易好,一碰到便疼的直皺眉。瓦婁親自上京,必然不止是為了助奚國明謀反,她現在最怕的,是瓦婁還打著別的主意,比如…將安國府滅了…
所以,她不得不防範起來。眼下雖然重要的人都不在府內,安榆在邊城遙不可及,安柯在莊子上也並不安全,就算自己作為一個大誘餌杵在這,她也沒有十足的把握他倆就能平安。
夜色漸漸降臨,安槿獨自一人坐在桌前,看著桌上清淡的兩菜一湯有些出神,筷子在碗里戳了又戳。
雲亭盛了碗湯遞過來,說道:「姑娘不必憂心,眼下該安排的都安排了,府內不會有事的。」
她自然是聽不進去的,直面瓦婁對她來說如臨大敵,生怕自己哪裡思慮不周那可就不是開玩笑的,一不小心小命沒了不說,還會搞得安國府滿門皆滅。將湯碗放回桌上,她抬眸看雲亭,問道:「嫣柔那邊如何說?信可送出了?可能確保萬無一失一定送到我大哥手中?」
「姑娘放心,咱的人也跟著去的,肯定不會有閃失。」雲亭又將湯碗塞到她手裡,說道:「這是宋先生配的葯膳,姑娘不吃飯可以,湯得喝了。」
安槿抬起咕嚕兩口灌了進去又將碗放下,扶著桌子站起身來說道:「我得去一趟尚書府。」
雲亭連忙將她按下抱怨道:「姑娘莫不是慌了神,尚書府現在豈能去得,夜色漸濃不說,你身負重傷四處奔走多惹人懷疑。」
似乎是覺得雲亭說的有些道理,安槿點了點頭,連忙到案桌前寫了封手書吩咐人送去尚書府,自己又在床邊枯坐到天光。
這一夜相安無事,安槿終於放下心來磕眼休息了片刻,因著身上疼痛也沒能睡好,未到中午便起了身,照例泡過葯又給傷口上了新葯之後才歇停下來一個人坐在院內看著陰沉的天空發獃,蘇凝香便是這時候跑進來的。
看著她滿身狼狽,向來乾淨的白色衣裙上沾了些血跡,連髮絲都有些凌亂,安槿立即意識到出事了,連忙扶著石桌站起身來問道:「凝香,出了何事?」
蘇凝香還沒站定眼淚就洶湧而出,顫聲說道:「他…他落崖了…受了傷…從那…崖邊被打下去了…阿槿…」
「你們昨日不是去莊子上了嗎,為何會落崖!」安槿著急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黑衣人…小公子說是瓦婁…我們還未到莊子…半道上遇到的……」蘇凝香幾乎泣不成聲,身子都在不停的顫抖。
安槿身子晃了晃,雙手撐著石桌穩住身子又緩緩坐下,用中毒后彷彿生了銹的腦子費力思考著,從上京到莊子的路上就一處斷崖,而且並不在主道上,為何他們會去到那?那處崖高足有幾十丈,安柯腿腳不便,又受傷的情況下若真是從那落下,多半不是沒命就是真殘了。
「去找!快去找!雲亭!讓人送信去莊子里,都給我去找!!」
她其實很想努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可竟發現自己無法控制,和當初安榆遇襲那次一樣,那種不安又心慌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等等!」安槿看著急忙跑走的雲亭想起什麼似的又叫道:「拿著我的牌子去長公主府!請長公主幫忙派人一起去找!人越多越好!」
又轉頭問蘇凝香:「雲青呢?雲蟬呢!她們去哪了?」
蘇凝香似乎見到安槿定了些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擦著眼淚回道:「雲青出了城便和我們分開了,雲蟬在我們遇到黑衣人的時候按照小公子的吩咐繞開先回莊子去了。阿槿,是我沒用,拖累了小公子。眼下咱們怎麼辦啊,莊子上的人都去找了,你這邊出事了如何是好…」她剛抹掉的淚又吧噠吧噠掉了下來。
安槿將帕子遞了過去,說道:「凝香,咱們都得冷靜,現在不是哭的時候,你先下去換身衣服休息一下,還得留著力氣去尋他。」
「阿槿…他不會有事的對吧。」她無助的站著,紅腫著雙眼似乎又在自言自語似的說道:「不會有事的
「不會的。」安槿努力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緒,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阿柯不會有事的。」
看著蘇凝香轉身出院,安槿大叫一聲,揮手將石桌上的東西全掃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