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第二回

又過一年,如海嫡妻賈氏偶感風寒,開始以為只是小事,誰知過了一月,仍是不見有好轉。賈氏預感大限將至,陸續往娘家去了幾封書信。又見著今日天氣晴好,病痛稍緩,遂命人將膝下兒女喚來。

黛玉和閏玦近一月都常被林如海拘在前院,他們雖從家中仆婢耳聞母親身體有恙,卻也不知具體情形。今日被賈氏身邊婆子傳喚,便手拉著手往賈氏屋子去。

走進後院,嗅著愈發濃郁的藥味,林閏玦便扯住了疾行的阿姊。

黛玉不明所以,一雙水瀲眸子瞧著自家小弟,道:「你怎麼著了,母親傳喚,莫要耍脾性。」

林閏玦鼓著張圓臉,本應是極為可愛童真的樣子,但話出口卻是老成的緊,他道:「我才不耍脾氣,母親病了一月有餘,今日忽地傳喚,定有要事交代。姐姐心思敏感,一會兒見著母親莫要過於傷懷,既傷了自個兒身子,又惹得母親傷感。」

聞此,黛玉驕哼一聲,道:「你真是愈發像那小老頭兒。父親說母親只是偶感風寒,近月來春雨綿綿,人難免疲乏了些,故而母親好的慢了點。今日母親叫了你我二人,定是病好了。我才不會傷感呢。」說著便甩開了相牽的手,先行走開了。留下閏玦在原地背手搖頭嘆氣,那形態果如黛玉所言,真似那小老頭。

賈氏屋內,早早令人開了窗戶,屋中又點了熏香,倒是沒有丁點藥味。林閏玦邁著短腿,拒絕門口丫鬟的攙扶,有些滑稽的過了門檻,還不待他站穩,就聽到黛玉的笑聲:「母親,他小些時候被丫頭婆子抱著還不覺得,自從他病了一回后,偏自己要走路了,偏偏手短腿短的,某次過府中大門時候也不讓人抱著,非要自己過去,奈何門檻便有他半個身子高。」說著便又忍不住自個兒笑出聲來。

賈氏倚靠在床上,面色較之以往蒼白了些,仍顯得有些病態,當下似被黛玉笑聲感染,眉眼舒展開來,慈和地摸了摸黛玉的頭髮,抬頭又見站在屏風外有些氣悶的閏玦,便招呼他進前來。

「兒子拜見母親。」閏玦上前規規矩矩向賈氏行禮。

「玦哥兒快來。」賈氏牽過閏玦的手,將他與黛玉一同摟入懷中。

閏玦被賈氏抱在懷中,近距離接觸,他更能感受到賈氏身體已是強弩,還不待他開口,就感覺右頰一痛,緣來竟是黛玉壞心的偷偷揪了他一把。

賈氏見著嗔怪道:「玉兒,莫要欺負玦兒。」

「玦兒剛還怕女兒為母親的病情憂心落淚,當下見著母親安好,女兒自是要罰他方才嚇唬女兒之罪。」

見著活潑的女兒,賈氏不由心下嘆息。她自知生死有命,卻獨舍不下這個女兒。還好還有玦哥兒在,本是對這個庶子有些許膈應,奈何自己不爭氣,索性是從小教養大的,也和黛玉親近。如此想著,賈氏便親撫上閏玦的右頰,溫聲道:「玦哥兒,是不是這月余沒好好用飯,怎麼清減了些?」

「哼,他哪裡是沒有好好用飯,自打他與那勞什子師父學習拳腳功夫來,每日我用一碗飯,他便要用上兩碗,不長肉光長個兒了,想是再過幾日便是要高過我了。」說到此處黛玉又是賭氣哼了一聲,道:「那以後可不敢說他是我弟弟了,平時又喜歡擺一副大人樣,對我這個阿姊都能說教,我可得叫他聲兄長呢。」

閏玦張了張口,見什麼話都被黛玉講去了,便也老實呆在一邊,不再言語。

只是當下賈氏容不得黛玉再使那小性子,若說以前還好,有她在一旁照看著,還可慢慢說教一二,若一旦她走了,黛玉繼續如此,在林家方可,若是日後許了人家,可得吃虧。於是便嚴肅了神色,對黛玉道:「玉兒,你自小聰明伶俐,學問識字都是極好的,然身為女子,第一要義卻不是學識。你得牢記,女子存於世間不易,故而才有三從之說,此並非要求你順服於誰,而是告知你,在這世間誰可以庇佑於你。父與子皆是你血親,天然存有聯繫。然夫者,卻是需要你好好運作的。而你現在這樣耿直的脾性在夫妻之道中是要不得的。」

賈氏說了一長串話,已是有些氣喘,正逢丫鬟連端了參湯過來,便先伺候賈氏喝下。

此時黛玉卻有些心慌,母親對她總是溫和的,難得這樣說教於她。她尚不能明白母親所言真諦,但卻能隱約感覺母親是在交代她重要的東西。因此她更為心慌,擔心母親交代完了,便也沒有牽挂。

「母親,您是累了嗎?我和玦哥兒便不打擾您了。」說著,黛玉便要拉著閏玦下床。

賈氏喝完參湯,用綉絹擦了擦嘴,制止了黛玉的動作。看著玲瓏可愛的女兒,知曉她定被自己的反常嚇到了,忍下了眼中的酸意,她溫聲道:「你們才來一會兒,就多陪陪母親罷。」

「母親,雖然弟兄不在三從之列,但我會陪著阿姊的。」閏玦跳下床,走到賈氏面前,鄭重說道:「阿姊沒有不好的,我能看護好她。」

看著眼前剛到床高的孩子,賈氏終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道:「母親知道,你是好的。」

黛玉更是見不得如此情境,淚珠似斷線珠子般落下。她也跳下床,撲到閏玦懷裡,打罵道:「壞玦兒,你讓我不惹母親傷懷,反而是你惹得母親落淚。你壞!」

閏玦摟住亂動的黛玉,清澈的眸子對上賈氏紅通通的雙眼,再次鄭重說道:「我知曉您的憂慮,我自小受您教養,阿姊是我親姐,我必然相護。希望您能放寬心思,安心養病,如此方可長久。」

黛玉本就體虛,又是哭過一場,幾乎是癱在了閏玦身上,還是婆子看著時辰送來了人蔘養榮丸,才抱著黛玉到一旁服藥。

用過葯后,已是午膳時候,賈氏強撐起與兒女一齊用膳,桌上自是其樂融融。飯後,賈氏需要午休,便讓婆子們將人送走。

傍晚,林如海歸家后便聽僕人彙報了今日之事,再處理好府中瑣事,也已到掌燈時候,他便到了賈氏屋中。

此時賈氏哪裡還有白日的氣色,已是面如白紙,氣若遊絲,見著林如海,也只能淺淺一笑。

林如海幾步上前,坐在床邊,握住賈氏雙手,眼中儘是痛惜。少年夫妻,情真意篤,奈何不能老來相伴,人生大恨。

「爺回啦。」只一句,如海便想起了以往種種,自從賈氏嫁予他來,每日他從府衙散值歸家,必能見著賈氏在門口相迎,然後道一句,爺回啦。

「嗯,回了,今日府衙無甚要事,你可好些了?」

「今日還好,早些見了玉兒和玦哥兒,玉兒是愈發乖張了,玦哥兒似張了個兒。」賈氏輕聲應答道

「玉兒從小便有主意的,大了便顯了出來,不必憂心,有我和玦哥兒看著呢。」

「哎,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她呀。爺可記得,她三歲時候,家裡來了個癩頭和尚,說要帶著她出家。咳咳咳……」如海摟過賈氏輕撫其背,為她順了順氣。

「如何能不記得,當時便想找人打發了他去。但他又說,若捨不得玉兒,她便一生都不能病好,除非玉兒一生不落淚。真正是痴狂之人。」

賈氏道:「如今我再一想來,卻是難安,那癩頭和尚看著不凡,若他所言為真,我是下到了地里,也不能安生的。」

「你又胡說些什麼話。」林如海不忍髮妻再說喪氣話,遂加重了語氣道:即使那癩頭和尚有那麼幾分本事,有我在,如何能讓玉兒常落淚。」

「爺所言是極。」賈氏不再糾結此事,反而又說起另外一事:「上月我與母親通信,她尚且還不知我已病重,還著我端午帶玉兒給她瞧瞧,現在恐怕已是不能行了。」

「莫多想,你安心養病,待你痊癒,我便親自挑選人馬護送你和玉兒去京城。」

「咳,咳咳……希望如爺所言。我也想再回去見見母親和兄長們,早年就聽說二哥的嫡次子是銜玉而出,更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兒,想必也如玉兒般聰穎靈巧。還有那元、迎、探、惜四姐妹,聽聞也是極好的,真想見見呀,若哪一位張的標緻的,還可早些給玦哥兒相看準備著。」

「你呀,孩子們還小,你就想著他們成婚了。」林如海也未多想,只是順著髮妻的言語再安慰道:「故而你要快些痊癒,咱們玉兒和玦哥兒都是最為標緻的人兒,待他們大些了,想必咱家門檻得被喜婆踏平了,屆時還要你多掌掌眼。」

夫妻二人又說了會兒話,直到賈氏疲累至極,方熄燈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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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記之遂萬物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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