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變

「例行試驗第十一次。」

在亞哈古爾財團的日子甚至已經變成了一種習慣，沈聲不知道在外界的亞倫是否接收到了他們想盡各種辦法傳遞出去的信息，也無法了解到現在的協會究竟是何種情勢，但想必不會太好——在連續失去了三位顧問之後。

他不知道亞倫會怎麼做，但唯一值得肯定的就是，能拯救自己的人只有自己。

閉上眼，習慣性的外放精神力，用那些漂浮著的精神觸手取代自身的感知，他輕而易舉的在這片深海之中觸碰到A的存在，就彷彿那是他的另一具身體，自我的延伸。

不管他們是否願意看到這樣的結果，那一場臨時起意的瘋狂確實造成了某種影響。沈聲盡量讓自己不去想和這場實驗無關的事，但他很快就發現這並非易事，和A的存在保持接觸也就意味著那些屬於兩個人的回憶在不斷上浮。

他想起了那時A靠在牆邊擦刀的樣子，想起了陷入黑暗前最後一秒所凝視著的深藍，也想起了意亂情迷之後留下的那些曖昧到了極點的痕迹。

他熟悉A，熟悉Abyss，從頭到腳，刻入骨髓一般的深刻記憶早已經不是浮於表面，哪怕忘了他自己，他也絕對不會忘記A。

「開始吧。」

沈聲瞥了一眼實驗室半透明的玻璃面板，以撒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實驗室站在另一側，他幾乎可以說是緊張的看著玻璃的這一邊，沈聲從這表情之中得到了某種預兆，他想要大喊出聲，卻不得不屈服於下一秒釋放的催眠氣體。

世界逐漸陷入一片黑沉的夢境。

水聲。

沈聲漂浮在這一片海洋之中，順著那些無聲的洋流漂流而下。

這裡什麼也沒有，這裡什麼都有。

身體在向下墜落，繁星劃過眼前，宏偉的水聲略過耳側深刻入腦海，他在向著某處漂流。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身體卻比理智更直接。

某種變化正在他的身上發生，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這種奇妙的轉變，漆黑的世界里什麼也看不見，但自雙腿傳來的的觸感混合著海水的黏膩卻格外清晰。

屬於人類的視覺迅速消退，在這一片寂靜的非人之城中從不需要這種脆弱的器官。

取而代之的則是無聲張開的無數隻眼睛。

那是屬於偉大存在的器官，人類無法觸及的領域，它是觀測一切的奇迹之物。

那些粘稠的器官附著在皮膚之上，充滿惡意的凝視。

深海之中不需要雙腿，屬於陸生生物的器官在迅速退化，返祖，骨骼在軟化，身體中的營養被那些新生的器官迅速汲取，無用的肌肉和神經迅速枯萎，體重在急劇減輕。

就像是一條魚。

不——

我······我是······

他看到了海底的那座城市。

「S-04出現大量脫水！」

「腿部肌肉畸變，骨骼壓力還在增大！」

「神經系統失調，監控失效！」

「生命體征系統失效！」

「皮膚表層出現畸變！」

「實驗系統警報！」

「A-01出現神經失調！」

「A-01監控系統故障，備用方案······備用方案失效！」

「實驗室控制系統癱瘓！」

外側的實驗室里迅速陷入一片混亂，亂七八糟的錯誤代碼到處都是，紅光和警報混成一片，研究員們忙成一團，以撒卻看也不看一眼，他抄著手站在最貼近玻璃的位置，目不轉睛的看著被海水所籠罩的，只餘下一片漆黑的實驗室。

時至今日，就算以撒說自己仍舊是真真正正的人類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而事實上他也確實並非那樣的卑賤的生物。

他虔誠而懇切的信仰著的那位神明賜予了他超越一切的力量，他是神明最為忠實的僕人，數十年如一日的呼喚著神明重臨於世。

他是神的僕人，也是覬覦王座之人。

而在他的眼前，綻放的是呼喚奇迹的鑰匙。

沈青翎沒有說謊，她的確不會害自己的孩子，她還是太心軟了。

以撒這樣想著，假如他是沈青翎，他根本不會有這些多餘的猶豫，也不會這樣軟弱，他會直接掐死沈聲，結束這一切。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將勝利的曙光展現在他的眼前。

監控系統還在一片混亂，但以撒已經不再需要那些屬於人類的低端科技，他只需要站在這裡，就知道實驗已經完美的成功了。

他又不是瞎子，沈聲套著那件空蕩蕩幾乎就是個直筒的袍子，大片的皮膚都裸露在空氣里，實驗袍是圓領，那些殷紅到隱隱透著青紫色的痕迹甚至不需要刻意去看便一覽無餘。

他當然知道沈聲和A都幹了點什麼，房間里有攝影機和監聽設備這種事不用他說也該知道，雖然A那時候順便用刀捅爛了那些金貴的設備，但是在通信中斷之前卻也足以讓他了解到這都是怎麼回事了。

他對此樂見其成。

假如做一個統計，恐怕不會有人比以撒對於他們之間的結合更贊同，如果不是知道這事他無能為力，恐怕以撒第一個就能把沈聲綁到A床上去。

關係越是緊密，精神鏈接也就越是穩固，他需要沈聲幫助Abyss，沒人會比他更希望看到兩人關係和睦的了。

越是重要，到了那個關頭也就越難以鬆手，哪怕粉身碎骨，碾碎成不成樣子的碎末，他也會選擇保護Abyss到最後一刻。

實在是一個很盡職盡責又很聽話的試驗品。

想到這裡以撒卻皺了皺眉，實驗很成功，S-04的精神和物理層面同時發生了畸變，他的生命本質有了截然不同的升變，不再是脆弱到無法承受自己能力的脆弱混血生物，而是真正屬於深海的眷屬，只是······

深海的生物從來都不曾需要過任何光線，因為他們會從海水之中獲取到一切，密密麻麻如同眼睛一般的器官會取代毫無用處的視覺器官。

他對於這樣的變化滿意極了，他對Abyss和沈聲的要求不同，Abyss是他最滿意的試驗品，他一生的最高傑作，他視為繼承人的寶物，他要求Abyss的一切都要做到最好，無論是人類所欣賞的膚淺的外形還是內里都要完美到極點。

但S-04，他不需要，他的任務只有為Abyss分擔精神損傷帶來的巨大壓力就可以了，他不需要任何其他能力，外表又或者是視覺都毫無意義，但他不知道S-04是否能接受這一切，他更清楚自己的孩子，Abyss絕對不可能什麼都不做。

他有所準備，卻沒有把握Abyss是否會吃他這一套，養孩子還真是一件麻煩事啊。

不過所幸，一切都在越來越接近了，很快，聖誕日就將來臨。

「呃啊啊啊啊」

凄厲不似人類所發出的聲音，沈聲不知道在自己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但他所發出的尖嚎就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可怕。

皮膚上某些粘稠的新生器官擅自轉動，經歷了一整次的異變之後那些束縛的繩索和繃帶早就已經被撕裂成了碎片，漆黑一片的實驗室里什麼也看不到，他艱難的抬起自己的手，然後將手指狠狠的插進腰側，某些溫熱的晶體破碎的手感。

疼，疼的沈聲幾乎快要暈過去了。

但仍舊在顫抖著的手卻並無猶豫，痛覺和解脫般的快意同樣分明，他曲了曲手指，然後又一次狠狠的摳進那些擅自轉動著的眼珠里。

他的半邊腰側密密麻麻的，竟然全部長滿了這些只能用恐怖來形容的器官。

他不知道具體的數目，大概不到十隻眼睛左右，這一會兒他咬著牙已經硬生生的摳出了六七隻，血淌了一地，但他卻只覺得滿是報復的快感。

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東西留在自己的身上，哪怕這只是自欺欺人，被改變的本質無可否認，他也不想徹底失去自己作為人類的證明。

他摸到了自己的那把小刀，沒有刀鞘的利刃在此刻相當方便，他咬著牙抽著氣抬起自己的手抓住小刀，估摸著大概的位置，高高的舉起刀刃就準備紮下。

一個人握住了他的手，這個人的手相當涼，比往常那種略涼的冷意更深一籌，他的手幾乎可以用冰寒來形容，但沈聲不會認錯對方。

他將手覆蓋在沈聲的手背上，將沈聲整個人護在自己的懷裡，幫助他握緊了那把刀，他說：「別怕。」

他的手很快，刀也很快。

腰側那一塊皮肉乾脆利索的被人切割了下來，以損傷最小的形式。

A立刻用布料捂住了那一塊血淋淋的傷口，「來人！」

不用他說，終於勉勉強強恢復了運作的實驗室大門驟然打開，研究員們迅速打開燈光湧入門內訓練有素的接手了沈聲的傷口，A沒有鬆開沈聲的手，即便現在他的體溫冷到嚇人，自己的情況也並不好，腦子裡就像是被人灌滿了海水一樣，內臟也被深海的重壓攪成了一團，可能出了點血，但他卻執意不肯離開沈聲的身邊。

他直覺沈聲有哪裡不對，無論研究員怎麼說也充耳不聞，沈聲需要他，他不會走。

他拉著沈聲的手，無視了那些忙碌的研究員，只執拗的看著沈聲良久，直到觸及他的眼睛時，他終於動了。

他一把掐住了身邊研究員的脖子，前所未有的顯露出大海最無情也最為凶暴的一面，它不像是個人，倒更像是某種殺紅了眼的海中怪物：「他的眼睛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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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我后媽（跑得很快），昨天卡審核了，我刪來刪去實在不知道怎麼弄好了，萬一還是沒解鎖就直接看這章吧，劇情不影響